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市场

某些地方，如市场，如商店，我绝对不介意（甚至是喜欢）它们带着一些儿杂，一些儿乱。

只要不肮脏便可以，我是一个注重清洁和卫生的人。否则，在一个市场里，小摊子摆放得有点儿歪斜不正，货物的堆叠或陈列方式显得随便，我是不会在乎的，重要的是商品的质素佳，取价合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摊子主人待客的态度。在一间商店里，令我留步的往往不是金碧辉煌的陈设和名牌货品，而是店内的自然和友善的气氛，很可惜，把门面修饰得光芒四射的商店，很多时却雇用了有势利目光的店员，可能因为店主人本身便是如此。

上市场，逛商店，对很多人，特别是女人来说，是常做的事情，有为了必需的购物，也有只为了打发时间。踏进大型的百货商店，像踏进一个肯定是美丽的新世界里，每一个部门都各尽其力地炫耀着最新、最好的货品。色彩是鲜丽的，数量是众多的，令观者有了错觉，认为世界仍是很充实，暂时便可以忘却个人生命里的缺乏和空虚。不少爱逛商店的人只是因为生活太寂寞，找不到别的好去处（尽管他们不承认，或是干脆不愿想到这一点），再说逛商店，可以花钱，也可以不花钱，别的好去处，多是要花钱不可的。

我不爱逛百货商店，偶然却喜欢逛市场，出发点多是为了买鲜花和买鲜鱼。家居附近，本有一间鱼店和花店，但并非天天营业，碰上每年的八月，这两间店子更足足关门度假三十天。要吃鲜鱼，要赏鲜花，有时便迫不得已要步行一段颇远的路程，向南走往一个露天的市场，还得要记准市集的日子，一星期才是两个早上，错不得的。买鱼或花之前，我会乘便在市场内慢慢走一遍，这儿除了自然的、美丽的鲜花瓜果展露着彩丽的色相，其他的货物便只是平平淡淡、随随便便地等候买主，没有名牌衣物，没有昂贵珠宝，偶然可见一些原籍非洲的汉子在售卖廉价的太阳眼镜和各种衬饰物，其中也有不俗的款式。我想：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或女人如懂得选择，戴上这些东西，好看的仍旧是好看，谁敢向他或她查问眼镜和饰物的来源和价钱？

市场不是高级的百货商店，出售的东西多是赤裸裸的有实际用途，即使有只供赏玩的，也是属于简朴无华的那一类，像有自知之明，不会冀望得到富豪男女的青睐。我走往市场的另一角，那儿的地摊摆卖的甚至是旧衣裳，堆挤了许多人，忙忙碌碌地选购，当然因为这些旧东西的售价十分便宜。偶然会有一些衣着入时的女士前来挑选，目的是要找到一些重新时兴的旧款衣服，听说不少著名的高档时装设计家，他们创作的灵感，有来自观看街道上一般市民的衣着，更有的是源自逛旧衣摊。设在巴黎市北部的一个大型旧货市场，某些世纪初的旧衣物，价钱比新衣昂贵得多，显然是以奇货自居，卖主把它们当是古董出售，正因是看准了有人会跑来购买。同是旧衣裳，却有不同的命运，这一点便像人生，耐人寻味。

从市场走出来，手中携着一条鱼或一束鲜花，头上暖暖地盛着阳光（如是下雨天，我怎会逛市场呢？）。我的收获只是我的需要，没有什么可以向人夸耀的，别说更要走一段长长的路才能回家，但我是这样子高兴，实在喜欢逛了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