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组（3首） 李玲＆Marilee Lindemann

F370 Within my Garden，rides a Bird我的花园里，一只鸟驾驶^①

Within my Garden，rides a Bird

Upon a single Wheel-

Whose spokes a dizzy music make

As 'twere a travelling Mill-

He never stops，but slackens

Above the Ripest Rose-

Partakes without alighting

And praises as he goes，

Till every spice is tasted-

And then his Fairy Gig

Reels in remoter atmospheres-

And I rejoin my Dog，

And He and I，perplex us

If positive，'twere we-

Or bore the Garden in the Brain

This Curiosity-

But He，the best Logician，

Refers my clumsy eye-

To just vibrating Blossoms！

An exquisite Reply！

10 Fairy Gig] Microscopic Gig

18 clumsy] duller-

我的花园里，一只鸟驾驶

在一只独轮上-

轮轴发出的音乐令人眩晕

像是移动的磨坊-

他永不停息，只会放慢步子

在最成熟芬芳的玫瑰花上-

不用降下就可享用

且边走边歌颂

直至尝遍每一种芳香-

然后他的天仙般的马车^②

摇摇晃晃驶向遥远的大气层-

而我又跟我的小狗在一起

他和我，我们都迷惑

如果肯定，是我们-

或许大脑里就有花园^③

这奇妙的一幕-^④

但他，最好的逻辑家，

将我笨拙的双眼-

引向这正在颤动的花朵！

一个精确的回答！

10天仙般的马车]微型马车

18笨拙的]愚钝的-

【注释】

① 大约作于1862年秋。现存一份手稿，见“诗笺”（Fascicle 18）。

② Gig：轻便双轮马车。Fairy Gig：指马车如仙女的衣裳一样美丽，也指马车轻巧迅捷，恰如异文里的微型马车（Microscopic Gig）。这里比喻美丽的蜂鸟快速飞行，好似驾驶多彩的轻便马车。

③ the Garden in the Brain：指“大脑里的花园”或“想象中的花园”，与狄金森家的实体花园（Woodland Garden）相对（Farr，2004：75）。19世纪美国文化的一大时尚是中上层家庭都拥有自己的花园，家里的女性都精通园艺。“在狄金森的时代，植物学被认为最适合女性”，因为“观察的对象美丽又细腻”（Gerhardt，2014：38）。狄金森家是镇里的名门望族，有家庭花园，还有父亲送给她的温室花园（conservatory）。狄金森既养花护花，也收集植物标本，还写下大量的花卉诗歌。

④ Curiosity一词有好奇心、不同寻常、奇怪、因非同一般而能引起兴趣等意义，主要强调一种陌生、不同寻常性。这里的意思是美丽小巧的蜂鸟快速在花间飞翔，好像花丛中的颗颗流星，翅膀快速拍打发出令人眩晕的声音。这奇妙的一幕，亦真亦幻，“我”和小狗一时有点眼花缭乱，意乱神迷，迷惑不解。故这里译成“奇妙的一幕”。

【解读】

狄金森的诗歌常用谜语般的语言，俏皮童趣的语气，丰富奇特的想象，极具个性的意象，描写“大自然居民”中的幼小生灵。她的《一个瘦长的家伙在草地》（F1096-A narrow Fellow in the Grass）就是一首谜语诗，谜底是“蛇”，又如《一个毛茸茸的家伙，没有腿脚-》（F171-A fuzzy fellow，without feet-），由5个诗节组成，直到最后一节，谜底才基本揭晓：这个“毛茸茸的”，有着“天鹅绒般的面容”，“比贵妇人更俏丽”的家伙是“蝴蝶”。

《我的花园里，一只鸟驾驶》也是一首谜语诗，诗人只告诉我们，这是一只鸟，但一直没有点明“蜂鸟”。狄金森另一首最著名的蜂鸟诗是《一条逐渐消失的路径》（F1489-A Route of Evanescence）。蜂鸟身体很小，因拍打翅膀发出的嗡嗡声（humming）而得名。狄金森以飞转的“独轮”来展示小鸟飞行的体态，以“令人眩晕的音乐”来表现蜂鸟翅膀快速拍打发出的声音，以旋转于“成熟芬芳的玫瑰花”之上的灵动来显示蜂鸟喜好在花间飞翔的习性。诗歌视觉、听觉、嗅觉意象并置，给人通感的享受与愉悦。

诗歌前3节主要描写诗人所见所闻的实体花园与蜂鸟。狄金森集园艺与诗歌创作于一体，被冠以“花匠诗人”（garden-poet）的称号。她日常在花园劳作，采集花卉，制作植物标本，宛如牧羊人行走在田园草场。可以说，狄金森的家庭花园是介于文明与荒野之间的“微型中间风景带”，具有“微缩版田园”功能，搭建起人类与非人类互动的桥梁（Li Ling，2015：5-6）。后两节则聚焦“头脑里的花园”，以调皮的语气，似乎在调侃自己和小狗，眼前这一切是真实的一幕，还是头脑里的花园产生的想象或幻觉。

狄金森称自己的诗歌是“大脑中盛开的花朵”（F1112-This is a Blossom of the Brain-），主要强调诗人丰富奇妙的想象力。最后，小狗的眼力更灵敏，他将“我”的视线引向那仍在颤动的花朵，证明蜂鸟确实来过。如此，写实与想象结合，实体花园与想象的花园相得益彰，达到虚实融合、心物交融的境界，同时也赋予自然一定的哲理与思想内涵。自然里有最好的“逻辑学家”，引导“笨拙的”人类，对自然的神秘做出“最精确的回答”。

此译文参考了刘守兰（2006）译本，特此致谢。（小组讨论，详见［通信摘录］。）

（翻译、注释、解读：李玲；参考Marilee Lindemann意见）

F962B A Light exists in Spring一种光存在于春天^①

A Light exists in Spring

Not present on the Year

At any other period-

When March is scarcely here

A Color stands abroad

On Solitary Fields

That Science cannot overtake

But Human Nature feels

It waits upon the lawn，

It shows the furthest Tree

Upon the furthest Slope you know

It almost speaks to you.

Then as Horizons step

Or Noons report away

Without the Formula of sound

It passes and we stay-

A quality of loss

Affecting our Content

As Trade had suddenly encroached

Upon the Sacrament-

一种光存在于春天

没有出现在一年

任何其他的时段-

当三月刚刚降临

一抹色彩站立在外

洒在寂寥的田野上

科学无法超越

但人性可以感觉

它在草地上等待，

它投射出最长的树影

在你知道的最远的坡上

它似乎在与你诉说。

然后地平线移步

或是中午报告离开

不拘声音的公式

它离去，我们却停留-

一种失落的性质

影响我们的惬意

如同贸易突然入侵^②

一次神圣的仪式-^③

【注释】

① 大约作于1865年。现存两份手稿，其中一份（A版）赠给苏珊，仅存最后5行，有“Emily”的签名，后经苏珊的女儿玛莎·比安奇（Martha Dickinson Bianchi）将散落的第一部分（一至十五行）与第二部分整合在一起；另一份完整手稿（B版），见“分组诗稿”（Set 7）。这里选用B版（如图）。

② Trade：指商业贸易。南北战争前后，美国经济迅速发展，商贸往来频繁。这对狄金森居住的小镇有不少影响。相似含义的词，如business多次出现在她的诗歌和书信中。

③ Sacrament：词意较多：神圣的象征、安息日、神圣的仪式、宣誓或誓言、祈祷、圣餐。这里译作“神圣的仪式”，取其与“贸易”相对的圣洁感。

【解读】

该诗有两个诗眼，一是光线，二是颜色。光与色是绘画艺术最重要的两大元素。19世纪欧美绘画对狄金森有一定影响，学界已有相关论述（见St.Armand，1984;Farr，1992，1998;Perlof，2013）。英国画家罗斯金、美国本土哈德逊河画派领军人物科尔等名字都曾出现在狄金森的书信中（L261），也印证了绘画艺术与狄金森创作的关系。科尔与哈德逊河画派推崇的“彩光画法”（Luminism），包括颜色运用的技巧，阴暗强烈对比法，在狄金森的诗作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呈现。她的自然在光线、颜色、主题上都与当时诗画的转向、诗画艺术显现出内在的关联与相近的风格。（Li Ling，2014：146-157）

按照《圣经》，上帝创造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光。光的出现造就最早的神秘，有光，才有了光明与黑暗的区别。可以说，光是所有概念中最基本的，也是艺术隐喻中位居第一的，狄金森、爱默生和彩光画家都持相似的观念。在科尔的画作和散文中，神圣之光降临在最寂寥的荒野。（Farr，1992：245）

狄金森有不少描写光的诗歌，如《光的意象，告别》（F1586A-Image of light，Adieu-）描写了光的性质和效果，远光和近光可以照亮远近的目标，光是“一切的老师”（Preceptor of the whole），如同上帝一般。对狄金森而言，光意味着生命和爱，而黑暗降临则是死亡，生命之光的消亡（F320-There's a certain Slant of light）。春天光色柔和，给人带来温暖与希望。然而午后春光渐渐消退，大地恢复冷清萧索，给人极大的失落感。人生即是如此，有悲欢离合。圣洁之光不容沾染世俗的铜臭，否则将如同贸易突然闯入“神圣的仪式”。

译文参考了蒲隆（2010）译本，特此致谢。（小组讨论，详见［通信摘录］。）

（翻译、注释、解读：李玲；参考Marilee Lindemann意见）

F1373 The Spider as an Artist蜘蛛作为艺术家^①

The Spider as an Artist

Has never been employed-

Though his surpassing Merit

Is freely certifed

By every Broom and Bridget

Throughout a Christian Land-

Neglected Son of Genius

I take thee by the Hand-

蜘蛛作为艺术家

从来不被聘用-

虽然他非凡的功绩

被随意地证明

由上上下下男男女女^②

在整个基督教的土地上-

被忽视的天才之子

我来牵住你的手-

【注释】

① 大约作于1875年。现存一份手稿，见“分组诗稿”（Set 14）。如图。

② Broom：一般指清扫用的工具扫帚，也见于狄金森的其他诗作，如《她用五彩扫帚清扫》（F318-She sweeps with many-colored brooms）等。在这首诗中，Broom指家里的管家、男清洁工或男佣，一般指男性。Bridget：做专有名词使用，指瑞典修女，圣布里奇特（Saint Bridget）勋章的创立者。按照“狄金森语料库”，该词既指异教徒、谷物女神、爱尔兰圣女，也指家庭妇女、强壮的女子，专指女性。Broom and Bridget：指各阶层的男男女女，经与Marilee Lindemann教授共同商讨，为保留英语头韵的效果，这里译作“上上下下男男女女”。

【解读】

自然界的一切变化，日月星辰、日出日落、四季更迭等都是狄金森关注的主题。或许是源于女性作家的特质，也或许是因为狄金森超前的生态整体观意识（Gerhardt，2014：31-58），她更注意花鸟昆虫，尤其是自然界惯常被忽视的、不起眼的小生物，如蜘蛛、蜜蜂、蚯蚓、蟋蟀等。狄金森一共留下3首以蜘蛛为主题的诗作（见本书）。

对多数人而言，蜘蛛是一种不讨人喜欢，甚至令人惧而远之的节肢动物。在西方文化中，蜘蛛喻指狡猾、勤劳、有技巧但有毒性的物种。狄金森将蜘蛛比作艺术家，蜘蛛织网如舞者在舞蹈，轻盈灵动，也好像从一只银色的球中，不断抽出银色的丝线（F513-The Spider holds a Silver Ball）。但“在正统的基督教世界里，狄金森的蜘蛛如异教徒的工匠，因对于清心寡欲的基督徒而言，蜘蛛调皮任性，过于自我陶醉，只关注自身的快乐。”（St.Armand，1984：33）狄金森对当时盛行的加尔文宗持怀疑态度，而对被视为异教的蜘蛛却表现出友好和接受。

狄金森笔下的蜘蛛同样显示出勤奋坚韧的品格。蜘蛛在孤独和黑暗中辛勤织网，用辛劳造福人类，然而其成就却容易被人类忽视，女佣的扫帚时常在瞬间把蜘蛛织就的蛛网化为乌有。（刘守兰，2006：218-219）从这点看，诗中的蜘蛛与诗人狄金森有相似之处：二者都耐得住孤独寂寞，坚守自己的理想，不求回报与认可；蛛网是蜘蛛内在音乐品性织就的外在形式，宛如狄金森诗歌是诗人非凡才能与不懈追求的外在表现；蛛网和狄金森诗歌会被不经意的人随意破坏，然而完成它们的内在音乐品性与艺术技巧，却值得永远记忆。（Martin，2008：90）。狄金森另有几首诗作也如自画像一般，如《小石头多么快乐》（F1570-How happy is the little Stone）、《我是无名小卒，你是谁》（F260-I'm Nobody！Who are you？）等，寄托诗人甘于寂寞的情志。

此译文参考了刘守兰（2006）和蒲隆（2010）译本，在此一并致谢。（小组讨论，详见［通信摘录］。）

（翻译、注释、解读：李玲；参考Marilee Lindemann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