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纳尔森
接下来13周的等待并没有完全被浪费掉,因为格兰特利用这段时间在开罗操练士兵,教导军官们作战的方法。
在格兰特麾下的士兵中,并没有多少正规军。南方叛军让很多毕业于西点军校的学生进入了军官队伍当中,因此他们那边的志愿兵能够接受到训练有素的军官的教导。北方军队中很多接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军官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军衔,直到战争爆发几个月之后才得到擢升。在波托马克驻扎的军队里,只有一个正规旅,这个旅里面从将军到少尉,每一名军官都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在其他地方,还有不少师的士兵都是之前没有接受过什么军事训练的。格兰特就面临着这样的状况。当他还在开罗的时候,除了参谋官之外,正规军都应该解散,让每一名军官负责指挥训练民兵。只有这样,才能随着战事的深入不断提升士兵们的战斗力。
与弗雷蒙特产生矛盾的人并不只是格兰特,林肯同样对弗雷蒙特的一些做法感到头痛。弗雷蒙特越是展现自己的无能,林肯就越是难以控制他。弗雷蒙特竟然在公开场合表达自己反对蓄奴的情感,这让很多人都将他视为一名坚定的废奴主义者。若是联邦政府想要得到拯救的话,那么那些权力在弗雷蒙特之上的人就不得不认同弗雷蒙特的说法。在8月30日这天,林肯对弗雷蒙特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林肯阅读那天早上的报纸时,惊讶地看到弗雷蒙特发布了一个所谓的宣言,表示要没收密苏里州所有与政府为敌的人的财产,并且宣布要释放所有的奴隶——他的这一声明得到了北方的一致认同,但却让政府感到非常为难。林肯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就做出这样的宣言,那么肯塔基州以及邻近边境的几个州是肯定不会支持联邦政府的,因为他们觉得联邦政府会让奴隶主释放奴隶。
在林肯看来,弗雷蒙特发表的宣言意味着违反了命令,是对行政权力的一种僭越。但林肯还是极有耐心地要求弗雷蒙特对此进行纠正。最后,弗雷蒙特不得不按照要求对宣言进行了修改,因为联邦政府威胁他要是不这样做的话,就要面临弹劾。“一些人想让弗雷蒙特成为独裁者。”詹姆斯·罗素·罗威尔说,“难道我们为了获得肯塔基州的支持而失去我们的尊严吗?”他的话代表很多人的一种想法。林肯在战争爆发前的几个月里就面临着这样的指责。鉴于政治因素会对战争行为产生重要的影响,顽固的弗雷蒙特最终在贝尔蒙特战役发生两天后被撤职了,哈勒克取代了他的位置。
对格兰特来说,顶头军官人选的更换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哈勒克是一位接受过西点军校训练的士兵,他学识比较渊博,是战术方面的大师。很多人将他称为“老大脑”。在过去几年里,他一直在旧金山担任律师,之后到墨西哥服役。他之前担任过志愿军的少将,人们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事实上,哈勒克的确是一位博学之人,却不是一位斗士。他的大脑里有许多军事策略,但却不懂得如何灵活运用。在面对如此紧急的战争局势时,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处理。他从来都不明白当一个世纪前的吉本在说“伟大战役的胜利是可以通过战役的研究来获得的,就像划时代的诗歌可以使用华丽的辞藻写成的一样”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在哈勒克看来,格兰特只是一个头脑相对简单、有着实用计划的人,因此并没有多么看重他。除此之外,他还依稀记得当年格兰特在加州服役期间选择退伍的事情。
格兰特在开罗过着单调沉闷的生活,他对这样按兵不动的做法感到厌烦,最后他找到了哈勒克。他提出了一个计划,就是打通前往南方的道路,将第一道防线向前推。格兰特在西点军校时的老师史密斯对此表示同意。格兰特的计划让他很满意,他认为这个计划应该上报给上级军官。当格兰特好不容易获得了与哈勒克见面的机会时,哈勒克却没有好脸色给他看。“我并没有得到礼貌的对待。也许是我在阐述作战计划的时候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在我还没有将计划完全说完的时候,我就被多次打断。哈勒克说我的计划是荒谬的。我垂头丧气地返回了开罗。”
格兰特这个“荒谬”计划是这样的:负责阿利根尼山脉西部军队的将领阿尔贝特·西德尼·约翰斯顿已经在肯塔基州南部建立了叛军的外部防线,这条防线从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哥伦布一直延伸到田纳西州东部的坎伯兰岬口。在这条防线上,敌军分别在田纳西州与坎伯兰建立起了亨利堡垒与多纳尔森堡垒,而他们可以通过河流进入田纳西州,开始与肯塔基州以及俄亥俄州处于平行状态。这两个堡垒相隔只有12英里,另一个堡垒位于鲍灵格林,这里距离多纳尔森的东北部有90英里。而另一个堡垒则在密尔斯普林斯,这更是在东边更远的100英里之外的地方,守卫着通往坎伯兰高山的道路。布克纳是驻扎在鲍灵格林地区的南方联盟指挥官,佐利克福尔则驻扎在密尔斯普林斯。托马斯侦察到密尔斯普林斯的军队在政府军的左翼,而布埃尔在路易斯维尔则可以侦察鲍灵格林,这是在政府军的中路。格兰特负责政府军的右翼,波尔克当时在哥伦布,基地恩·皮洛则在多纳尔森。在墨西哥战争期间,格兰特就认识皮洛了,当时的皮洛在斯普林菲尔德是一个喜欢奉承别人的人。格兰特曾用鄙夷的口气说道:“他会发现,在第一次射击的时候给敌人造成伤害这是必要的,他不会成为一个可怕的对手。”
南方叛军防线薄弱的地方就在多纳尔森与亨利堡垒这里,但就是这两个堡垒让联邦海军无法通过水路前往坎伯兰与田纳西,更无法到达纳什维尔与萨凡纳地区。在帕迪尤卡战役里,查尔斯·史密斯将军在格兰特的指挥下,控制了这两条河的一个小地方。在与史密斯以及福特商量之后,他想以出其不意的方式乘船到达上游,占领亨利城堡,迫使南方的军事防线后退——让政府军的前线继续向南推进到阿拉巴马州。谢尔曼与布埃尔都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并且与哈勒克谈论了这个问题。当时在华盛顿负责军务的麦克莱伦认为这只是纸上谈兵,他习惯性的优柔寡断让他觉得首先应该占领田纳西州的东部。
“至于到底是谁首先提出要让军队去占领田纳西河流作战计划的问题,我们已经有了诸多讨论,”威廉·普雷斯顿·约翰斯顿上校在他父亲的自传里这样写道,“是格兰特首先提出的,这也成就了格兰特。”格兰特在一个月后给沃什伯恩写了一封信,他在信上说:“我看到了通过田纳西州与坎伯兰的方向去攻击敌人的诸多好处。对于任何一名稍有常识的将领来说,他们都会想到进行这样的作战。整个秋季与冬季,我们的炮舰都在往田纳西与坎伯兰河流的上游进发,眼睁睁地看着敌军在这些流域不断抢占城池。我可以肯定,哈勒克将军显然在很久之前就想到了这条作战路线。”但事实上,哈勒克认为自己需要6万士兵才能实现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迟缓的作战计划,这是格兰特所需军队的3倍之多。如果当时哈勒克手头上有这么多军队的话,那他可能就不会让格兰特继续留在那个职位上了。
1862年1月中旬的时候,托马斯占领了密尔斯普林斯。在战争初期,这是一场为数不多的胜利,让北方军队充满了信心。为了能够取得真正意义上的军事胜利,格兰特急切地想要执行自己的军事计划。他给哈勒克发去电报,表示福特也会给予自己支援,声称如果得到允许的话,他就会率军占领亨利城堡。2月1日,格兰特得到批准,他在第二天就率军出发。在6日的早上,亨利城堡的守军投降了,大部分撤退的叛军丢下了许多枪炮,他们都撤退到了多纳尔森。“亨利城堡现在是我们的了!”格兰特在给哈勒克发去的电报中这样说,“在敌人尚未站稳脚跟之前,我们的炮舰就攻克了敌军的堡垒。”接着,哈勒克没有给格兰特下达任何命令或给予任何批示,因为他觉得格兰特会留在亨利城堡,稳固这里的防守,因此从未向格兰特提及与多纳尔森相关的事情。格兰特立即率军前往坎伯兰,同时给哈勒克发去电报:“我要在8日攻克多纳尔森堡垒,接着返回亨利城堡。”这一天,格兰特认为自己手下的15000名士兵必须立即发动进攻,否则等到敌人在多纳尔森站稳了脚跟,即便是4万多军队都很难攻下这里。
约翰·弗洛伊德是布坎南执政时期的战争部长,他在内战期间背叛了联邦政府。在前一年的冬季,他将北方军队军火库的武器全部运到了南方,用来增强叛军堡垒的防守。此时,弗洛伊德派了约翰斯顿去指挥多纳尔森的防守,而皮洛则在约翰斯顿手下负责作战工作。格兰特认识这两个人,他对他们没有任何恐惧心理。这是2月里残酷的一周,白天的天气很暖,到了半夜却经常会下雪与冰雹,温度计时常会指向零度。联邦军队一个帐篷也没有,也没有足够的御寒衣服。但是,格兰特趁着夜晚率领军队去攻击多纳尔森城堡,当时的城堡守军已经入睡了。在15号的时候,弗洛伊德与皮洛才率领士兵出来迎战。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政府军一度处于劣势,直到格兰特在与福特商量计划后,让炮舰上更多的士兵上岸作战。一些士兵回来之后显得非常沮丧,对格兰特说敌人带了许多干粮袋以及背包,表明敌人准备在这里进行多天的战斗。但此时的格兰特依然非常冷静。他认真查看了干粮袋,发现里面只装有3天的口粮以及逃跑的装备。他立即意识到敌军正在绝望中负隅顽抗,敌军为了避免投降,现在已经切断后路了。“他们根本不想留在这里继续与我们作战。”格兰特说,“现在无论我们从哪一侧发动进攻,都会取得胜利。”格兰特深信这一点。他命令士兵继续对城堡发动进攻,史密斯、沃拉斯以及麦克伦南德也勇敢地投入到战斗当中。
史密斯率军进攻山脊,占领了敌军的射击掩体。敌军被迫撤退到了城堡。夜幕下,敌军狼狈而逃的画面非常有趣。皮洛与弗洛伊德与布克纳在城堡内商议如何加强城堡的防守。他们在一次军事会议上决定,他们的军队必须要投降。弗洛伊德之前因为贪污公款而受到联邦政府的指控,担心一旦政府军捉到他之后,他就会因为叛国罪被判处绞刑。他们恳求布克纳——这位南方叛军中最勇敢的士兵——负责这里的军事指挥。在夜幕的掩护下,皮洛与弗洛伊德沿着坎伯兰逃到了纳什维尔,让布克纳尽最大的能力去抵抗政府军的进攻。
布克纳并没有选择抵抗,他竖起了停战的旗帜,要求与政府军就投降进行谈判,并要求达成停战协议。格兰特给布克纳发去的电报让整个北方都为之振奋:“除了接受无条件投降以及立即投降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谈的。否则我立即对城堡发动进攻。”布克纳迅速给予回应:“我所指挥的军队,因为之前的指挥官临时遇到了一些问题才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南方军队在过去取得了辉煌的战绩,现在准备接受你们这个严苛且缺乏宽容的投降条款。”
8年前,当格兰特在纽约身无分文的时候,是布克纳帮了他的忙。这是他们8年来的第一次见面。“布克纳对我说,如果他是指挥官的话,那么我不会这么轻易地占领多纳尔森城堡的。我对他说,如果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指挥官的话,我也不会接受你们的投降。”格兰特并没有谈到两个人的其他事情。布克纳则用更有趣的口吻说:“格兰特让自己手下的军官离开,用谦和的方式与我见面。在昏暗的角落里,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包……他谦和的性格让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做出的慷慨举动,他不想让世人知道他做出的善意行为。”
在格兰特的回忆录里有这样一个段落,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人性之美。“谢尔曼将军被派到位于坎伯兰河河口的史密斯兰德增援我。那时,他在军衔上比我高,按照军事制度来看,下级军官是不能命令上级军官这样做的,但谢尔曼将军还是率领很多船只过来给我们送来补给品与士兵,他的做法让我们备受鼓舞。他还说,只要他能帮到什么忙的话,都可以找他,并且表示只要能够对前线作战有帮助的话,我同样可以命令他,他愿意放弃目前的军衔。”
在多纳尔森作战的士兵人数要比之前发生在美国土地上的战争都要更多。在经历了9个月的拖延与失败之后,政府军取得了第一次实质性的胜利。就在一周前,在格兰特所管辖的地方之外,没有几个人认识他。但在1862年2月17日,胜利让他成为人民心目中的军事天才。在他所提出的“无条件投降”的有力话语当中,人们终于找到了内心的共鸣。但是,人们可能根本不知道,格兰特打通了坎伯兰与田纳西的通道真正具有的重要军事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