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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与苏州的“交锋”

流动的斯文:合肥张家记事 作者:王道 著


张家与苏州的“交锋”

历数张树声在苏州的遗迹,笔者一路寻找,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张树声撰写的三块古碑:一块位于沧浪亭内,刻有《重修沧浪亭记》;一块昔日位于宝带桥头,浚治太湖并修建桥窦碑;一块位于昔日紫阳书院,刻有《重修紫阳书院》。三块古碑分别代表着文化、民生和教育,从中可以了解一个以武备起家的文官的思想。但最早到达苏州时,张树声面对的只有杀机。

曾国藩手握平叛大旗,在战争进行到中期时,他是这样用兵的:李鸿章图苏,左宗棠图浙,曾国荃图金陵。〔16〕李鸿章直取苏锡常,是为金陵的供给源头,为曾国荃协力;而曾国荃则直捣石头城,大本营大元帅失去锐气,其他地区将士自然受到牵制。因此,梁启超以为,太平军大败,不在于单股湘军或是淮军,而是联合作战、精诚合作的结果。他还借用苏东坡的诗句咏叹时局:“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这一年(同治二年),正是张树声的又一个人生转折点。他率军攻打无锡大胜,被赐号卓勇巴图鲁,授三品衔。他的弟弟张树珊也有建树。

上海战役中,《清史稿》对于张树声只是一笔而过,反倒对张树珊记载得较为详细。张树珊排行老二,比张树声小两岁,也是唯一战死沙场的张氏兄弟,卒年仅四十岁。他生前是一品武职,死后哀荣亦可观,赠太子少保、骑都尉兼云骑尉世职,谥勇烈。

“张勇烈(树珊)以勇著,靖达(树声)善谋,相得益彰。”刘体智在记录淮军创办史时这样写道:“张靖达与弟勇烈居于乡,粤寇过境,乡人咸筑圩练兵自卫。寇众大至,悉众入堡,以死坚守,贼不能久留于小邑,往往为所拒退。寇去追杀,每获辎重、俘殿兵,以论功邀赏,有名于时。”〔17〕

早在咸丰六年(1856),张树珊随官军收复来安、无为后,即被擢千总。他最著名的一战是在安徽太湖,当时遇“长毛子”数万人,而张树珊仅五百人,军粮火药皆尽。“贼屯堤上,树珊选死士缘堤下蛇行入贼中,大呼击杀,贼惊溃。”(《清史稿》)或许这一记载有些夸张,但张树珊立下了赫赫战功是事实,大名鼎鼎的捻军首领张洛行就曾败在他的手下。咸丰十一年(1861),张树珊配合官军赴援寿州,收复三河,被擢都司,赐花翎。

淮军立起,他与兄树声率“树字营”赴上海。〔18〕当时,“忠王”李秀成正率领太平军猛攻上海,张树珊率军“会诸军夹击走之”。同治元年(1862)七月,他又配合其他军队拿下了青浦。后来太平军围困北新泾(今属上海市),张树珊与程学启力战十几天,终于击退太平军,接着乘胜追击收复嘉定,在突围四江口(今属宁波市)之困时,张树珊更是“逼贼而营,会诸军奋击,连破二十余垒”(《清史稿》)。解围后,他被升为参将,赐号悍勇巴图鲁。

李秀成见攻上海不成,遂图围击金陵,临走时交代苏州守将继续从太仓往东攻,死死咬住这里的淮军,鏖战在四江口,淮军诸将苦战解围。此时曾国藩手下截获洪秀全与李秀成的手谕,说:“湖南北及江北,今正空虚,使李秀成提兵二十万,先陷常熟,一面攻扬州,一面窥皖楚。”(梁启超《李鸿章传》)曾国藩急命李鸿章抢先机,截杀敌军。福山之役(福山今属常熟)就此打响。在此战中,李鸿章最初要用洋枪队上去,但却不得其法,转而再调淮军中潘(鼎新)家军、张(树珊)家军和刘(铭传)家军,佐以水师前往。从实际地形看,福山与常熟相距四十里,形成“步步为营”之势,攻打福山容易,但要挡住其后营常熟的援兵很难。刘铭传一马当先,主动提出抵挡援兵,让其他兵团尽管往前攻,还说挡不住就没脸回来见你们。

后来,太平军大批援兵如期赶到,刘铭传根本抵挡不住,这些援兵从潘家军、张家军身后“沿堤漫野而来。两军屡经大敌,虽腹背受攻,殊不惧怯”。此时便彰显出了张树珊的“勇烈”,他奋身出战,肘部中流矢,仍然继续督兵回击。淮军陷入半包围中,形势危急,张树珊边指挥边大喊着:“吾兄吾弟,吾辈将束手就擒乎!从吾者来!”此一战,“鼎”、“树”两军拼死冲出了包围,“死伤独夥”。后来还是在洋枪队的协助下攻克了福山。张树珊被提升为副将,其“勇烈”更是名声在外,张家之“勇”名自此而出。

李鸿章倾力苏州外围战事,为收复苏州清理障碍。他令张树声与刘铭传率军去攻江阴,太平军地处长江口,坐拥江南北优势,又有十余万援军赶到,久攻不下,淮军与太平军的比例过于悬殊,李鸿章为之忧心忡忡,直到“江阴城内有内变者,开门纳降,江阴复”。这一战后,张树声晋道员。之后军令下:继续开往苏州!

程学启屯兵苏州郊外,连战连胜,李鸿章亲自察看驻扎在娄门外的程军“开字营”,觉得北路还是有些薄弱,立遣张树声支援荡口(今属无锡),拿下谢家桥(今属常熟),将齐门外障碍一概扫除,一直到苏州的最北部黄埭古镇,全部建立淮军的防卫系统。此时程学启和其他将领开始放手攻打苏州主城,接连收回领地,并夺得太平军船只百余艘,斩杀多名太平军将领,杀敌不计。“敌水军之大衰,李秀成痛愤流涕,不能自胜。自是淮军威名震天下。”梁启超此语有些过誉,但简陋的淮军在短时间内能够打出这样的局面,的确堪称奇迹。就连一向要求至善至美的曾国藩都不禁对之刮目相看:“淮勇诸统将,亦皆谨厚不佻。以此卜德门福泽方长,而皖勇蒸蒸日上也,为之大慰。”(《曾文正公手札》)

但此时夸赞淮军还为时过早,苏州还未收入囊中。“癸开十三年(即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秋,天京(南京)、苏州、杭州都被敌进攻,而苏州尤为危急。当时苏州的战略地位,是处在天京、杭州的中枢关键,如果能够在苏州把敌人打垮,稳固苏、杭,就可以进解天京的围困,倘使苏州失陷了,天京与杭州的联系断绝,天京便无法再夺。”〔19〕

因此,苏州告急时,正在南京的李秀成被天王洪秀全急遣前往救援,但李秀成手里缺兵少将,当时有一部分力量去保天京了,苏州本地驻军在抵抗中损失严重,他两次急令调派附近常州的“护王”陈坤书,但都没得到回应。李秀成无奈之下,使其部将纠合无锡、溧阳、宜兴等处人马、船只,亲自率领精锐部队,据金匮(今属无锡),援苏州,互相策应,与官军连战,互有胜败。

李鸿章志在必得。他亲自督军作战,使淮军加上戈登的洋枪队,一步步向苏州古城紧逼,“苦战剧烈,遂破其外郭。秀成及谭绍洸等引入内城,死守不屈”(梁启超《李鸿章传》)。最终李秀成弃城而去,有太平军首领向淮军程学启乞降,此后才出现了惨不忍睹的“苏州杀降”历史事件。

苏州定,李鸿章以功加太子少保。此前李鸿章已经任职江苏巡抚,苏州拿下,他才算真正掌握地方及实权。他首先着手扩军,采用西方新式枪炮,使淮军在两年内由六千多人增至六七万人。铭军(刘铭传)一度增至二十营以上,较弱的树军(张树声、张树珊),也有六营。〔20〕据曾国藩手书日记,淮军每营六百八十五人。

苏州战役后,张树声还没来得及进城好好看看,就得到李鸿章的命令率军攻打无锡、金匮,他一路“击寇芙蓉山,大破之,夺获战舰器械不可称计”(《清史稿》)。“张树声率部会同淮军程学启等部连破李世贤部数垒,缴获轮船两艘、炮船十艘、枪械甚多,赐号卓勇巴图鲁,授三品衔。”(《安徽省志》)还没等喘口气享受胜利,他又跟着大部队趁势攻打常州府,“苏州杀降”让“护王”陈坤书死守不降(据史料称,他早期有投降之意),战事陷入胶着。陈坤书有十万大军,战斗中,他还不时潜兵出没在苏州一代,不禁让李鸿章心惊,为此左右调度,后来还把张树声调到江阴青阳、焦阳,断敌归路,此时张树声所带乃别人所部,可能他那不多的树军都随张树珊战斗在别处。张树声奋力拼杀,连破敌人二十余营,可谓是其武勇生涯中的最高峰,此时他刚好是四十岁。

自此,李鸿章用了两年时间,借淮军平吴功成。在随后的浙江湖州战役中,张树声也有勇猛表现,被诏以按察使记名。他的人生将得到彻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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