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记住信札文化/沈昌文
同冠生兄相交几十年,这次我才发现,原来他老兄也是文化界信札文化的爱好者和研究者。
我是出版界的老编辑匠,这一行干了一辈子。干我们这一行的,通信是重要交际手段。我们要常同不少大学者写信,向他们请教、约稿。他们的复示,就是我们的宝贝,值得我们反复拜读,永久珍藏。比如吕叔湘老人家,我几次向他请益之后,他几乎每月给我一封信,畅谈对我所编书刊的意见和看法。我每次读他的来信都几乎感动得下泪,老人家对我帮助实在太大了。
当年我十分喜欢同海外与台湾的书友通信和请教。我觉得,他们对信札这一中华传统文化的成果比我们更珍视。我想,原因可能在于他们没有经历“文化大革命”。在“文化大革命”中,书信被“造反派”抄获往往是致人死命的重要手段。这我所见多矣!
但更奇怪的是,海外朋友的信札大多还注意形式,如用毛笔字写得工工整整,国内的朋友多不如此。国内的特别是共产党内的朋友来信,我只见过一位海宁查家出身的同志,是用毛笔写在宣纸上,余未见过。
读冠生兄此书,我懂得,信札文化在全世界都受重视,因为它既具史料价值,又具艺术价值。这使我又想起一件小事。上世纪80年代我筹备出版一位保加利亚作者写的一本书时,发现书中所引马克思的书信在国内出的有关文集里都只列出原文,不加翻译,原因是那里谈到了性的问题。我们当年连马克思老人家的书信都要忌讳,还谈得上别人吗?
但是,我担忧,在世界范围内,信札文化都会渐渐退化。因为在现代科技条件下,人们似乎越来越不用笔写信了。有事,发个电子邮件,谁还拿起笔写信?
从这个意义上说,张冠生在做一件有历史意义的工作。我祝贺他!
2016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