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琦:“理想的少年中国”
《曾琦先生文集》
“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
1993年11月第1版
曾琦天赋异禀,四岁就开始读书。后来他在成都高等学堂分设的中学就读,其“博闻强识,于书无所不窥,尤嗜中外历史”。博览之中,他非常喜欢读王船山、顾亭林、黄梨洲等人的著述,渐生经世致用志向,并在就职于《成都商报》《四川公报》《民国新报》等媒体时发为言论。
用曾琦自己的话说,这是他“厕身报界”的岁月。这段文字生涯,让他“屡感学问不足的痛苦”。1915年,曾琦北上京城,向章太炎、梁启超等请教,学业大进。
1916年,他东渡日本,在中央大学研究宪法及行政法,同时致力于国学,“读竟曾文正公全集,深服膺阳明学说”。是年,梁启超受命于段祺瑞内阁,出任财政总长一职。曾琦遂作《致梁启超书》——
琦留学异邦,了无善状。自公入阁,数月迄今,辱荷门墙之收,而无尺寸之报。盖初心于吾师之出山,原不敢谓然;特既已就职,则亦不欲多言,以阻贤者任事之勇。惟是窃窃私意,惧九关虎豹终不能使公挟国家以入坦途耳。向固为公言之,非武人跋扈之可忧,实官僚阴险之可畏,彼辈狼子野心,深根固蒂,如蠹虫之藏于巨树,非空其实而使之倾不已也……今则国事愈棘矣,官僚愈横矣;日美共同宣言发表,我国主权已潜移矣;军器同盟告成,敌人且制我死命矣。我公身在局中,而不能挽救,不知负疚如何?抱歉如何?不能救国而反与他人同蒙卖国之名,前途痴梦,亦可醒矣。
正大,庄严,沉痛。梁启超不能不动容。他回信给曾琦说:“得手书,字字悉如鄙怀,而所以匡其不逮者且无量。禹闻善言则拜,况闻而至再三哉!”
因对“官僚阴险”且根深蒂固有深入认识,曾琦曾有过“不作政治活动”的自许。但在留日期间,日本通讯社操纵东亚舆论、压抑中国国际地位之事引其愤慨,遂与唐有壬、易君左、张梦九等在东京发起成立华瀛通讯社,揭露日方阴谋。
此后,曾琦更是罢学归国,组织留日学生救国团,在上海创办《救国日报》,并与王光祈、李大钊、陈愚生、张梦九、周太玄等人一起,在北京发起成立少年中国学会,立志为国家复兴从事社会活动。
曾琦此举,诚如多年后闻一多在西南联大时所言:我们这些人,多少都有些政治上的洁癖,不愿过问政治。但现在是政治逼得我们不得不过问它了。
1919年7月26日,曾琦写信给胡适说:“我们的《少年中国》已出版,你看见了么?有工夫能为我们作一段批评的介绍,那更感激不浅。《每周评论》三十一号所登的大作,对于现在空发议论而不切实的言论家,痛下针砭,我是万分佩服。”
这一年,曾琦实现了赴法国留学的夙愿。行前,他留下《致少年中国学会同志书》,其中说到自己曾写的《少年中国主义》一文,“文字浅俗,学理觕疏,实在不足阐扬本会之精神,最好由诸同志各撰一篇关于创造少年中国之论文……由本会之提倡,引起国内少年之赞同起而协力进行,吾侪‘理想的少年中国’,不难实现耳”。
曾琦思想所受梁启超的影响,从这里可以看得很清楚。在那样一个风云际会的大时代,“少年强则中国强”的信念,鼓起多少中国人的热血情怀?作为发起人之一,曾琦为少年中国学会的发展、壮大所付心血,在这一时期他写给朋友的书信中,多有真实记录。
1920年4月28日,曾琦从法国写信给少年中国学会评议部,谈吸收会员过程中注意纠正偏向的想法。他说:“本会章程既经规定‘本科学的精神,为社会的活动’,则以后取人,似不当偏于能为文化运动者,凡能了解本会精神,而从事于实际运动,如昔人所谓‘有血性而无俗气,少大言而多条理’之士,似不当以其朴质无文而少之,使不得与吾侪共同从事于‘少年中国之创造’。”
当年,曾琦连续写了多封书信给其好友左舜生,谈到了更深一层的问题。当时,少年中国学会成员“人虽不多,但是世界上重要都会几乎布满”,其影响已十分广泛。于是,曾琦在信中说:情势如此,“‘奋斗’两字,庶几无愧了,只是‘修养’上还须要大大的注意。不但是‘智识’要求进步,‘感情’也须要陶冶,意志更须要锻炼……从前满清时代同盟会诸人,虽则颇多椎鲁少文的,但他们的长处,在乎‘敢作敢为’,能置生死利害于不顾。智识虽嫌浅薄,感情却极热烈,意志也还坚强。如徐锡麟、彭家珍那样的实行家,如今哪里还寻得出?”
接下来,曾琦就“重公德不重私德”、“为目的不问手段”两种“谬说”直陈己见,剖肝沥胆,意在告诫会内同志,避免像“从前那班污烂政客做出许多寡廉鲜耻的事”。这些话,早已在曾琦心里酝酿良久。他在信末说:“这是我久蓄未吐的意见,以后还想作文痛说一番。请你先把这信在月刊上发表给诸同志看,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