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史撷趣
隐语谏威王
郭灿金 许晖
齐威王这位国君有一项很奇特的爱好:喜欢说隐语。隐语就是有什么话不直说,非要曲里拐弯地用比喻的方式说出来。这项爱好给齐国的大臣们出了个难题,人人都得学习隐语,否则国君跟你说话你却听不懂,那岂不糟了?
淳于髡因为个子矮,只好入赘做了齐国的倒插门女婿。跟随齐威王时间久了,说隐语的本事练得比谁都强。
齐威王喜欢搂着后宫佳丽们彻夜饮酒作乐,白天躲起来睡觉,哪里有处理朝政的时间?上梁不正下梁歪,百官一看国君带头不上班,乐得清闲,也都躲在家里寻欢作乐。别的诸侯国趁机入侵,抢占了大片国土。眼看国将不国,又没有人胆敢给齐威王提意见,淳于髡于是挺身而出,给齐威王来了一段隐语:
京城出现了一头大鸟,
翩翩落到了大王的墙角,
三年不飞也不叫,
大王您说它是只什么鸟?
齐威王一听不甘落后,也应了一段隐语:
这头大鸟啊,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齐威王于是宣召全国七十二个县的县令入朝奏事,赏一个,杀一个,然后出兵向入侵的诸侯宣战。诸侯一看齐威王这只大鸟竟然飞起来了,赶紧归还了齐国的土地。齐威王一鸣惊人,从此横行了三十六年。
几年后,楚国发兵攻打齐国。齐威王给淳于髡置办了一百斤黄金和十辆四匹马拉的车子,作为礼物,派他去赵国求救兵。临出发前,淳于髡看到这些礼物,立马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系帽子的带子都崩断了。齐威王被淳于髡笑得心中直嘀咕,问他:“你是嫌礼物太少吗?”淳于髡回答说:“不敢。”齐威王又问:“那你笑什么?”淳于髡强忍住笑声,回答说:“今天我从东边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在田里祈祷丰收,地上摆放着一只猪蹄和一杯酒,向天祈祷说:‘高地上打下的粮食装满篝笼,低田里打下的粮食装满大车;五谷繁茂丰熟,粮食堆满粮仓。’现在我想起来他祈祷得那么多,可愿意付出的才一只猪蹄一杯酒,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齐威王一听脸都红了,赶紧重新置办礼物,增加到一千镒黄金,十对白璧,一百辆四匹马拉的车子。淳于髡这才动身。赵王收到这么昂贵的礼物,大喜,二话不说借给淳于髡十万精兵和一千辆战车。楚国听到这个消息,连夜退兵而去。
齐威王这回心放到了肚子里,在后宫设宴,犒劳淳于髡。酒酣耳热,齐威王询问淳于髡:“你喝多少酒才能喝醉啊?”淳于髡回答:“我喝一斗就能喝醉,喝一石也能喝醉。”齐威王一听糊涂了,知道淳于髡肯定又在耍花招,问:“你喝一斗就醉了,怎么还能喝一石?你倒是说说看。”淳于髡说:“如果是大王赐酒给我,执法官站在旁边,御史站在身后,我胆战心惊,喝酒的时候头都不敢抬,不过一斗就喝醉了。如果是父母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我作为晚辈,卷起袖子躬身侍奉客人饮酒,客人一高兴赏我几杯残酒,举杯向客人祝寿,也不过两斗就喝醉了。如果是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久别重逢,互诉衷肠,大概五六斗就喝醉了。如果是乡里之间的聚会,男男女女杂坐在一起,随便喝,也没有时间的限制,再做一些六博、投壶之类的小游戏,呼朋引伴,握手言欢、眉目传情都没人干涉,哪怕美眉的耳环和发簪被我动手动脚地碰掉了也不会生气,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喝上八斗也不过才有两成醉意。天黑下来了,酒也快喝尽兴了,把剩下的酒宴合并到一起,男女同席,促膝而坐,醉意朦胧,搂搂抱抱,杯盘狼藉,继而散席,主人送走了别的客人,独独把我留了下来,派一个美眉陪我过夜,这时她已经解开了绫罗短袄的衣襟,身上的香味阵阵,只往我鼻子里钻,当此之时,我神魂颠倒,能喝一石酒而不醉。可见酒喝得太多了就会出乱子,乐极则生悲。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胜极则衰。”
说来说去,原来淳于髡还是在讽刺齐威王的长夜之饮。
齐威王这回服了,淳于髡的隐语简直无处不在,炉火纯青。于是齐威王从此后就取消了长夜之饮,封淳于髡为接待外国使节的宾礼官。
杨善决定吹一个牛
当年明月
明正德年间的右都御史杨善,是一个只要舌头在、还能说话,就有办法的人。在一次出使瓦剌时,宴会的接待人员、瓦剌首领也先的使者突然以傲慢的语气问了杨善一个极为让人难堪的问题:“土木之战,你们的军队怎么这么不经打?”
正在埋头大吃的杨善听见了这个故意找麻烦的问题,抬起头,直视对方那挑衅的眼神,开始了紧张的思索。
为了处理好这一复杂局面,既不丢面子维护国格,又不跟对方闹翻,杨善决定吹一个牛,虽然他之前可能吹过很多牛,但这次吹牛是最完美的。
杨善突然愁眉苦脸起来,他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事情我原本不想说的,但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告诉你们吧。”
这句话说得对方一愣,连忙追问原因。
杨善这才看似很不情愿地接着说了下去:“土木之战时,我们的主力部队不在京城,全部出征了(壮者悉数南征)。王振率军轻敌而入,才会失败,现在南征的部队已经全部回来了,有二十万人啊。再加上新练的三十万军队,全部经过严格的训练,随时可以作战!”
听完这番话,也先使者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可他们万万想不到,下面他们听到的话将更为耸人听闻,因为杨善先生吹牛的高潮部分即将到来。
六十多岁的杨善此时摆出了老奶奶给小孙子讲鬼故事的架势,绘声绘色地为瓦剌人描述了一幅可怕的景象。
“我们在边界埋伏了很多火枪和带毒的弓弩,你们被打中就必死无疑(百步外洞入马腹立死),而且我们还在交通要道上安放了很多铁锥(隐铁锥三尺),你们的马蹄会被刺穿,根本无法行动。”
估计杨善还是一个擅长编恐怖故事的人,他最后还煞有介事地对脸都吓得发白的瓦剌人说:“实话告诉你们,每天夜里你们睡觉的时候,我们派了很多刺客窥视你们的营帐,来无影去无踪,你们还不知道吧!”
就这样,杨善终于结束了他的牛皮,微笑着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些吓得目瞪口呆的瓦剌人。
可光吓人是没有意义的,于是杨善继续了他的表演。
他脸色突变,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发出了一声叹息:“唉,可惜这些都没用了。”
瓦剌人刚刚被这位仁兄那诡异可怕的语气吓得不行,突然又看他态度转温,搞不懂他玩什么花样,便追问他为什么。
杨善这才说出了他最终的用意:“我们已经讲和,彼此之间就像兄弟一样,怎么还用得上这些!”
瓦剌人笑了,他们终于不用担心那些火枪、铁锥和刺客了,虽然这些东西并不存在。
杨善也笑了,因为他又成功地讲了一个动人的故事。
结束了这场饭局上的较量后,杨善动身去见也先。在那里等待着他的将是一场真正的考验:他只有舌战辩胜也先,才能把土木堡被俘的朱祁镇皇帝带回北京去。
郭崇韬的“贪污”妙法
余显斌
后唐灭梁后,郭崇韬功劳最大,是他建议奇兵偷袭,才得以灭掉后梁。因而,灭梁之后,郭崇韬被委任为枢密使,也就是国防部长,很得庄宗信任。
进了开封,郭崇韬就变了。
一直以来,郭崇韬以清廉著称,赢得了世人的尊敬,也赢得了皇帝的信任和同僚的敬佩。可是,自从进了开封,郭崇韬如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让大家不敢相认了。
他大开府门,公然接受贿赂。
当时的后梁官员,人心惶惶。为了探听新朝对他们的态度,是惩处还是留用,大家都集拢来商量。有的人提议,找郭崇韬,给他行贿,买个平安。
这个建议,马上遭到反对:“听说郭崇韬那家伙十分清廉,油盐不进。”
大家一听,灰心丧气,不知怎么办好,甚至有人暗思,不行的话,就逃走,或者反抗。
也有人不死心,去了郭崇韬那儿,送了钱财。郭崇韬呵呵大笑着收了,不但收了,还笑容满面地把来人送出大门,很是客气。这一消息迅速在投降官员中播散开来。于是,后梁的降臣都看到了希望,一个个再也不用胆战心惊了,都拿着钱物去了郭府。
郭崇韬门前,一时车水马龙。
送了礼,这些官员的心静了下来:有郭崇韬撑腰,大家还害怕什么。
后唐的大臣们见了,都非常不满,心想,这个郭司令,刚进城,就被敌人的“糖衣炮弹”打趴下了,有的老战友实在看不过去了,就去劝:“您是朝廷大臣,圣上最信任的人,怎么能大受贿赂啊?”
郭崇韬捋着胡须笑笑,用外交辞令道:个中奥妙,无可奉告。
老战友长叹,心说,贪污,当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了。
庄宗知道了,也很不爽,找来郭崇韬问:“吃饱了吗?”
郭崇韬听了,不慌不慢,告诉庄宗,后梁刚灭,大臣人心惶惶,此时行贿,是买一个平安。如果自己不收,他们就会更加惊慌不安,不知新朝会怎么处理他们,甚至可能激成变故。如今收了他们的钱财,他们不就安定了吗?
庄宗点点头,没说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后唐慢慢消化了后梁势力,局势渐渐平稳下来,敌我矛盾也慢慢缓和下来。这时,新的问题出来了,国家初创,连年战争,国库一贫如洗。庄宗想想,还是增加百姓的赋税吧。
郭崇韬拦住了,战乱之后,百姓一贫如洗,哪有钱粮?他让人到自己府上去,把收受的钱财全部上缴国库。同时,拿出一本账簿,告诉皇帝,这些都是当时后梁大臣们所送之物,他这样做,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解除国家财政困难。
后梁的那些大臣见了,又是惭愧,又是感动,心里真的彻底平静下来,而且,再也不敢以腐败官员的眼光看待郭崇韬了。
郭崇韬交出账本的同时,又上了一道奏折,请求皇帝降自己的职。原因很简单,作为大臣,私收别人的东西,无论如何都难脱受贿嫌疑。
庄宗听了忙劝告,你这都是为了国家,至于处罚嘛,我看就算了吧。
郭崇韬谢绝了皇帝的好意,义正词严地告诉皇帝,国法无情,怎可说算就算?
庄宗无奈,对郭崇韬当堂进行了降职处罚。
朝堂上的其他官员一见,大惊失色,自己尤其是过去看见郭崇韬受贿,也效仿受贿的官员,都纷纷拿出自己受贿的东西充盈国库,个个严格检讨自己,自请降职处分。
朝堂上,一时之间,风气一清。
郭崇韬受贿,一举三得:稳定人心;充实国库,减轻百姓负担;肃清贪污之风。
有忠贞爱国之心,再辅以灵活的方法、善良的本性、良好的愿望,后唐开局,赢得个满堂彩,实在离不开郭崇韬的“贪污”妙法。
“不倒翁”高允
王爱军
北魏历史上有个著名的“不倒翁”高允,他经历过五代君王,之所以会创造这个纪录,除了因为历代君王的器重与喜爱,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他足够长寿。高允信佛,他曾乐观地估计自己会有百岁的寿命,结果活到了98岁。回顾他的一生,他的长寿绝不是因为佛祖保佑,或是他研制出了独一无二的养生秘方,而是他生性豁达,总是把别人放在前头,而从不挂念自己,是个典型的利他主义者。
有一天文成帝召开朝会,发现著作郎高允已经27年没升过职,他本人居然从未提过这方面的要求,不由得大为感慨。他说:“你们这些人虽然每天手拿刀枪弓箭,在我一旁侍候,然后观察我高兴的时候向我乞求官职,这不过是站立的功劳,却得以封王封侯。高允用一支笔辅佐国家,他的部下已经有一百几十人都官至刺史了,他却一直在做郎官,你们难道自己不感到羞愧吗?”
大臣们听了面面相觑,没敢吱声。这时司徒陆丽上前禀告说:“陛下教训的是,高允虽然没少受皇恩的恩宠,但家中贫苦,妻子儿女没有家产。”
文成帝大为惊讶,马上命令起驾,亲自到高允家察看。
进得高允家的大门,只见院落荒疏,仅有草屋数间。屋里炕上的被褥都是用麻布做成。家人穿的都是用旧棉絮做的棉袍。厨房里只有一点食盐和青菜。文成帝看过,不住叹息:“古人的清贫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啊!”他招手让高允过来,询问原因。原来北魏的官吏都没有工资,他们的生活主要靠皇帝的赏赐,或者经营些田产取得收入。高允当年随太武帝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得到的赏赐无数,但都被他分给手下的士兵了,他自己则过得非常窘迫,以致有时无米下锅,只好经常让儿子们上山打柴采菜,以补贴家用,维持生活。
文成帝深受触动,当即下令赏给高允绢帛500匹,谷米1000斛,任命他的长子高忱为绥远将军、长乐太守。高允三番五次地上表推辞,称其不可当此大用,文成帝态度坚决,不予批准。
照说人要上了年纪,往往都爱考虑养老无忧和为子孙留点看得过眼的遗产,这些对高允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但他却越发视富贵如云烟,依然一如既往地坚持有饭大家吃,有酒大家喝。孝文帝曾专门为高允颁布一道诏书,说:“高允年逾古稀,但家贫无储。命令主管宫廷音乐的太乐署,抽调10名演奏弦乐器和竹管乐器的艺人,每隔五天到高允家中演奏一次,使他心情喜悦。”不久又下诏令每天早晚为高允供应饮食,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赠送给他牛肉和美酒,每年的春秋两季赠送给他各种山珍海味,还要按月发给衣服丝绵和绸缎。高允十分高兴,留下鼓乐,因为他特别喜欢听音乐,其余的赏赐又全部发给了亲属和故旧。
98岁那年,高允身体略感不适,孝文帝忙派御医登门探视,御医回宫秘密报告说高允气血有变化,恐怕情况不太好。孝文帝心里很难过,派使者赏给高允皇帝享用的各种精美食品,从美酒粮米到食盐肉酱,以及床帐、衣服、被褥、几杖等,非常齐备,总计有一百多种,都是当时的上等产品,把庭院堆得满满的。高允喜形于色,摸着这些东西说:“皇上认为我太老了,赏赐这么多东西,正可以分发给客人了。”
心中无我,唯有他人最为念:无欲无求,粗茶淡饭自心安。这就是高允的境界吧!高允曾作《征士颂》,回忆当年曾一起应诏出仕的那些人,感慨“往日的喜悦,变成今天的悲伤”。因为“朝廷中的官员都是晚辈,街坊邻里也看不到熟悉的面容”。98岁的高龄在那样一个不甚发达的时代实在是一个让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但那又何尝不是对他一生想别人多,想自己少的报偿呢?
曹操也是性情中人
易中天
曹操残忍却并不暴虐,冷酷却并非无情。残忍和冷酷不是他的天性,是他在残酷的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中被逼出来的。因为他不残忍,别人就要对他残忍;他不冷酷,就战胜不了一个又一个凶险的敌人。他面对的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然而,热爱生命,重于感情,又毕竟是他的天性。所以,他杀人不眨眼,却并不以杀人为乐;执法不讲情面,却又通情达理。
攻杀袁谭后,曹操曾下过一道命令:谁敢哭,连你老婆孩子一起杀!然而冀州别驾王修却公然违抗命令,赶到袁谭尸身边号啕大哭,还要求收葬袁谭的尸体。曹操故意默然。王修说:我受袁家厚恩,不能不报。让我收尸以后再死,我死而无憾!曹操大为感动,说:这真是个义士啊!不但不杀王修,还任命他为司金中郎将。孔融死后,许多原来和他交好的人都不敢去吊唁,只有京兆人习脂(字元升)去了,抚着孔融的尸体哭着说,文举呀文举,你舍我而去,我以后还和谁说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后来习脂见到曹操,向他认错,曹操却叫着他的字说:元升呀元升,你倒是个慷慨多情的人!又问他住在哪里。听说习脂刚搬了家,便马上让人给他送去一百斛谷子。
实际上曹操自己就是一个慷慨多情的人。郭嘉英年早逝,曹操悲痛得死去活来。他给朝廷上表,同荀攸等人议论郭嘉,每每痛哭流涕,声泪俱下。他说:奉孝年不满四十(实为三十八岁),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就有十一年。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全都是他和我一起硬挺过来的。那都是千钧一发的艰险呀!我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奉孝却当机立断。只有他,最知道我的心愿呀!诸位和我都是同辈人,只有奉孝最年轻,我原本是要把后事托付给他的,谁知道他竟先我而去呢?奉孝其实是知道危险的。他身体不好,南方又多瘟疫,因此常说要是到了南方,只怕就不能活着回来了。可是为了和我共渡难关,他还是硬挺着去了。这样一份情义,如何叫人忘得了!如今,我虽然为他请了功,讨了封,可这对一个死了的人来说,又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天下相知的人是这样少,好容易有了一个又弃我而去。苍天哪,你叫我怎么办,怎么办呀!读着这样的文字,恐怕连我们自己也要为之感动的。
甚至对于背叛了自己的朋友,曹操也很看重当年的情谊。陈宫和曹操有过一段不平常的交往,曹操出任兖州牧,就是陈宫的功劳。后来,因诛杀边让一案,陈宫离开曹操,投奔了吕布,而且死心塌地地帮吕布打曹操,被俘以后,宁死不肯投降。曹操便叫着他的字说:公台,你死了不要紧,你的老母亲可怎么办呀!陈宫长叹一声说:陈某听说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老母是死是活,全在明公您了。曹操又问:你的老婆孩子又怎么办呢?陈宫又说:我听说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后,老婆孩子是死是活,也由明公看着办了。说完,头也不回,昂首就刑。曹操流着眼泪为他送行。陈宫死后,曹操赡养了他的老母,还为他女儿出了聘,对他们家比当初是朋友时还要好。
最能体现曹操之重情的,大约还是在他临终之际。
公元220年,征战了一生的曹操一病不起。他留下了一份写得断断续续的《遗令》,算是最后的一个交代。然而,这个天才的杰出的政治家,却出人意料地不谈政治。对自己一生的功过得失也只说了一句话:我在军中执法,总的来说是对的。至于发的小脾气,犯的大错误,不值得效法。余下的篇幅,就是一些琐事的安排。比如婢妾和艺妓们平时都很勤劳辛苦,我死了以后让她们住铜雀台,不要亏待她们。余下的熏香分掉,不要用来祭祀,免得浪费。各房的女人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学着编丝带草鞋卖,等等,颇有些絮絮叨叨、婆婆妈妈。这就很让后世的一些人看不起。陆机是晋人,说得还算委婉,也说得文绉绉的:“系情累于外物,留曲念于闺房。”“惜内顾之缠绵,恨末命之微详。”(《吊魏武帝文》)苏东坡就不那么客气了。他说不管什么人,只有“临难不惧,谈笑就死”,才称得上是英雄。像曹操这样,临死之前,哭哭啼啼,“流连妾妇,分香卖屦”,算什么事呢?因此他撇了撇嘴说:“平生奸伪,死见真性。”(《孔北海赞》)意思也很明显:别看曹操平时人模狗样的,装得一副英雄豪杰气派,地地道道的一个奸雄,事到临头,还是露了马脚。
可是,曹操是病死的,不是拉到刑场上去砍头,你要他如何“临难不惧”?曹操并没有呼天抢地哭哭闹闹地不肯去死,又怎么不英雄?老话说:“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曹操虽非就义,但死得还算从容。能絮絮叨叨地安排这些后事,就是从容的表现。不错,与许多英雄人物临死前的慷慨陈词、豪言壮语相比,曹操这份《遗令》一点也不英雄,完全上不了台面,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两样。但我以为这正是真实的曹操。他本来就是一个人,不是神。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也不想做)什么超凡脱俗的“圣人”。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居然敢于把“凡夫俗子”的一面公开暴露出来,并不遮遮掩掩,装腔作势,正是曹操的过人之处和英雄本色。如果说,平时为了政治斗争的需要,他不得不把内心世界遮蔽起来(即所谓“平生奸伪”),那么,临死之前,就没什么顾忌了(即所谓“死见真性”)。曹操临终前的“善言”,流露出的是他对生活的眷恋和对亲人的感情。
曹操南征北战,戎马一生,享受天伦的时间不多,因此对家人的感情特别珍惜。他在临终前还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我一生所作所为,不觉得对不起谁,唯独不知到了九泉之下,如果子修向我要妈妈,我该怎么回答。子修就是曹昂,是曹操的长子。曹昂的生母刘夫人早逝,便由没有生育的正室丁夫人抚育,丁夫人视为己出。后来曹昂阵亡,丁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又常常哭着骂着数落曹操:把我儿子杀了,你也不管。曹操一烦,便把她打发回了娘家,因此去世前有这样的说法。
后来,曹操亲自到丁夫人娘家去接她,丁夫人却坐在织布机前织她的布,动都不动,理都不理。曹操便抚着她的背,很温柔地说:我们一起坐车回家去,好不好呀?丁夫人不理他。曹操走到门外,又回过头来问:跟我回去,行不行呀?丁夫人还是不理他。曹操没有办法,只好和她分手。以曹操脾气之暴躁,为人之凶狠,做到这一步已很不简单。何况曹操还让丁夫人改嫁,不让她守活寡。
曹操临终前放心不下的,还有小儿子曹干。曹干这时才五岁。三岁时,生母陈姬就去世了,于是曹操又专门给曹丕下了一道遗令:“此儿三岁亡母,五岁失父,以累汝也。”陆机对此也有一番议论:“伤哉!曩以天下自任,今以爱子托人。”一个把天下都背在身上的人,临死前却不得不把爱子托给别人(虽然这“别人”也是自己的儿子),说起来是有点令人伤感,但这又确是一个人的真情。
鲁迅先生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曹操怜子,项羽别姬,他们都是性情中人,也都是真豪杰、大丈夫。
司马懿智取帅印
振 北
诸葛亮初出祁山伐魏,占天山诸郡,收服姜维,取得大胜,后因马谡失去重要战略要地街亭才被迫回川。数年后,经过休养生息,诸葛亮重聚大军兵出祁山,再伐中原。大军一路前行,势如破竹,并再次联络东吴,共伐曹魏。
在这紧急关头,大将军曹真却身染重病,魏明帝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就在这时,司马懿主动向魏明帝分析了形势,他认为蜀汉与东吴的联盟是貌合神离,所以这一路兵马不足为患,所忧的倒是陇西诸葛亮的一路军马。现曹军无主,得派得力之将前往迎敌,等蜀军粮草供应不济,定可反败为胜。
曹睿见司马懿分析得头头是道,鉴于曹真有病,就委派司马懿为都督,总领陇西各路军马,抵御蜀汉进攻。他还命人立即去曹真那里取帅印交给司马懿。
司马懿却说:“臣自去取帅印便可。”他来到曹真府上,先探病情,再告以前方军情。曹真不禁深感忧虑,便说:“现在国家如此危急,皇上为什么不拜你为都督,以退蜀军呢?”司马懿明明已经受封,却仍推辞说:“我才疏学浅,不堪重任。”曹真信以为真,忙叫人将帅印交给司马懿。司马懿仍是不住地推托:“帅印仍请大将军掌管,我一如既往,竭力辅佐。”曹真忙说:“现在国家正处于危险境地,军队怎么能没有统帅呢?我要抱病去向皇上保举你。”
此时,司马懿才说出实话:“皇上已有恩命,只是我不敢领受罢了。”曹真一听,高兴地说:“有你挂帅,蜀军可退了。”于是,司马懿拜谢再三,接过了帅印。
既然皇上有命,司马懿何必还要自取帅印?其实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他知道魏明帝命他挂帅是在紧急状况下做出的决定,一旦击退蜀军,帅印仍会回到曹真手中。再说曹真正在病中,被人取去帅印,心中必会不快,甚至会疑心司马懿从中作怪。现在司马懿亲往取帅印,而且再三拜辞,既可消除曹真的疑虑,也可长保帅印。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大 卫
学过《三字经》的都知道“融四岁,能让梨”,因为在家里排行老小,一家人吃梨时,孔融就知道拿小的吃。千百年来,孔融因让梨而博得美名。窃以为,以孔融之才智,他拿小梨,未必出于谦让,因为,梨小有小的好处,吃得快,换得也快。
孔融十岁时,随父亲到了洛阳。时任司隶校尉的李膺名气很大,孔融很想拜见。到李家门前,传达室不让进,他也没带神童证书、更没有名片,遂对看门的说:“我是李大人的亲戚。”看门人只好让他进去。见到孔融,李膺问:“你这个小屁孩,怎么会和我处上亲戚了?”孔融眼睛滴溜溜一转说:“老李你真贵人多忘事,过去我的祖先孔子曾经拜你的祖先李聃为师,多少辈子的亲戚关系了,可谓世交。”李膺和在座的宾客吃惊不小,过了一会儿,太中大夫陈韪也来李家做客,得知孔融刚才说的话,信口说了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孔融哪给对方辩友喘气机会,一句话就把陈大夫呛到了南极——“窃以为,老陈同志小时候一定很牛。”众皆笑倒,唯陈大夫恨不得找个高楼跳下去。在魏晋这个水果摊上,孔融是一只非常优秀的梨——倘若不遇到曹操这把水果刀的话。曹操当时和袁绍两雄并立,孔融对这两只鸟都不大感冒,后来他发现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就对他没好脸色。孔融大概也看出了曹操这个软肋,就唱起了对台戏,比如曹操下禁酒令,孔融就强烈反对说:“天上有酒星,地上有酒泉,尧不饮干盅,无以成其圣?如果说酒能乱世,那么纣王因色失国,现在为什么只禁酒,不禁欲呢?”这让老曹很没面子,考虑到当时正延揽人才,孔融是社会名人,影响太大,也奈何他不得,咽咽唾沫,忍了。
曹操把袁绍拿下,他儿子曹丕纳袁绍漂亮的儿媳妇甄氏为妃,孔融看不下去,就对曹一哥说道:“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曹操以为孔融学问渊博,不知此话出于何典,就很虔诚地向他讨教。孔融双肩一耸,两手一摊:“以今度之,想当然耳。”
我们知道,魏晋时代极力倡导以孝治天下,王祥卧冰、郭巨埋儿事迹上了各大网站头条。但孔融却与当局不合作,他认为,所谓孝道也是不足守的,比如“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这种离经叛道的言论,怕要把他的祖宗孔圣人气得肝颤。
孔融那张破嘴像个跑马场,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当时的江湖一哥曹操。曹操后来找个借口把孔融杀了。孔融被杀后,曹操派人到其家,孔融的两个孩子正在玩游戏,一个九岁,一个八岁,面对带血的刀子,非常坦然,竟说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其悲怆、镇静,让曹操大恐,斩草除根,一并杀之。
和那个时代许多耍嘴皮子的名士一样,孔融在生活上实在糟糕透顶,他在北海做官八年,愣是把那地儿整得民不聊生。袁绍的儿子袁谭攻打他所主持工作的北海,虽然“自春至夏,战士所余数百人,流矢雨集,戈矛内接”,但孔融却“隐几读书,谈笑自若”。后来北海城陷,孔融抱头鼠窜,竟抛妻弃子,结果,妻儿皆为袁谭所俘虏。
一个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可以不顾的人,大概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孔融遭遇,正所谓现实版之“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聪明大臣饮酒不乱
姜铁军 姜书航
东晋时的晋文帝,很喜欢和手下大臣开玩笑。有一个大臣叫魏元孚,长得十分难看,个子矮,脸盘短,还秃顶,其貌不扬。晋文帝就问一个近臣:“魏元孚长得这么难看,怎么能在朝廷里做官呢?他凭什么做的官?”近臣回答:“魏元孚是先帝看中的,据说他博闻强识,懂得很多。”晋文帝说:“就是说魏元孚很聪明了?”近臣点头。晋文帝又说:“魏元孚应该有点本事,不然他也混不到现在。你知道魏元孚这个人的缺点是什么?”近臣想了想说:“魏元孚最大的缺点是喜欢喝酒,特别贪杯!”晋文帝点头道:“我知道了!”晋文帝叫人准备了酒席,请大臣们喝酒,其中也有魏元孚,又让太监准备了十几个酒坛子,都是矮粗的那一种,看上去就像魏元孚的脸,还在每个酒坛子上戴了顶帽子,叫人看了忍俊不禁。晋文帝叫人把这些酒坛子放到长条案子上,摆放在大殿中。
许多大臣都给魏元孚敬酒,想把他灌醉。魏元孚虽然不知道晋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感觉苗头不对,于是他当面把酒喝下去,过一会儿假装上厕所,又全都吐了出来,回到酒席上再喝,假装喝醉了。喝完酒,魏元孚被宣上殿。魏元孚一上殿来,大臣们哄堂大笑,因为长条案子上放的那些酒坛子实在太像魏元孚了。晋文帝也被逗得前仰后合,大笑不止,想看看魏元孚到底怎么办。魏元孚走到长条案子前,停住了脚步,看着那些酒坛子,大声说:“哎呀,这不都是我的兄弟吗?你们真是大胆无礼,怎敢跑到大殿上排队站着,赶快跟我回家!”一边说一边把酒坛子搬走了。魏元孚的举动把晋文帝逗得合不上嘴,觉得他的确是个人才,把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魏元孚把这些酒坛子拿回家后,就叫家仆四处放风,说皇帝赏赐魏元孚十几坛子美酒,魏元孚愿意把美酒换钱接济穷苦百姓,还说这都是晋文帝的功德。这事很快传进了晋文帝的耳朵里,晋文帝拍案叫绝:“魏元孚实在是太聪明了,人真是不可以貌相啊!”
从此以后,魏元孚便成为晋文帝最器重的大臣之一,晋文帝器重魏元孚的主要原因是“饮酒而不乱性,甚有分寸,九分清醒一分醉”。
刘邦咬牙封雍齿
闫 红
那时天下已定,刘邦一口气封了二十多个大功臣,剩下的人就比较难封了,他们白天黑夜争相说自己的功劳,让刘邦很是头疼,就想先放一放,不忙着揭开这个盖子。
这天他在洛阳南宫,站在高高的复道上朝下看,瞅见他的一堆武将坐在沙子里说话,刘邦感到很奇怪,问张良,这些家伙说啥呢?
张良说,陛下不知道吗?这些人在谋反呢!刘邦听不懂了:天下这才安定,他们谋什么反啊?张良说,陛下起自布衣,靠着大家才得到天下,您当上皇帝后,封亲信,杀仇人,现在军吏们计算功劳,认为即使把天下的土地都划做封国也不够封赏的了,他们对能否得到封赏非常怀疑,又担心因以前的过失而被猜疑乃至遭到诛杀,就聚集到一块打算造反了。
刘邦听张良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担忧起来,问,那怎么办呢?张良说,皇上平素最讨厌,而且大伙都知道的人是谁啊?
刘邦咬牙切齿地说,当然是雍齿这鸟人!他曾多次“窘辱”我,我早就想杀掉他,但因为他的功劳很大,所以才没下手。
张良说,那就赶快先封雍齿吧,这样一来,大家就确信自己都能得到封赏了。
刘邦依了他的话,大设宴席,把雍齿封为什方侯,酒宴结束后,大臣们个个欢天喜地,说,连雍齿都封侯了,我们还怕什么呢?
雍齿原是刘邦的老乡。那时刘邦是个吃快餐盒饭的小亭长,而雍齿则是当地豪强,拽得人五人六的。后来刘邦斩白蛇起义,雍齿也追随他而来,但对刘邦这个人并不是很服气,也难怪,雍齿太知道他的老底了。
但是没办法,雍齿想追随那样一种革命风潮,偏偏革命选择了刘邦,这叫形势比人强,雍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暂时在老邻居刘邦手下做个小弟。
在我们的印象中,故人仿佛是天然的同盟,同学啦,老乡啦,可以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关系网,其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比如说,同学分到一个部门,过几年,一个原地踏步,另一个提拔了,还是那一位的顶头上司,心气不平和的,就不服这个气了,看着对方在台上指手画脚,心里想的却是:嘁,当年你还抄我的试卷呢!而另一个呢,也未必能心平气和。意气风发夸夸其谈的时候,一眼瞥见下面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记起自己的“微时”,顿时找不到感觉了。雍齿不知道其中利害,成日阴阳怪气的不说,关键时候还让刘邦后院起火。那一年刘邦出门打仗,让雍齿驻守丰城,他前脚刚走,魏国军队后脚就到了,魏军的头头周市带话给雍齿,你跟着刘邦混个什么劲啊,你要是投降我们,还让你守着丰城。雍齿一想也是,虽说魏王也不咋的,但总是个陌生人,不像刘邦,原本街坊邻居的,我还高他一头呢,现在倒在他手下听喝,不如投降了事!
那年月军阀大混战,大家分分合合是常事,投降过来投降过去的,各有各的利益盘算,也都能互相理解,但雍齿这么做,让刘邦难以理解,他投降的原因并不是不得不这样,而是瞧不起自个儿,且以故人的身份瞧不起自个儿,怎么能不让他胸闷到暗伤?
尽管后来雍齿又投降过来了,按照刘邦的说法,还立了大功,但是刘邦一看这个人就不舒服,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他不是一个擅长掩饰情绪的人,他手下的那帮人又都是那么贼,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知道,雍齿是刘邦最讨厌的人了。
我很难想象此时雍齿的心情,不管怎样,他都没料到,刘邦把韩信彭越他们都给干掉了,居然容下了一个他,还咬牙切齿地封了个侯。
这正是刘邦的成功秘籍之一,窃以为比所谓擅长用人论来得更为重要。单听刘邦说话,那是非常的性情中人,基本上想哪儿说哪儿,不过大脑,但看他做事,却是另外一种风格。他把大我和小我分得很清楚,大我是一国之君,小我则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他的小我看似张扬,内里却随时准备为大我让路。
对于韩信、彭越他们,他有感情,但就算那感情再深十倍,他照样得把他们杀了,因为他们触犯的是他的大我,使他隐隐感到不安全,这是利益之争。雍齿冒犯的,则是刘邦的小我,一个普通人被人尊敬看重的需求,这是意气之争。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当然会把利益放在意气之上,所谓的仇恨说得很夸张,却并不真的当成自己的底线,雍齿被封侯之后,刘邦也没找过他茬子,他一口气活到汉惠帝三年,此时刘邦早已去世。
在追随刘邦的诸将里,这样的善终不算太多,个人因被憎恶而意外地获益,让人想破头,也参不透命运的禅机。
吕后很会做老婆
读书三味
年轻时的刘邦,好色、酗酒,口碑很不好,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地痞无赖,所以,吕后的父亲吕公要把吕后许配给刘邦时,吕后的母亲吕媪坚决不同意。
丈夫给人的印象太坏,所以,吕后做的第一步,就是利用人们迷信的心理,为刘邦制造舆论、重树形象。
吕后的老爹好相面之术,或许从小耳濡目染,觉得这个东西很容易糊弄人吧。吕后找了个老头,可能就是花钱雇的托,假称相面的高人,说吕后和两个孩子将来都是大贵之人,刘邦更是贵不可言。啥叫贵不可言啊?就是能当上皇帝。因为一般老百姓要当皇帝,那是对现今皇帝的大不敬,是要杀头的,所以不能说出来。对此,刘邦还真就信了。从那以后,一些人对刘邦还真的就刮目相看了,连刘邦自己都变得自负了。
最有意思的是,有一次,吕后和亡命天涯的刘邦团聚后,刘邦很惊讶地问她为什么能找到自己,吕后竟然说道:“你藏的地方,上面经常有云气,我顺着云气找,就找到你了。”你看,这不纯粹大忽悠吗?
正是在吕后的忽悠下,刘邦的名气直线上升。先是沛县的子弟听说这种事以后,前来归附刘邦,后来,四面八方前来投靠的越来越多。所以,溯本求源,刘邦的发迹,实在也是得力于吕后重视舆论宣传工作。从这个意义上讲,吕后真可谓刘邦志同道合的好老婆。
刘邦做了汉王后,地位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喝酒欠账的小股长了,这回无论干什么都有了经济基础和政治资本,于是,又讨了个小老婆戚姬。要说女人就是女人,她能容忍自己的男人吃,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喝,但最不能容忍的似乎就是别的女人剥夺丈夫对自己的爱。有了戚姬以后,刘邦到哪都带着她,吕后能不吃醋吗?吕后杀戚姬手段之残忍,前无古人。在这残忍的里面,固然不乏政治因素,不过,更多的是因为吃醋。作为老婆,吕后在政治上坚定地支持刘邦,在生活上也是个贤内助。刘邦没出道时,她和刘邦两地分居,老人、孩子都是吕后照顾,还要下地耕田,仅凭此一点,可见她做老婆贤惠的一面。
刘邦活着的时候,吕后谈不到干涉朝政,不过,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是,她与刘邦的性格互补,对于刘邦政权的稳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突出表现在杀韩信上。按照刘邦的意思,把韩信的权力收回来就算了,不必杀掉,怕落得个杀功臣的不义之名。吕后呢,心细、果断,再说了,女人嘛,就是把事儿办砸了又能怎么样?谁又能和一个女人计较这件事呢?真办砸了,也有兜后路、擦屁股的人嘛,还有刘邦给撑腰呢。所以,杀韩信除祸根这个艰巨的任务,只有吕后来完成。丈夫不好做的事,老婆来做,这种办事方式,现在不是有很多人还在用吗?虽然背上了不义之名,牺牲了自己的名誉,但根治了不稳定的因素,维护了老公的地位,吕后做得漂亮,做得值得。
如此看来,吕后确实是个好老婆,尤其是很会做老婆。刘邦娶了这么一个女人做老婆,真是三生有幸。
王安石赢得仇敌钦佩
王青笠
王安石还没死,有关他的奇谈怪论就沸沸扬扬,要是把这些传言归结到一起,那王安石的造型就像毕加索或者达利的人像绘画那样卓尔不群:鼻子长在额头上,大腿从肩膀上生出来。凭着这些鬼画符,没人知道王安石是什么人。可是不论怎么讨厌他,没人敢说王安石不是超级强人。
天赋禀异大家都说他能当宰相
王安石从出生到死亡,都被编撰成了各种稀罕故事,让他看上去更像个怪物。据说王安石降生时,有一只獾跑到他们家,之后就找不着了,因此他的小名就叫獾郎。按照古人的说法,这个异兆暗示王安石就是那只獾。
而且这只獾注定要当宰相。有一个叫李士宁的著名星象学家,节日期间跑到一个道观,瞪眼瞅着来烧香的士大夫们,忽然就盯着一个人喊:你不是獾郎吗?王安石一看是老熟人就过来行礼,李士宁告诉他:再过二十多年你就是宰相了。
另一个叫邵雍的神人,成天无所事事在洛阳游荡,听见杜鹃叫唤,马上长叹一声:天下要大乱了。人家问他为什么,这老兄说:洛阳从来没有杜鹃,现在忽然有了,预示不久南方人就要当宰相,会祸乱国家,大宋朝再没有安宁了。依据这位活神仙带有强烈地域歧视嫌疑的先见之明,王安石还什么都没干,就早晚是那个大乱天下的主儿。
王安石儿子早夭,有人奇怪王安石为什么绝了后。立刻有万事通说,王安石是天下的野狐狸,怎么会有后代?宋人的故事里,还有把猪叫做王安石的。这些人不管动物学上的基本常识,把王安石往各种动物上招呼,原因只有一个——烦他的变法。
但是,对王安石的能耐谁都认账。他进士考试的时候本来已经中了状元,晏殊女婿的弟弟发榜前走后门打听名次,听说自己排在第四很不爽,借着酒劲骂骂咧咧:哪个家伙把老子的状元撬走了?谁料皇帝老子看试卷的时候,觉得王安石有一句话犯忌,就把他和第四名调个儿了。所以王安石没当成考试冠军,却是真状元宰相,不过他自己不把这当回事,平生从来不提这个话茬。
当了宰相搞变法得罪了天下人
王安石是从地方干部起家的。从二十二岁开始,他先后在江苏、浙江、安徽任职,中间有人推荐他参加中央政府的干部考试,王安石拒绝了。之后,他又两次拒绝直接调任京城。本来这是向上爬的阳关大道,因此王安石的一反常态显得有点邪门,还成为一些人指责他沽名钓誉、居心叵测的证据。
王安石提出的理由是家庭经济负担沉重,京城物价太贵,自己住不起。但究竟他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在王安石三十九岁这年,中央再次让王安石报到,他又推三阻四一番,然后好像很不情愿地到了汴梁城。可到岗没多久,王安石就提出了著名的《万言书》,改革家的面目已经清晰了。
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听他那一套,王安石只能碰运气。他的哥们儿韩维负责太子的教育,太子经常觉得韩维讲课很酷,韩维就告诉太子,这话是我兄弟王安石说的,王安石就这样成了太子的偶像。太子就是后来的神宗,神宗一即位,就升王安石为宰相,开始了注定失败的变法。
变法的初衷就是发展经济、强国富民,然而放眼望去,王安石看见的全是反对党。他的对付办法是把他们统统打倒在地,王安石和哥们儿韩维、朋友司马光、前辈欧阳修等全翻了脸,把大臣们基本上换了个遍。
王安石变法最奇特的地方,是不光当官的一律反对,据说广大群众也都怨声载道,而且老天也跟着作对,连着不肯下雨,这些罪过全栽在了王安石头上。神宗都开始发毛了,王安石依然信心满满:甭听那些歪经,相信我,没错的。最后连神宗的老娘都哭着跟儿子说,能不能差不多就得了?王安石一看玩不下去了,只能拍屁股走人。
不到一年,神宗把王安石又请回宰相的座位上,王安石还想再拼一回老命,但大势已去,他最终还是下课了。这一场战斗过于惨烈,王安石不但受到强烈的心灵创伤,唯一的儿子也在激战中丧生,他彻底蔫掉了。
不修边幅钓鱼却把鱼食吃完了
不洗澡不洗脸是王安石一大招牌,他不是一天两天不洗,而是一年不洗,衣服就更不用提了。后来王安石的两哥们儿每一两个月就带他去一次洗浴中心,然后在门口放一件新衣服,王安石洗完出来就穿上新衣服,也不问是哪儿来的。
皇帝请官员吃饭,让他们自己钓鱼,钓上来之后交给厨房去做。别人都在钓鱼,王安石却坐在那儿把一盆鱼食都吃光了。皇帝问他干吗跟鱼争食,可王安石心不在焉还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因为长期不和水亲近,王安石脸色黝黑。他家人以为是生病,请来了大夫,大夫说那哪是病,都是脸上的泥。家人给他端来水请他洗脸,王安石黑着脸说:老子天生黑,哪能洗白。经常不洗澡,难免会有点副产品。王安石向皇帝汇报工作,虱子爬到了胡须上,皇帝忍不住笑,他自己还不知道,出了门问同事:刚才皇帝干吗乐?同事告诉了他,王安石让手下把虱子抓走。同事说:这是宰相脸上的虱子,还被皇帝亲自鉴赏过,不能轻易抓走。王安石哈哈一笑也就罢了。
当时士大夫里面没几个没有小老婆的,但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个人跟别着劲一样,都不讨小老婆。
王安石老婆给他买了个侍妾,他猛然看见眼前有一个生人,就问小妹妹是不是迷路走错门了,侍妾说是夫人命令来伺候大人的。王安石就问:你是谁家的妹妹?原来这个侍妾本来是某将军的老婆,她老公运送朝廷的公粮,糊里糊涂连船带粮全弄丢了,卖光家产还不够赔,就连老婆一起卖了还债。王安石把她老公叫来,让他们两口子回去,连带买人花的九十万全都白送。
脾气执拗常当面冲着皇帝发火
日常生活虽然马虎得很,但王安石的脾气却是出名的不好伺候,他的外号就是“拗相公”。
王安石和他后来的死对头司马光曾经都在包拯手下当差,赶上衙门里牡丹盛开,“包黑子”请弟兄们喝酒赏花。司马光不会喝酒,但是“包黑子”劝酒是老大的面子,不得不喝。王安石也不会喝酒,不管说什么死活一口不沾,一张铁面的“包黑子”也拿他一点辙没有。
皇帝任用王安石变法后,基本是王安石说了算。一次他拿了一份撤职查办官员的报告请皇帝签字,皇帝一看:这些缓缓。王安石又拿另一个报告上来,皇帝还下不了决心:这些再议。王安石一下就火了:老子辞职不干了。拔腿就往外闪人,皇帝老子留都留不住。
其实王安石性子虽拗倒也不怎么爱发怒,别人拿他开涮,他通常都不在意。王安石喜欢讲经济效益,有人拍马屁说:把梁山泊八百里水都放干,湖底就可以成为良田。王安石一听大喜,一会儿回过味来了:那些水弄到哪里去?著名痞子刘贡父在旁边插嘴:在边上再凿一个八百里的湖,就能装下了。王安石听了,一笑就过去了。
王安石下了课住在南京,经常带一跟班骑着驴子在外面闲逛。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带几十个饼,到了饭点就和跟班、驴子一起吃饼。碰到干活的农民送点吃的,他们就来一顿绿色无污染农家饭。有人好奇他每天去哪里,他的手下说:要是跟班在前面走就听跟班的,要是驴子在前面就听驴子的。王安石漫无目的,走到哪里算哪里,但是一直带着书,有时在驴背上看,有时下来休息的时候看。
有人说王安石一辈子都是装的,是伪君子,可这样的伪君子普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第二次辞去宰相职位的第十年,六十六岁的王安石离开了仍在不断诅咒他的世界。王安石死后,跟他干了半辈子仗的司马光上书朝廷,要求给予王安石优厚的追悼礼遇。
李广的性格难封侯
刘义光
汉武帝元光六年,李广与卫青、公孙贺、公孙敖各率部一万出击匈奴。结果是,卫青大胜,而公孙敖与李广大败,几乎全军覆没。李广自己也被俘,靠着过人的勇力和胆识,夺了匈奴白马小将的马,这才逃回来。依汉律,败军之将得处死,幸好汉武帝还有一个充满人性化的补充规定,只要出得起钱,可免死罪,贬为庶人。于是,公孙敖和李广都被削职为民。这样,李广就来到离长安不远的南山闲居,在那打了两年猎。
一次无聊,李广出门找朋友喝酒,还至霸陵亭,已是深夜。巧的是,霸陵尉那晚也喝得稀里糊涂,于是大声呵斥李广。因为根据汉律,任何人不得随便在暗夜行动,否则一律治罪。随从说:“这是故李将军。”霸陵尉也是酒壮贼胆:“在职将军尚不得夜行,何况是故的。”硬是不让他过去。李广无奈,只得屈尊在野外露宿一夜。当李广被重新起用为右北平太守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杀之。”
李广身为将军,自然应该做将军本分的事。而他竟因一点闲气,就直取人家的性命,其无量如此,自然也就无福消受侯位。
公元前119年,李广最后一次随大将军卫青出征。本来汉武帝不准备让李广出马,一来因为李广年老,二来因为李广的运气实在太差,屡战屡败。李广软磨硬泡,终于泡来了个前将军,他也把这次行动看作封侯的最后希望。可是卫青却把本来属于李广的前将军位置,调给了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公孙敖。被调为右将军的李广,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偏偏又遇上迷路失期这档子事,按律又得贬为庶人。忙活了大半辈子,出生入死,血雨腥风,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李广思来想去,觉得冤屈得很,于是选择自杀。
李广的不得封侯与自杀,和他的个性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他的心胸确实不够开阔。南宋的黄震在《黄氏日钞》中说:“凡看卫霍传,须合李广看。卫霍深入两千里,声振华夷,今看其传,不值一钱。李广每战辄北,困踬终身,今看其传,英风如在。史氏抑扬予夺之妙,岂常手可望哉。”这个评价就相当中肯。
萧何的反思
沈 淦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既是历史真实的写照,也反映了两千多年封建王朝统治的残酷。
也许,只有在身陷囹圄之时,萧何才能对自己进行一番比较深刻的反思?
对于刘邦来说,无论比功勋、比忠诚、比资历,谁能与相国萧何媲美?他与张良、韩信同为汉初三杰,然而韩信不久就因“谋反”之罪而伏诛了,张良则声称要“从赤松子游”,跳出宦海,学习神仙之术去了。
正因为萧何的功勋、忠诚与资历都无与伦比,他才百思难解:皇帝为什么只为一句话,就将自己打入了天牢?
这件事得从公元前195年说起。那一年,淮南王英布造反,刘邦亲自率军征讨。戎马倥偬之际,刘邦还多次派人来询问留守关中的萧相国在做什么。萧何问心无愧,他和以往一样,把家财全都捐助军队,安抚勉励百姓,努力发展生产。可是,就在他廉洁奉公,一心一意要当一个“人民的好相国”时,一个门客警告他说:“您灭族的日子不远了。十多年来您深得民心,如今还是那么勤勉地做事。皇上之所以屡次询问您的情况,是害怕您震撼关中啊。您何不多买田地,采取低价、赊借等手段来败坏自己的声誉呢?这样,皇上才会安心。”萧何一听有理,为了保全自己这个有用之身,日后能更好地效忠皇上,更好地为民服务,他不得不昧着良心地照着门客说的去做。
刘邦平叛回来,民众拦路上书,说相国低价强买百姓田地房屋数量极多。萧何惴惴不安,生怕皇帝追究自己以权谋私的腐败行为。哪知刘邦一见到他,却笑嘻嘻地说:“你这个相国怎么竟与百姓争起田宅来?”然后把民众的上书都交给他,说:“你自己向百姓们谢罪吧。”萧何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门客的话果然不错。然而,他又趁这个机会请求道:“长安一带土地狭窄,上林苑中有很多空地,已经废弃荒芜,希望让百姓们进去耕种打粮,留下禾秆作为禽兽的饲料。”刘邦勃然大怒:“好你个萧何,一定是接受了商人的财物,竟然想占用我的上林苑!”立即传旨,将萧何披枷戴镣地关进了大牢。
萧何反思的结果,大概是悟出了这么几条:
既然天子姓刘,天下属刘,那么身为臣民,无论你资格多老,功勋多大,也无论你如何忠心耿耿,一旦拥有天下的天子对你起了疑心,就该你倒霉了,天王老子救不了你,功勋、资历与忠诚也救不了你,有时候甚至还适得其反——功勋越大、资历越深、忠诚度越高,越引起天子的猜忌。
作为皇帝来说,头等大事是如何维护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一切对此权力的觊觎者或者可能的觊觎者,都应属于消灭之列。韩信属于此列,彭越、英布也属于此列,自己差一点属于此列,张良如果不急流勇退,只怕也难逃此列。
作为皇帝来说,未必真正痛恨贪污腐败的大臣,也未必真正喜爱廉洁奉公的官员。有时候,廉洁奉公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就像有时候贪污腐败反而能保护自己一样。这一点,自己是最有切身体会的。
最后的结局是:萧何没有死。因为几天以后,有个姓王的卫尉劝刘邦道:“陛下抗拒楚军数年,又数次外出平叛。当时相国留守关中,他只要跺一跺脚,函谷关以西就不属于陛下了。相国既然没有趁那些机会为自己谋利,又怎会在今天贪图商人的钱财呢?”刘邦这才释放了萧何。老态龙钟的萧何蓬头垢面、光着脚板向刘邦谢罪。刘邦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相国算了吧!相国为民众请求苑林,我不答应,我不过是桀、纣那样的君主,而你则是个贤相。我之所以关你几天,就是想让百姓们知道我的过错,而成全你相国的好名声啊。”估计萧何走后,刘邦还会不屑地“嗤”一声:“王卫尉说得不错,这个糟老头子还能再活几年?哪有造反的能耐!嗯,我确实是多虑了,那就放他一马吧。”
刘邦带病征英布时,又受了箭伤,回到长安后不到半年就死了。他确实是多虑了,因为两年之后,萧何也一病而逝。
尉迟敬德居安思危
王觉仁
贞观六年(公元632年)九月的某一天,李世民在他的出生地武功的庆善宫赐宴百官。其时四夷宾服、海内晏安,君臣们自然心情舒畅,于是在宴席上奏乐观舞、饮酒赋诗,一派喜庆祥和之状。
但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之间,却有一个人满面怒容。他就是尉迟敬德。从一入席,尉迟敬德的怒火就往上蹿。因为有某个功勋并不高的将领,此时此刻的座次却在他之上,尉迟敬德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口气!
他越想越是火大,于是借着酒劲发飙,对那个将领怒喝:“你有何功劳,座次居然在我之上?”
对方慑于尉迟敬德的气势,也怕破坏宴会的气氛,只好低下头不敢吱声。坐在尉迟敬德下面的任城王李道宗见势不妙,赶紧过来打圆场,不住地好言劝解。没想到尉迟敬德突然怒目圆瞪,额头上青筋暴起,猛然挥出一拳砸在了这位亲王的脸上。李道宗当场血流如注,一只眼睛差点报废。
庆善宫的喜庆气氛在刹那间凝固。百官们目瞪口呆,搞不清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太宗李世民龙颜大怒,当即站起来拂袖而去。
宴席散后,李世民把尉迟敬德叫到了自己面前。此刻,尉迟敬德的酒早已醒了。他满心惶恐,意识到接下来要听到的,很可能是足以让他一辈子刻骨铭心的话。
果然,尉迟敬德听见李世民说:“朕过去对汉高祖刘邦诛杀功臣之事非常反感,所以总想跟你们同保富贵,让子子孙孙共享荣华、世代不绝。可是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屡屡触犯国法!朕到今天才知道,韩信、彭越之所以被剁成肉酱,并不是刘邦的过错。国家纲纪,唯赏与罚;非分之恩,不可常有!你要深加反省,好自为之,免得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身为人臣,听见皇帝当面说这些话,尉迟敬德所感受到的震撼和恐惧是不言而喻的。
就是从这个时候起,这个大半生纵横沙场的猛将一改过去的粗犷和豪放,为人变得谨小慎微,事事唯恐越雷池半步。
尽管尉迟敬德从这件事后就学会了夹起尾巴做人,但李世民还是没有忘记随时敲打他。
有一天,照旧是君臣间在说话,李世民忽然冒出一句:“朕打算把女儿许配给你,不知贤卿意下如何?”
虽然这次不再是什么坏消息,而是天大的好事,可尉迟敬德所感受到的诧异和震惊却丝毫不亚于上次。
因为这一年,尉迟敬德已经五十五岁了,而太宗皇帝本人也不过才四十三岁,他的女儿能有多大可想而知。暂且不说皇帝的女儿身份如何尊贵,让人不敢高攀,单纯就年龄差异来说,双方的悬殊也实在太大了,简直大得离谱!
如此不可思议的恩宠,叫尉迟敬德如何消受?好在尉迟敬德仕途多年、经验丰富,闻言立刻跪地叩首,谢绝了皇帝的好意。他说:“臣的妻室虽然出身卑微,但与臣共贫贱、同患难已经几十年了;再者,臣虽然不学无术,但也知道古人‘富不易妻’的道理,所以迎娶公主一事,实在非臣所愿。”
李世民微笑颔首,没再说什么。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尉迟敬德很清楚,皇帝并不是真想把女儿嫁给他。之所以没头没脑地唱这么一出,无非是想表明对他的信任和恩宠罢了。所以,这种事千万不能真的答应,而应该婉言谢绝。
假如尉迟敬德不开窍,傻乎乎地应承下来,那等待他的很可能不是“抱得美人归”的美妙结局,而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尴尬下场。尉迟敬德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和李世民之间就配合得相当默契。
也许,就是在这种反复的君臣博弈之中,尉迟敬德居安思危的忧患之情越来越强烈,所以到了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五十九岁的尉迟敬德就不断上疏“乞骸骨”(请求退休),随后便以开府仪同三司的荣誉衔致仕。
比起历朝历代那些“功高不赏”、“兔死狗烹”的功臣名将,他实在应该感到庆幸了。就算是跟同时代的人比起来,他也远比后来因涉嫌谋反而被诛的侯君集、张亮等人聪明得多,也幸运得多。
程咬金的真面目
怀 人
《说唐》里最有知名度的人是程咬金。
即使没听过说书没看过戏曲的90后,也会对“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程咬金的三板斧”这两句俗谚耳熟能详。
《说唐》里的程咬金是个谐星,类似《西游记》里的猪八戒,《三国》里的张飞,《水浒传》里的李逵,性格缺陷或智力缺陷明显,但胜在纯良。传统传奇小说里都有此类的角色。
《说唐》里和男一号秦琼最亲密的是三个人:表弟罗成,干弟程咬金,巴弟单雄信。在“说唐”里程咬金和秦琼从小一起长大,秦琼的母亲也是程咬金的干妈,只是少年逃兵难时,与秦家失散,为了生计,程咬金做起了走私海盐的地下生意,类似当地黑社会的头目。后来干脆上山做了劫道的土匪。由于思维“不走寻常路”,老是“半路杀出”,虽然只会“三板斧”,却抢了令天下英雄觊觎的“皇纲”,引发了瓦岗寨英雄的聚义。
正史里的程咬金虽然与演义里身世相差甚远,但的确一直和秦琼在一起,不离不弃。
程咬金并不是书里说的贫寒出身,其实他祖上世代为官,父亲还出任过刺史,可谓是官二代。少年时善骑马、使长槊(并不是板斧,槊是专用对付骑兵的长枪),都不是贫寒人家能玩的。
隋末四海鼎沸,程咬金聚数百徒众,捍卫乡里,后来就投靠了李密,从此与秦琼同僚,虽不能与秦琼的威名相比,但非一般的骁勇。一次程咬金与裴行俨(第三条好汉裴元庆的原型)前去支援战斗中的单雄信,冲锋陷阵中,裴行俨中矢坠马,程咬金抢出,击退敌人,把受重伤的裴行俨抱上马,一骑双人回撤。敌人骑兵追击,由于马负重两人,速度不快,程咬金被追兵一槊洞穿其身(估计不是胸部等致命处),程咬金扭身生生把槊把折断,顺手一带把追刺他的兵士拉至近前,刀斩其首,后面追骑大骇,谁都不敢再近前,最终两个人平安归营。
后来李密兵败,程咬金和秦琼一起投奔了西域胡人出身的枭雄王世充,但发现这位胡人信仰萨满,决策常要跳大神,觉得不是明主,便在一次对阵李世民的阵前,一起冲出百余尺,突然拉转马头,面向王世充行礼,说:“蒙您厚待,极欲报恩。但您性多猜疑,身边又多小人,不敢在您身边久留,今谨奉辞!”言毕,与左右数十人跃马而奔唐军。王世充身后数万兵马,因惧怕秦琼程咬金的勇武,无一人敢蹑追其后。
跟了李世民后,秦琼逐渐病退,程咬金却参与了玄武门之变,升为右武卫大将军。贞观年间,改封卢国公,成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在演义之中,程咬金是史上第一福将,而且特别长寿,活了一百多岁,在薛仁贵、薛丁山、薛刚三代人的故事演义里,依旧扮演重要角色,直至武则天政权垮台,被后世民间冠以福星之名供奉。
但事实是,唐高宗显庆元年(656年),六十多岁的程咬金率兵讨伐突厥时,纵容手下杀降卒数千,瓜分其财物,最终事败而被朝廷免职,落了个晚节不保。
狄仁杰“认罪”度劫难
陈志坚
武则天起用狄仁杰为相,实在是因为朝中无人。就在天授元年、二年的这两年,被杀的宰相有七个,还有一个被流放。虽然还有武承嗣、武攸宁等做宰相,不过他们都是政治可靠,能力平庸之人。狄仁杰是拉来干活的。
但是这一时期气氛非常紧张,酷吏政治正是高潮阶段,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罗织罪名,株连成风,成片打击。以来俊臣为首的一批酷吏无恶不作、不择手段、胆大包天、凶残无比。他们要打击谁,几乎没有理由可言,因为他们只要杀人,就是立功。杀的越是高官,功劳就越大。所以,身为宰相却又刚正不阿的狄仁杰在劫难逃。
狄仁杰九月入相,次年三月,来俊臣就告发了一个大案——包括三个宰相(任知古、狄仁杰、裴行本)在内的七个高官谋反。眨眼间,这些高官统统被捕入狱。
这不是一般的监狱,叫“诏狱”,意思是为皇帝特诏办理的案件而设置的监狱。实际上,诏狱纯粹是酷吏用来折磨人的行刑场。当时号称,“入此狱者,非死不能出”。
被捕之后,来俊臣诱骗他们说,只要老实坦白,可以从宽免死。大家都知道这是鬼话,然而狄仁杰出乎意料干干脆脆地承认自己谋反:“大周革命,万物唯新,唐朝旧臣,甘从诛戮。反是实!”来俊臣很高兴,于是放松了警惕,将他关在牢里,就等皇帝复核之后行刑。然而,他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智商。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狄仁杰要了纸砚,偷偷拆了被头的帛布,写好了一个诉冤书,然后放到棉衣里头封好。之后对看守人员说,天热了,让家里人来拿回棉衣。看守人员也没有仔细查看。结果这份诉冤帛书,就顺利地被狄仁杰儿子狄光远送到了武则天面前。武则天立刻召见了他,问他为什么先前承认谋反而后喊冤。狄仁杰回答,如果不承认,早就死在酷刑之下了!于是武则天下令释放了他,同案的六人也都出狱了。
狄仁杰这次被诬陷,居然能够全身而退,实在是个奇迹,不能不说他的聪明灵活、见机行事,远在普通人之上。武则天时候还有一个宰相魏元忠,也曾受诬陷入狱,他一开始死硬,结果备受折磨,体无完肤,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谋反。当时人都说魏元忠和狄仁杰差距太大了。
当然,狄仁杰绝对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他在大是大非面前,是非常坚决的。就在这次关押的过程中,酷吏看狄仁杰这么快就认罪,自以为得计,就想利用狄仁杰来陷害别人,于是派了判官王德寿来劝说,希望他能举报尚书杨执柔,指证他也参与了谋反。狄仁杰问,怎么指证呢?王德寿很高兴,就说:你在春官(礼部)任职的时候,杨执柔也刚好在同部门做员外郎,你就说在这个时候搭上线的。没想到狄仁杰大喊道:“皇天后土,遣仁杰行此事!”然后一头撞向柱子,血流满面。王德寿吓得跑了,不敢再胁迫。
这就是狄仁杰,善于保护自己,也勇于保护他人。
后来,武承嗣曾多次奏请诛杀狄仁杰,都被武则天断然拒绝。事实上,狄仁杰是很受武则天赏识的,即使这次狄仁杰没有自救,相信武则天也不会置他于死地,因为将来她还要大用他呢。
范仲淹划粥
杨树森
范仲淹两岁丧父,其母在生命线上挣扎不下去了,带着他嫁到一个姓朱的人家。稍大一点,知道了母亲的不幸遭遇,而自己也并不姓朱(后经皇帝“恩典”恢复范姓),曾经大哭一场。他非常渴望读书,但是,继父家也很贫寒,无力供他上学,直到10多岁时,才在众亲友的帮助下到大庙里跟着一个和尚学习。他自炊自食,一日三餐,全部是粥。早晨,将一天的粥煮好,吃完早饭,等剩下的粥凉了,凝成坨子,取过菜刀划成4块,中午和晚上各吃两块。生活虽然艰苦,但是有书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范仲淹也就不觉得苦了。
后来,范仲淹远去荆州,考入官学,“昼夜苦学,五年未尝解衣就寝”。一个大官的儿子和他是同学,见他天天喝粥,学习还这样认真,便把这奇事告诉了老子。老子感叹地说:“这是个有出息的人哪,你可把家里好吃的送一些给他。”这个同学便按老子的话去做了。范仲淹实在推辞不了,只好收下。过了几天,这个同学又送食物时发现先前送的还原封未动,心里很不高兴,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呢?”范仲淹解释说:“我多年吃粥,已习惯了。艰苦的环境能磨炼人,现在改吃好的,以后吃不了苦怎么办?”
范仲淹其人其事
昝万春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千古传唱,妇孺皆知。人们由是而知《岳阳楼记》,而知范仲淹。但是,大多数人只是以文学家铭之,而很少知道他还是个政绩武功累累的良臣名将。
范仲淹是北宋人,幼孤家贫,然“少有志操”(《宋史·传七十三》),把做学问与做人统一起来,学得满腹经纶,也磨砺了自己高尚的情操,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岳阳楼记》),在以后的做官为将中清廉为人,勤勉为政,被人视为楷模。
他在任秘阁校理,从事图书校订期间,“学者多从质问,为执经讲解,亡所倦”,不仅不收“红包”,而且还常留食求教人员,弄得生活十分窘迫,孩子只能共用一件好点的衣服出门,谁有事谁穿。而范仲淹本人则怡然自乐,毫不介意。于是,在他为官的地方“士大夫矫厉尚风节、自仲淹倡之”。
在任地方官时,每到一地,他都实心实意地为百姓办好事。范仲淹任陈州通判期间,当地守臣欲大兴土木,改建与百姓生活毫无相干细的两座寺庙太乙宫和洪福院。他当即制止说,这是“侈土木,破民产,非所以顺人心,合天意”,是劳民伤财,不得人心的事。江、淮一带既遇大旱,又逢蝗灾,他奉命去赈灾济民。范仲淹到达灾区后,一方面“开仓赈之”,又上书减免灾区的一些徭役,杂费,还“禁民淫祀”,劝百姓不要把钱物精力花在靠不住的求天拜神上,要用在生产自救上,于是民心稳定,收到成效。范仲淹任苏州知州期间,“州大水,民田不得耕”。他向当地人请教,又实地考察,制定了“疏五河,导太湖注之海”的农田基本建设方案,“毕其役”而使百姓受其功。
范仲淹任将领兵中,“号令明白,爱抚士卒”,同时又兼顾百姓负担。他在延州(今陕西延安一带)带兵时,军事设施年久失修,几成废墟。而延州又是一个荒谅贫穷之地。为修复这些军事设施,他“大兴营田,且听民得互市,以通有无”,让军队开荒种地,又同当地百姓贸易互市,既积累了修复营砦的资金,又减轻当地粮赋的“十之三”。他率兵守地,所得赏赐,悉分遣边将,而且与驻地少数民族人民“推心接之不疑”,能诚心相待,和睦共处。因此,范仲淹死后,全部分给属下,身边不留一分,“羌酋数百人,哭之如父,斋三日而去。”
范仲淹为人清廉堂正,做官勤政为民,因而一生活得也很有骨气。吕夷简任北宋宰相时,任人“多出其门”,范仲淹认为不公,就拿出《百官图》,当面对吕夷简说:“如此则公,如此则私。”弄得吕夷简很不高兴,范仲淹也很生气。三年后,一次宋仁宗亲自劝说他,让他同宰相吕夷简谈谈,以“释前憾”,范仲淹则说:“臣乡(以前)论盖国家事,于夷简无憾也!”说没有什么私人纠葛,也就无须前往恳谈了。
范仲淹做官为将,将近40年,足迹南北东西,办了不少好事,而自己家中“非宾客不重肉,妻子衣食,仅能自充”。正因为他无求于像《红楼梦》说的那“十万雪花银”,所以不寻贪,不去揽钱,一个心思扑在把百姓的事情办好上。
严嵩奸计除夏言
佚 名
严嵩是明嘉靖时的奸相。他从一般官僚做起,最后独揽大权,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排挤政敌的手段。
嘉靖中期,严嵩和夏言同为朝中大臣。夏言地位在严嵩之上,并且写得一手好文章,深为皇帝器重。但夏言刚愎自用,而且自视甚高,看不起别人。
严嵩并不甘心久居人下,但他不露声色。他利用老乡关系,想方设法讨好夏言,对夏言毕恭毕敬,处处迎合他的意思。
有一次严嵩准备了酒筵,亲自去请夏言。夏言根本没把这个同乡放在眼里,找了个借口推掉了。严嵩却极为谦恭,跪在堂前一遍又一遍高声朗读自己带去的请柬,使夏言极为感动。从此夏言非常器重严嵩,一再提拔他,甚至向皇帝推荐他接替自己的首辅位置。
严嵩逐渐受到重用,心里很高兴。但他也十分清楚,必须搬开夏言这块大石头,他才能大权独揽。
嘉靖皇帝迷信道教。有一次他命人制作了五顶香叶冠,赐给几位宠臣。夏言一向反对迷信,不肯接受。而严嵩却把香叶冠戴在头上,外面还郑重地罩上轻纱。皇帝对严嵩的忠心大加赞赏,对夏言很不满意。
又有一次,夏言随皇帝出巡,没有按时值班,惹得皇帝大怒。按规定大臣值班都必须乘马车,而夏言却不守规定,使得皇帝对他越来越不满。严嵩一看时机成熟,一改往日的谦卑,勾结皇帝宠幸的一个道士,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了夏言很多坏话。嘉靖帝一怒之下罢免了夏言的官职,令严嵩取而代之。
后来内阁中只剩下严嵩一人,皇帝也觉察到严嵩专权。于是再度起用夏言,而且位在严嵩之上。夏言复位后把严嵩撇在一边,什么事都自己做主。严嵩表面上不动声色,从不提意见,暗地里却收买皇帝身边的太监,让他不时地在皇帝面前揭夏言的短处,同时也不露痕迹地说严嵩的好话。
终于,严嵩抓住了一个机会。很早以前,北方少数民族就侵入河套地区,不断扰乱北方边关。嘉靖二十六年,兵部侍郎曾铣上疏力主收复河套,得到皇帝赞赏。但皇帝后来又觉得没有把握,犹豫不定。夏言对皇帝的反复不知如何是好,干脆上表请皇帝自己裁决,把难题甩给了皇帝,使嘉靖帝很生气。而严嵩则摸透了皇帝的意思,极力宣扬河套不可收复,并乘机攻击夏言专权。皇帝大为愤怒,免去了夏言的所有职务。
严嵩抓着这个机会,散布流言说夏言离朝时心怀不满,口吐怨言,又造谣说夏言收了曾铣的贿赂,两人狼狈为奸。话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皇帝不信。第二年,夏言被杀。从此严嵩稳坐首辅之位达十五年之久,再也没有人能和他分庭抗礼。
晁盖的义气死结
李光阁
晁盖不是死在史文恭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他的死亡,显示了梁山政治斗争的残酷与悲凉。
晁盖、吴用、公孙胜、刘唐、阮氏兄弟等七条好汉在黄泥冈智取了生辰纲后投奔王伦。在梁山上,吴用成功地策反了林冲,上演了一场大火并,智多星的绰号,他真的当之无愧。给梁山带来十万贯投资的晁盖,毫无争议地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成为梁山的第二任首领,并由此开启了晁盖时代。
十万贯生辰纲到手后,晁盖的使命其实已经完成。他任梁山“一把手”时的班子,纯粹是过渡性质的。在他身上凝结着一个义气与政治冲突的死结,过度的义气使他保持着与朝廷的距离,造成了他政治上的短视。等到众好汉劫法场将宋江迎上山后,梁山的权力中心便开始悄悄转移,山寨上贯彻的完全是宋江的权力意志。宋江的上山,标志着梁山新时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