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长城

快雪时晴 作者:刘铁骝 著


长城

有关长城的话题,都是千秋家国、波澜壮阔、蔚为大观,让人难以落笔,望而却步应该是不错的选择。行文将尽又发现,关乎国家的文章如果少了长城,有失神韵,总是不能挺秀和周全,好比玉砌雕龙的房子,细节之处无可挑剔、周章齐全,但因为少了代表权威的建制,远远望去丢了王气、失了雍容,未免失于世俗。

那么,长城在中国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他能够横亘于华夏疆域,驰骋万里无垠,成为世界上最为庞大的建筑;他的兴建竟然起于春秋、止于明清,绵延上下两千年,因此成为泱泱华夏流离战乱、分合大势最好的见证者,当之无愧问鼎人类史上费时最久、规模最为浩大的建筑。

司马迁说长城“因地形,用险制塞”,一语道破天机。恢弘长城后面是危机四伏,肃穆长城后面是铁血冰河,苍凉长城后面是山河兴亡,天险长城后面是谋略运筹。这长城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大江南北,眺首东西,长城内外,尽目之远可看尽中华民族的血性和磅礴。长城之存在,实乃神州之栋梁,铮铮青石,赫赫烽火,坚壁四野,森严壁垒,无论在山之巅、地之角抑或海之尽头,安得长城之猛士,威加海内,主四方安康。

长城从来并非边界的存在,其兴衰荣辱更是一种民族融合的见证。其修建的原则,或踞要塞,或盘险山,或临深渊,这本身就是一种军事上防御的设施,而如此耗资巨大、规模惊人的军事防御在人类历史上举世无双,恰恰昭示了一种数千年一直被传承的民族性格,即御侮于外、休养生息、与世无争、上善若水。这种民族性格在国家演进中所付出的代价不堪回首,但最终的结果证明了这种民族性格的实用性,那就是国家的战乱砥砺、变迁纷争都是历史的云烟一瞥,最终的消解包容、百川归海、天下一统才是国家真正的命运。长城好比一位循循善诱、厚德载物、举重若轻的谆谆长者,洪荒一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闲庭信步中,不废江河万古流。所以,长城从军事设施变成了一份祖国大家庭的信物,千年易逝、深明大义、情比金坚,“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长城正是因为承载了这个民族太多的内涵,也就具备一种举其大端、叱咤风云、气魄瑰伟、慷慨悲歌、乱云飞度仍从容的广博气质,这种气质可以在中国人推崇备至的主流智慧中找到痕迹。因此,长城于华夏,是在战争的腥风血雨里进行的一次大手笔的精神构建,不经意间,一个民族最本真的图腾已然屹立天地间。这样的创建,没有几千年断然是不能完成的。

长城之长,东临沧海,西守大漠,无远弗届。即使在今天,神州大地的大多数长城遗迹依然人迹罕至,曾经越陌度阡游走在遍布四方的长城遗迹,见识了它的秋风萧瑟、沧海碣石、大漠孤烟、疾雪厉寒,我发现,长城已经与这个国家的山水河川唇齿相依、耳鬓厮磨、浑然一体,如果不仔细辨识,甚至很难再说清楚究竟是那长城在山河一侧,还是那山河本在长城一边。

世界洪波汹涌,明月可掇,每次仰望灿烂星汉,苍穹无极,内心就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为有牺牲多壮志,很多鲜活和性灵总是淹没在浩瀚的历史海洋中,正所谓“漱杯水于沧溟”。可是,所有的过往都不能了无痕迹,这也是生命的铁律。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大勇、大伟、大变也起于卑微之人,长城作为一个民族过往最为完整持续的遗存,的确是我们这个国家的幸运,这正是一种把所有卑微而正义力量凝聚成伟大、变成永恒的成就,长城的存在,以为所有曾经倾注于民族大义和为这个国家的伟大作出牺牲的古人、今人铸就伟大之丰碑。

这个古老的国家,没有李白,重重叠叠的旧城人文,烟波浩渺的烟尘往事,休戚与共的山川侠士,竟然失去了特立风骨的颂扬,了无生气,变得孤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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