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闲话
江浙间多奉宪船(航船),诗有之“野航恰受两三人”,此中风味,月必一二尝之,然大抵呆坐过去而已,无有如此次二十四里中之有味焉,不可不记。
余下船,即问是何风?缺齿之舟子,掀唇而答曰:“戏班风。”细寻释之,乃知进门西北也,大懊丧,以为延长监禁期矣。
过货物税分所,改头换面之扞子手,张其目,探其头,望舱中舟子,向之作胡语(不能解,故云胡语,非真洋泾浜语也),颔首而去,盖其意以为已一目了然,无漏网矣。虽然,此我辈之猜测耳。
同舟某君,饷余以旧闻一束,余谢颔之。今以纲目告读者,不能语以详,如必需请来趁船,可得同等之见闻。
一、压货猪之恶作剧。
二、纸头人之破获。
三、龟去壳,大如鼍。
四、刘猛将驱蝗。
五、立庙祀黄蟮精。
余闻之,如读《封神榜》、《西游记》,甚乐甚乐,请吸香烟以为报。
“乌阿海海浪阿,上桥一步高一步,下桥步步后头高。”“好啊!”舟子自唱自读,以博我辈笑。我辈却之为不恭,乃各各假笑,舟子乃真笑矣。
豁剌一声如裂帛,乃过断船搔背也,脱橹人头合梢大忙者十秒钟,即恢复其常度。舟子相互作隐语,都不能解,大抵各攻其私,盖面部青筋大起,甚受激刺也。愈闹愈烈,无笑声,有打意。幸白龙桥至,须扳纤换班矣,乃解。
同船除盛赐多珍之某君外,尚有某家母子,初不欲记,盖碌碌无长处也,不意失之宰予矣。子哭,母抚之,子更哭,母扑之,子益哭,母乃温谕之,温谕之辞,多不胜计,惟一语可以记之。母曰:“覅哭,才是俚朵勿好。”余固不解,是何罪过,受此勿好之诬告也。天乎天乎,有报应矣。子大拆烂污,作汽车开行声,黄白物若决江河,渀然莫御,母乃两手提三锣,无手张罗矣。于是蝉翼纱裙,乃着以黄金之点,呜呼!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子又晕船而吐及肩窝矣,罪过罪过,余之不能隐恶也。
“到哉到哉!”“明朝会罢。”
(《馀兴》1916年第19期,署名烟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