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令十字街84号

二〇一六年二月，我在英国伦敦拍摄一部以书籍为主题的纪录片时，自然想到了那部曾打动过无数读者的美国女作家海莲·汉芙的自传体小说《查令十字街84号》：住在纽约的海莲很偶然地在一本杂志上发现了英国伦敦一家旧书店登的广告，里面有她踏遍纽约各个角落也没找到的书，于是她设法和旧书店的老板弗兰克取得联系，并和他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书信往来。海莲一心想去伦敦见弗兰克，但捉襟见肘的经济使她难了此愿，多年过后，她终于实现了心愿，但一切都为时已晚，弗兰克去世了，书店也紧接着倒闭，正面临着拍卖。小说中将那家旧书店的地址标记为伦敦查令十字街84号。

于是，我便去寻找查令十字街84号——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小说中虚构的一处地址。没有想到，我真的找到了，但是，小说中那令人不安的结局也就昭然若揭：此地没有旧书店，而是一家全世界身影满地的麦当劳快餐连锁店，真是令人大跌眼镜。顷刻间，那个甘苦交织、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化为九霄云烟。

忽然，我发现，就在位于街角的这栋楼房左侧的大理石墙面上，高高地嵌着一块浑圆的铜质铭牌，上面这样写道：“查令十字街84号，马克斯与科恩书店旧址，因海莲·汉芙的书而名满天下。”蓦然间，我感受到一种莫名却又深刻的默契从心里涌过。这时，我已知道了这个地方先前是家餐厅，之前是个酒吧，再之前是家唱片店，而马克斯与科恩书店于一九三〇年辗转迁址于此，一九七七年便已歇业……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查令十字街84号是个特别的象征，呈现着有理想、有情怀的人们对文化的向往和热爱，对书籍这一人类文明成果的尊敬和承继。

◎2016年2月，在伦敦寻访查令十字街84号

其实，当初海莲写她的自传体小说时，之所以会用上这个地址，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查令十字街的确是一条举世闻名的书街，犹如美国纽约的十六英里图书长廊、日本东京的神保町、上海的福州路。这条街上以及两旁的巷弄里，书店林立，满眼皆书，爱书人到了这里，简直就像到了天堂一般，所以，海莲写下这个地址也是自然而然的了。何况那时84号真是一家旧书店，也即马克斯与科恩书店，而隔壁86号的普尔书店同样也是一家旧书店。说起来，查令十字街书店业发端于维多利亚女王鼎盛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到五十年代，这里曾聚集了六十余家专营二手书和珍稀古籍的书店，蔚为壮观，成为英伦的一个文化地标。虽说如今也躲不过实体书店萎缩的命运，但查令十字街就像一枚书签，夹在了我们留着很多有关书籍的美好记忆的时光里。

事实上，在伦敦寻找查令十字街84号的人并不只是我一个，那些在查令十字街上左顾右盼的人，许多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书迷，他们怀着一颗朝圣之心在这里寻找着，而“查令十字街84号”已然成为全球爱书人之间的一个心照不宣的暗号，他们都希望在这段特殊的传奇里彼此问候，相互取暖。我想，人生虽短，却可以凭借书籍而悠然漫长，所以，如果有机会，读书人真的应该去一次查令十字街，这是全世界书籍与阅读地图最熠熠发光的一处所在。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能够在这里续演自己的有书相伴的生活故事。海莲在书中说：“如果你们恰好路经查令十字街84号，请代我献上一吻。”我站在高高的铜质铭牌下面，尽力地踮起脚，用手指轻轻滑过铜牌上最后一行的每个字母，宛如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