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迹
除了《人体解剖学图谱》,我的枕边还有一本怪兽图谱。里面记载着一种栖息在中国南方的物种,叫作“贯匈人”。在《山海经·海外南经》中有记载:“贯匈国在其东,其为人匈有窍。”他们存活着,却可以没有心脏。因为没有心脏,所以无所畏惧。
医院生活并不完全是枯燥的,偶尔也会透露出匪夷所思。我仍然记得那个女人,她站在医务室的镜子前,缓缓解开一排纽扣,露出了丰腴的身姿。她像一只蜂后般优雅,皮肤异常白皙,手指上却涂抹着黑色的指甲油。她指着胸脯说:“我的胸前有个贯穿的洞,但是我不敢告诉别人。我把衣服穿得严严的,不敢去公共澡堂,也不会在公开场合裸露身体。”
医生说:“或许我可以给你开一些药片,这会让你好受一些。”
“不管用的,药片会从洞口滑落出去。我能听到刺溜一声,药片就滚落到很远。可最难的还是喝水,你知道吗,我的胸口就像喷泉一样。”
“是在这里吗?或许我可以帮你把洞口填上。”
“是的,他们指责我撒谎的时候,就用力戳我这里,真的很痛。”
医生把纱布覆盖在她的胸口,小心地粘贴好,并嘱咐她不要轻易揭开。我们或许想不通,一个人的胸口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荒谬的洞。她却镇定自若地说:“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似乎见了一个鼓风机,在她胸口的洞穴里,真的有冷飕飕的风在穿梭。我曾幻想在她的胸口,插一束的野菊花作为装饰。可如果生命完整了,我们又如何得到宣泄。她一直在寻觅一个知音,或者一个和她一样残缺的物种。不可言说的秘密,却成了被指责的谎言,不知道是谁人看不穿。
如果真的有灵魂存在,那么身体一定是束缚的囚笼,甚至可以被定位和追踪。午后的她,四平八稳地坐在板凳上,胸膛却像海浪一样起伏,有些慌乱和不安。她坚信身体里有一些隐疾,比如有个男人在她的子宫里安装了追踪器。无论跑到何方,她都无法摆脱这个男人。一定是男人在捣鬼,在她的身体里作祟。而子宫是她最隐秘的器官。
“我们确信你的子宫里没有追踪器,因为机器不会说谎。”
“不,你们都是骗子。”
“那个追踪你的男人是谁?”
“他是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