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个晚上的大雪之后,第二天下午放晴了。靠着有点潮湿的枕头,胡佛睁大了双眼,仿佛听到了雪花落在窗型方格上发出的轻柔且难以察觉到的细微声响,听到了树叶在沉重的积雪挤压下发出的嘎吱声。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他亲眼看到母亲被埋在积满了大雪的教堂墓地下面,上帝已经将她带到天国了。
他并不想母亲前去天国,他想要母亲留在他的身边。他想要看一眼母亲,拥抱一下母亲。因为哭喊着母亲要回来却始终无法得到回应,这让他整个人肝肠寸断。但是,他的确是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他对母亲的所有思念都无法改变这一切。母亲已经离开了他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与逆转的,就像一堵坚硬却缺乏生命力的墙,任何人对着这堵墙发泄情绪都是毫无意义的。
此时,刺眼的白色阳光毫无怜悯之心地穿过了客厅的窗户,他坐在这里等待着大人们商量的结果。艾伦·胡佛叔叔穿着一件黑色的外衣坐在那里,米莉阿姨正在用手帕擦拭着眼泪。继祖母汉娜与表叔梅林·马歇尔都在那里。叔祖父班纳贾奇在说话前清嗓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声音。外祖母明索恩将棕色眼睛、尚在襁褓当中的妹妹抱在怀里,妹妹正在怀里安静地睡着。在客厅中央位置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安静的老人劳里·塔特姆,他之前负责帮助母亲管理父亲的遗产,并且经常过来与母亲讨论这些遗产的事情。桌子上有一些文件与信件。其中一封信件是从印第安领地的拉班·迈尔斯叔叔那里寄过来的,他在信中表示可以为其中一个孩子提供住所,另一封信则是来自戴维斯叔叔的,他在信里表示他愿意将西奥多视为自己的儿子来对待,教他如何做农活,在他21岁的时候送给他一辆马车与一些土地,这是当时父亲对待儿子们的一般做法。
他们聚在一起谈论这些事情,并且最终做出决定。外祖母明索恩想要妹妹梅留在她身边。西奥多则要跟随戴维斯叔叔。外祖母明索恩恳求法官让劳里·塔特姆成为遗产的执行人。他可以把这座房子卖掉,保管好这笔钱,以便日后供孩子们接受大学教育。胡佛则要与艾伦叔叔与米莉阿姨一起生活。
透过洒满阳光的地毯,他看着艾伦叔叔与米莉阿姨。米莉阿姨非常友善。但在那个时候,他不愿意跟随任何一个不是他母亲的女人一起生活。艾伦叔叔用长长的手捋着长长的胡子,用严肃的目光看着他。胡佛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溜小跑投入到了艾伦叔叔的怀抱当中,然后靠着他的黑色外套哇哇地哭了起来。他为自己无法控制情感而感到羞愧,但他却是难以自控。这是他最后一次像个小孩那样哇哇地哭,因为他此时才只有九岁,即将十岁而已,他就要努力成为一个男人,独立地面对这个世界。
那天下午,他与塔德以及妹妹梅告别。原先的那个家已经不在了,所有构成一个家的必要元素都已经分崩离析了。他的衣服被打包好了,母亲生前送给他的两句座右铭依然刻在木头上,并且用相框做好了——“哦,救赎我的上帝,不要抛弃我,不要放弃我。”与“我永远都不会抛弃或是放弃你。”
劳里·塔特姆是他的好朋友,以前也经常给他一些零钱花,并且给予他一些父亲般的建议。此时,塔特姆与他谈到了日后的生活举止。他对胡佛说以后必须要友善待人、为人勇敢与小心谨慎。他必须要尽可能地帮助艾伦叔叔在农场里干活,因为他现在年纪还小,因此他帮不上多少忙,但正因为如此,他要努力干一些零活去赚些钱支付自己的生活费。在他到了上大学的年龄时,就会给他一些帮助。与此同时,他还给了胡佛一本很小的黑色封面的书,他可以将自己得到的零钱放入里面。“我的孩子,愿上帝保佑你!”
于是,他与艾伦叔叔与米莉阿姨乘坐马车离开了枫树下的房子,开始了在锡达县农场全新的生活。这里的一切都与之前的环境不同,他必须要努力适应这个全新的家,想办法与其他同伴接触,更快地适应这里与家乡不同的做事方式。他之前在面对母亲时的行为方式以及他内心的话语,都是他必须要牢牢地放在心里的。但是,这样的改变也带来了一些让他感到兴奋与愉悦的方面。他依然可以非常高兴地与其他同伴玩耍,吃得很好,满怀热情地帮忙做一些杂活。他始终没有表达自己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因此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艾伦叔叔与米莉阿姨对待胡佛视如己出,并没有特别偏爱他们那个与胡佛年龄相当的儿子沃尔特。他们都会不偏不倚地对他们俩的行为作出奖赏与批评。胡佛要做收集木柴、抽水、喂养马匹以及学习驾驭马匹等工作,教会小羊如何从提桶里喝水。他还要经常用双手抬起玉米播种机,步履艰难地来到春天的田野上,开始播种的工作。艾伦叔叔对孩子们的玩耍时间是有规定的。当孩子们在田地里的一角看着甲虫或是鹌鹑的鸟巢而不去干活的时候,他就会大声说:“孩子们,该干活了!”他的这句话只是一个提醒,算不上一句指责。
收割干草的季节逐渐临近,胡佛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通过驾驭一头小牛,教会它如何推动割草机来完成割草的任务。艾伦叔叔认真地聆听了胡佛的建议,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于是,胡佛与沃尔特就来到房子后面的一间小屋里,开始切割与缝纫陈旧的皮带,做成一个较小的马具。当米莉阿姨需要烧火炉的木柴时,就会大喊两声。在完成马具之前,胡佛想到了另一个办法。他们同样可以做一个割草机。艾伦叔叔对胡佛这一想法表示质疑,但胡佛认真地解释说,他能够通过物物交换的方式得到一块旧模板与一把生锈的横切锯,他想要的只是几个螺栓以及一些有用的工具而已。艾伦叔叔回答说:“你可以尝试一下。”
胡佛的割草机最终取得了成功。割草机的轮子是从一辆老旧的轻马车上拆卸下来的,整个机器的框架则是用锯子将木头锯下来,然后用铁钉钉好固定起来,而锋利的割草刀片则是用锉子不断打磨而成的。最后成型的割草机竟然真的能像那些大型机器那样来回地移动。米莉阿姨看到之后都感到佩服,艾伦叔叔则高度表扬了胡佛的创造力。艾伦叔叔说,现在的草地还不需要割草,不过他们能在边侧的庭院那里去割一些野草。
一天早上,在忙完了杂活之后,他们就带着那头懵懂的小牛来到小屋的门口,然后开始驾驭这头小牛。在他们驾驭小牛的时候,小牛依然僵硬地站立着,这头小牛之前应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驾驭。沃尔特将缰绳套在前端的横木上,胡佛则手拉着缰绳。“驾!”胡佛大声喊道,但是小牛并没有往前走。“打它几鞭子!沃尔特,快打!”
小牛的脚突然离开了地面,接着大声喊叫着。小牛跑开了。割草机在小牛后面,胡佛则牢牢地抓住缰绳,大步地跟在小牛后面。小牛的腰部扭动得很剧烈,割草机上安装的锋利的刀片有可能突然倾斜,这必然会造成种植生菜的园地被破坏。他用力地拉着缰绳。米莉阿姨尖叫着喊道:“胡佛,快放手!”接着就是一阵撞击的声音,缰绳断了。胡佛重重地摔在刚长没多久的马铃薯园地里。
这头嘶叫的小牛将尾巴翘得高高的,快速地冲出谷仓的庭院,跑出去了,而沃尔特则在后面紧紧地跟随着。割草机在撞到苹果树的树干之后已经粉碎了。米莉阿姨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围巾擦拭眼睛,接着继续笑了起来。胡佛缓缓地站起来,摸索着口袋里的零钱,然后将手放在口袋里,看着那台辛辛苦苦造出来的机器破损的样子。
“好吧,都结束了。”他平静地说。抱怨又有什么用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胡佛真的很像他的父亲。”艾伦叔叔在吃晚饭的时候这样说。他对米莉阿姨说,在内战那段艰苦的岁月里,很多男孩都提前成了真正的男人。杰西·胡佛当时才只有16岁,就已经在田野里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干活了,承担起了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他的思想与成熟度超出他那时的年龄。
“胡佛怀念母亲的程度超过了他平时言语表达出来的程度。”米莉阿姨看着胡佛那张圆圆却又乐观的脸庞这样想。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填补赫尔达留下的空缺,胡佛对此表示理解,也对米莉阿姨的做法心怀感激。
当他在半夜醒来的时候,会因为喉咙的不适而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他看到了米莉阿姨提着一盏煤油灯,穿着印花棉布的睡衣匆忙地赶出来帮他。她将一些洋葱膏状物涂抹在他的胸口,然后用温暖的毯子将他包裹起来,抱在自己的怀里。在那些漫长的晚上,当他将头枕在米莉阿姨那宽阔的肩膀时,会渐渐发现煤油灯在清晨的阳光下变得逐渐暗淡,此时他对母亲的想念情感达到了最高峰,也让他最难以忍受。但是,他绝对不能让米莉阿姨知道,因为这会伤害她的情感。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他母亲的地位,但是米莉阿姨已经做到最好了,他也深爱着她。
夏天就在农活的生产周期里渐渐地过去了。玉米地里的玉米已经收割完了,他们要进行耙地与犁地,干草成熟之后就要收割。每天很早的时候,在梯牧草与三叶草叶子上的露珠消失之后,他就要驾驶着两匹马拉动的割草机器来到田野。他坐在高高的铁座上,安静的马匹在前面不停地拉动着。在他身后则是一堆青绿的干草,其中还夹杂着雏菊与蓝色的矢车菊,这些花朵与干草都整齐地倒在四英尺宽的镰刀下面。这些干草散发出一种清新的气味。照在他后背上的阳光渐渐变得猛烈起来。在完成了每一行的收割之后,他就要转动控制杆,让马匹掉转方向。接着,他会再次将锋利的刀片降低,沿路继续在草地上割草。
他可以利用这个时候进行思考。他想到了自己认识的人都是一些农民,他想到了母亲希望他将来上大学读书的计划。这些想法都是他现在必须要努力去执行的。他曾经想过是否要花10美分去购买钓鱼钩的问题,但他认为这样花钱还是太不划算了。劳里·塔特姆每个月都会给他5美元,而他则将这些钱放到了那本黑色的书里面。
在下午太阳最热的时候,他偶尔会在完成一行的割草任务之后让马匹停下来,将绳索拴在栅栏上,让马匹在苹果树的树荫下休息。他拿起水壶喝一口水,然后躺在干草堆上。此时,他有闲心去观察各种小鸟,用手指拨弄着草茎,听到折草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声响。但是,他不想以后当一名农民的想法在他的内心变得越来越坚定。
一天晚上,当他从草地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身体在颤抖。他甚至没有足够的力气将马牵回马房。他踉踉跄跄地回到房子,告诉米莉阿姨他不想吃晚饭。他的前额摸起来很冰冷,并且还冒着冷汗。米莉阿姨立即叫来艾伦叔叔,沃尔特则立即驾驶着轻马车去找医生,米莉阿姨将胡佛抱到床上休息,责怪起自己与艾伦。
“我们让这个孩子在烈日下工作得太辛苦了,我们应该好好地照顾他。他现在生病了,这都是我们的错。要是赫尔达在天之灵知道了会说什么呢?胡佛,你感觉好点了没呢?沃尔特去叫医生了没?艾伦,如果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但是,没过多久,胡佛生病的原因就查明了。当胡佛渐渐好起来的时候,米莉阿姨坐下来,喜极而泣。而艾伦叔叔则用严厉的口吻说:“胡佛,我们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吃那些青苹果吗?”
“艾伦叔叔,你说过。”胡佛温顺地回答,因为他感觉到艾伦叔叔的胡子下面隐藏着不容易察觉的微笑。他等待了一会儿,因为他知道艾伦叔叔无意就此对他生气,他也知道自己的确是应该受到惩罚。艾伦叔叔没有想多久,就说:“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艾伦叔叔,不会有下次了。”
收割干草之后,就是收割小麦与燕麦的时节了。米莉阿姨花了一个星期去烘烤点心、蛋糕以及各种各样的面包,还做了许多豆子与大米布丁送给那些过来帮忙脱谷的人。脱谷机终于到达了这里,三个面容黝黑、身强体壮的男子每天早上过来这里收割,一直工作到太阳从西边下山。附近的邻居也过来帮忙。晚上,疲惫的马匹迈着笨重的脚步回到了谷仓,缠在它们身上的马具发出叮当的响声。胡佛与沃尔特则在煤油灯下做着各种杂活。米莉阿姨在厨房里洗着碗碟,然后铺好桌布。
艾伦叔叔需要为脱谷机脱的每蒲式耳支付2美分,为燕麦支付3美分。他在市面上可以将每蒲式耳小麦卖到40美分左右,而每蒲式耳燕麦的价格则为23美分。胡佛不需要在玉米地里帮忙,艾伦叔叔与另外两个男孩之前已经在那里种植了,他们已经耙了两次地,一次锄地,四次犁地了。在脱谷机走了之后,他们要将一些坚硬的玉米秆割下来,然后拖拉到谷仓里的禾束堆里。在霜降的晚上,在完成了对羊群的挤奶之后,他们就要在煤油灯下对金黄色的稻穗进行脱壳。不过,他们绝大多数的时候还是站在田野里进行脱壳的,那个时候大雪都落在了地面。胡佛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想到每蒲式耳小麦大约能以15美分到30美分的价格出售。
他还想到了羊群。他对小牛的热情已经消失了,小牛是喜欢捣蛋且不讲道理的野兽,经常撞翻让它们喝水的提桶,或是在一个男孩驾驭它们的时候到处乱跑。这些小牛很容易吃那些青苹果或是被铁丝网割伤。他们必须要每天喂养羊,给它们提供充足的饮水,每天还要挤两次奶。最后,这些奶还要带到地窖,接着又带上来进行脱脂。当他们用黄油进行搅拌,并且进行加工之后带到镇上去销售的时候,一磅重牛奶的价格为10美分。
又到了开学的时候了。胡佛与沃尔特每天要背着书包与拿着午餐盒步行两里路去学校。在课堂上,胡佛抽出了一些时间去做自己觉得有意思的计算,最后得出的结果证明了他之前的想法。艾伦叔叔如果想一辈子当一名农民的话,那是他的选择,但他不想当农民。在他看来,当农民干农活不仅是无趣的,而且是对时间的一种浪费。
在那年夏天,身处俄勒冈州的约翰·明索恩叔叔寄来了一封信,希望能够将胡佛接到他身边。艾伦叔叔、米莉阿姨与胡佛讨论了这件事,他们骑马来到了斯普林代尔,与劳里·塔特姆进行了商谈。当时的胡佛只是隐约还记得有这位约翰·明索恩叔叔的存在,但对他的印象非常模糊。此时,他的绝大多数叔叔与阿姨们都搬到了其他地方生活,远离了他的人生。约翰与母亲的一位朋友劳拉·迈尔斯结婚了,劳拉是拉班叔叔的妹妹,他们跟随着她的父亲本杰明·迈尔斯到印第安人领地去进行传教的工作。
约翰·明索恩叔叔是当时西部最出名的医生,他放弃了自己非常有前途的医学事业,来到了蓬卡印第安人领地进行传教的工作。他一开始成为约瑟夫酋长部落地区的主管,后来担任希洛克地区印第安人学校的校长。之后他前往俄勒冈州,将一座森林深处的印第安人学校发展成为一座卓越的教育机构。现在,他准备在一些教友派信徒聚集的定居点纽伯格开办一所全新的学校——太平洋学校,胡佛可以成为这所学校的学生。
“米莉与我都不想让胡佛就这样离开我们。”艾伦叔叔语气沉重地说,“但是,我们有责任让他离开。约翰能够给胡佛提供更好的条件。当约翰说话的时候,我发现他是一个非常忠诚正直的人。他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有属于自己的深邃思想。我曾听他做过五分钟的演说,他的思想足以让一些人思考一个星期之久了。”
劳里·塔特姆将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来,用一块黑色的丝质手帕来擦拭。他们在客厅里商量着这件事,客厅里的椅子都整齐地挨着墙壁,书架上还摆放着许多书籍,中央位置的桌子上则摆放着闪亮的粉白色的贝壳。胡佛始终挺直腰板坐着,帽子放在手上,认真地聆听着。劳里·塔特姆说他也与外祖母明索恩谈过这件事,她认为最好还是让胡佛跟约翰一起生活。
“约翰·明索恩是一个好人,”劳里·塔特姆用低沉友善的声音说,“他能够给胡佛这个孩子提供一个充满基督精神的家庭,还能给他接受教育提供许多便利条件。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他不仅拥有学识,还拥有自己的见解。”塔特姆缓缓地将眼镜放在鼻梁上,然后透过眼镜的钢圈看着胡佛说:“胡佛,你今年已经11岁了,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胡佛用非常遗憾的口吻进行了回答,因为他深爱着艾伦叔叔与米莉阿姨,为离开他们感到难过。但是,摆在他面前的是充满奇妙的西部世界,那里还有一所学校,这可以视为他远离农场与距离大学更近的一步。“我觉得自己最好还是跟约翰·明索恩叔叔一起走。”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艾伦叔叔与胡佛在回去的路上给他买了一套全新的衣服,米莉阿姨则小心翼翼地帮他熨烫与修补衣服,然后将衣服都装在胡佛的母亲生前留下来的套叠式旅行袋里。胡佛一直珍藏的两句座右铭始终跟随着他,还有他多年收藏的奇形怪状的木棍也跟着他。在九月一个空气清新的早晨,他们乘车来到火车站。他与艾伦叔叔多次握手。当火车驶入车站的时候,米莉阿姨紧紧地抱着胡佛。
“胡佛,你要做一个乖孩子。”
“米莉阿姨,我会的。”他诚恳地回答。接着,他像个男子汉那样走上了火车。火车就这样带他前往遥远的西部。
他与艾伦叔叔的一位邻居奥尔·哈默尔一起出发,此人的姓氏是奥利弗,但大家都叫他奥尔——他们随身都带着一个很大的午餐篮子。他们一起坐白天的客车,因为这要比普尔曼卧铺车更加便宜。晚上,胡佛只能蜷缩在长毛绒覆盖的座位上,睡觉的时候感觉也不是很舒服。他们在康瑟尔布拉斯夫等待了12个小时,因为这个中转站是所有通往西部的火车都必须要经过的。他在这里看到了密苏里河,这条巨大的黄色河流要比他所能想象到的任何河流都要更加宽阔。当他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原上没有一座房子,也没有任何栅栏,这样的景象似乎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他们在火车上待了5天5夜,穿过了被太阳烤焦的北美矮灌丛平原,经过了茂密的森林,看到了森林后面的岩石墙壁遮挡了天空,经过了大雪覆盖的高山和茫茫无尽头的森林,看到了松针、雪松与铁杉在哥伦比亚河蓝色的水流上面耸立着。奥尔·哈默尔对胡佛说,高达100英尺的桅杆就是用这些树木做成的,而那些体型庞大、红色鱼鳞的鲑鱼经常会被转动的水轮打到岸上,就像水磨厂的水轮那样。他们来到了波特兰,这是一座有5万人的喧闹城市,这里的人群以及人群发出的噪声让他感到困惑,他们要在这里乘坐渡轮前往纽伯格,因为纽伯格当时还没有通火车。
奥尔·哈默尔待在渡轮的小屋内,而胡佛则留在甲板上。他在甲板上看到很多人正在堆积货物,看到桨轮滚起阵阵的泡沫,领略到了威拉米特河两岸秋天的景色。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么多树木。他想要获取更多知识的欲望克服了他内心的羞涩情感。他与一位穿着工装裤、在甲板的扶手前来回走动、咀嚼着烟草的人聊天,主动向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河岸两边有很多鲜红色的山茱萸、黄色的枫树以及银绿色的云杉,这些树木后面则是笼罩在一片黑暗阴影当中的雪松与松树。在所有树木之上,则是一条蓝色的瀑布,远处则是只有《圣经》里的描述才有的壮美天空。他看到阳光穿过了云层,照在胡德山覆盖着大雪的峰顶上。
渡轮渐渐朝着岸边行进,泛起的涟漪倒映着岸上树木的颜色。甲板水手将一根环形绳子套在一个有锯痕的树桩上,渡轮最终停下来了,在其他要上渡轮的乘客的行李箱都搬上船之后,渡轮继续前进。
渡轮经过了俄勒冈城的水闸,接着朝着他们身后关闭的开放水闸门驶去,渡轮随着水位的上涨而上升,接着经过更高的水闸。两岸有很多人,也有一些制造厂与工厂,而在下游的森林则被水闸门挡住了。
在下午4点钟的时候,他们来到怀努斯卡码头,这是一个四周全是树木的水平地面。在树桩与泥泞的道路上有一座很大的仓库。仓库的大门打开之后,里面堆积着许多鼓起的小麦袋。在仓库后面则是一条弯弯曲曲通向岸边的黄色小路。很多马匹都被拴在树木上,码头上也有一些人。眼前的这一切景象都与他之前所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他勇敢地下船,用力拖拉着折叠式行李袋,站在岸边有点犹豫不决。此时的他穿着长长的裤子,一件圆圆的夹克衫,感觉自己要比想象中还要渺小。
突然,约翰·明索恩叔叔抓住他的手,他抬头看到一位面容英俊、表情严肃、留着黑色胡子的男子。约翰叔叔用认真的目光打量着他,将他视为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孩子。“胡佛,将你的行李放到马车上吧,将拴住马的绳子解开。我很快就回来。”
他们乘坐马车沿着那条黄色的小路迅速经过了一条小溪的岸边。岸边长着许多高大的冷杉与雪松,道路另一边的树木在被砍伐之后烧掉了,上面还有烧焦的树桩以及黑色的泥土。胡佛回答了约翰叔叔有关西布朗奇那边人们生活情况的一些问题。约翰叔叔的马跑得很快,这让他对约翰叔叔留下了一种做事迅速的印象,似乎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很少露出微笑,但在少数情况下,他的脸上的确会露出笑容。他的笑容就像母亲当年的笑容一样,给人一种阳光与温馨的感觉。
他们经过了一座没有粉刷的新房子与另一座刚刚建好的房子,终于来到了纽伯格。这是一个要比西布朗奇更小的村庄,周围都是冷杉与雪松林,空地上还有很多树桩,山上的四周都是收割小麦之后留下的黄色残株。约翰叔叔为胡佛指出了太平洋学校的位置,那座学校才刚刚粉刷过。“胡佛,接受教育是过上有价值人生的基础。任何建筑物要是没有基础的话都是不牢固的。最重要的是首先要接受教育,拥有自己的认知。你要将接受教育摆在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