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美好

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是我最喜欢的一首二胡独奏曲。我最早听到的时候，距离阿炳去世已近三十年了，那是一九七八年一个初春的夜晚。当我在电台里偶然听到这首乐曲时，可以说整个人都被撼动了，我呆立在那里，任凭如泣如诉的琴声从我心中漫过。后来，我常常独自谛听《二泉映月》，它总是让我感觉能听到心灵的回声。

但是，日子很快就在不知不觉间淹没了许多的过往。不久前，四月里的一天傍晚，我经过北京行人川流不息的王府井时，突然听到有人在拉琴，那旋律仿佛很熟悉，但又有些陌生。我循声望去，是一位街头卖艺的老人，他不是瞎子，但他的二胡拉得非常地道。他拉的正是《二泉映月》。可是，为什么呢？原先那么熟悉的旋律，现在竟觉出了一些生疏，仔细想想，确有好多年没有静心听过这首乐曲了。小泽征尔说，《二泉映月》应该要跪下来听的，我想我现在至少要立定下来。但是，此刻，我得去赶一个饭局，所以，我依旧行色匆匆，掉头而去。喧闹声即刻就盖过了琴声，浅淡的人影也很快被夜色遮蔽。于是，在多年之后，我不觉间又一次错过了《二泉映月》。

前些天，我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年初的一天早晨，八点钟光景，在人流如梭的华盛顿D.C.地铁站的一个入口处，一位小提琴手打开琴盒，拿出一把琴来，随后开始演奏。他一曲曲地拉，上班的行人一批批地在他面前像水一样流走。在最初三分钟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发现了他，但也就只停留了几秒钟，又往前走了。又过了一分钟，一个女人经过的时候，扔下了一美元，但她连一秒钟都没有停下来。之后，有一个过路人靠在对面的墙上，似乎想听他演奏，可最终看了看表，也匆匆地走了。只有一个很小的小男孩对小提琴手感兴趣，他想停下来，但他的妈妈却又拉又扯，硬是把他拖走了。后来，有人统计了一下，在小提琴手四十五分钟的演奏中，只有七个人停下来听他演奏。他一共收到三十二美元。小提琴手演奏完毕后，没有一个人理他，也没有一记掌声。其实，他是当代最著名的小提琴家JoshuaBell，那把小提琴是意大利斯特拉迪瓦里家族在一七一三年制作的名琴，价值三百五十万美元。

他刚才在这个地铁站里演奏的巴赫、舒伯特等人的作品，是世界上难度最高的曲目。而就在两天前，他在波士顿的歌剧院里举行的专场演奏，门票上百美元，一票难求。

尽管这是《华盛顿邮报》一手策划的，目的是测试人们的知觉、品位和行为倾向，但结论是让人感慨的：人们确实没有时间停下来听一听世界上最优秀的演奏家，用世界上最昂贵的乐器，演奏世界上最优美的旋律。是啊，我们就是这样，在无谓的匆匆忙忙中，错过了多少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