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蝴蝶的启示

宜宾是川南的一块膏腴之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1914年夏天，军阀刘文辉、刘甫澄叔侄俩为扩张各自的势力、争夺地盘，竟兵对兵、将对将地在川南一带打了起来。

李鸿绪一家为躲避兵灾，全家老小不得不到蓝明福的娘家荣县五宝镇去。蓝家也是当地的富户，他们专门为李家腾出三间房居住。赵一曼第一次离开伯阳嘴到一个新的环境中，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她不用再去上那枯燥无味的“鸡婆学堂”了，每天和表弟表妹们玩得不亦乐乎。

更让赵一曼高兴的是，没过几天大姐李坤俞和大姐夫郑佑之也来到了这里。对这位身材魁梧、两眼深邃、留着一脸大胡子的大姐夫，孩子们都怕三分，只有赵一曼一点也不怕他，还总缠着他讲故事。赵一曼从大人的谈话中得知，大姐夫辍学返乡，一面潜修学业，准备深造，一面接触农工，开展调查，准备在五宝镇住上一阵子。这样赵一曼就可以经常听他讲故事了。

这回，大姐夫给她讲的是一些新鲜事：地球上有几大洲，几大洋。还送给她一张在海上行驶冒着黑烟的大轮船图片。赵一曼爱不释手，没事就拿出来看看，憧憬着乘坐这样的大轮船去实现自己的游洋梦。巧的是，岳父李鸿绪也要求郑佑之在这段时间里兼顾教弟弟妹妹们读书，都别耽误了学业。郑佑之也答应每天上午自己看书，下午和晚上管弟弟妹妹们的学习。郑佑之的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与别的先生不同，他以国文、算术和常识取代了老一套的私塾课本。

算术对于聪明的赵一曼来说一点都不难，老师讲的她都能对答如流。可是一做算术题她就容易错。有一天晚上，大姐夫布置完算术作业就离开了，赵一曼也悄悄带着幺弟玩去了。第二天上课前才想起来算术题没做完，于是匆忙做了一遍，结果算错了好几道题，老师给她打了好几个大大的红叉。

瞧着这几个大大的红叉，赵一曼心里非常难过，眼泪差点掉出来。明明是会的，又犯了不认真和贪玩的毛病，大姐夫虽然没有责骂她，可她却感到如芒在背般刺痛。她把那几道题反复做了数遍，老师都给她打了对号。可她仍不肯罢休，又把几天前的习题拿出来，一道一道地往下做。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她还在做，家里的人把桐油灯吹灭了她又点起来继续做。她不是和老师赌气，而是嫌自己太不争气。此后她就再不犯同样的错误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郑佑之还带着孩子们到大自然中去上常识课。

一天，他带着孩子们来到山坡上，给孩子们上昆虫课，他让每个人捉一只昆虫来。这时，赵一曼首先去追逐她平时最喜欢的蝴蝶，跑来跑去总算在规定的时间内捉住了一只没有平时捉到的漂亮的蝴蝶。而弟弟带回来的是一只毛毛虫。还有的小表弟小表妹捉到的是蜜蜂、蚕儿等。

结合孩子们手中的“战利品”，郑佑之开始讲昆虫的知识：“从生物进化的历史来说，昆虫最早出现在几亿年前，有翅昆虫在三四亿年前，蝴蝶在两千五百万年前，而人类的历史才三百万年，和昆虫比起来，我们人类还是小弟弟呢！”

大姐夫说：“美丽的蝴蝶是经过卵、幼虫、蛹，最后变成蝴蝶的。”他指着赵一曼手里的蝴蝶，又指着绍唐手里的毛毛虫说：“这婀娜多姿、绚丽多彩的蝴蝶就是这丑陋的毛毛虫蜕变而成的。”接着，他又讲蚕儿也和蝴蝶的生长发育过程差不多，但蚕儿要在蛹的发育中吐丝做成茧，古诗就有“春蚕到死丝方尽”的名句。他还讲了蜜蜂对人类的贡献等。

李义山诗云：“庄生晓梦迷蝴蝶，一弦一柱思华年。”这小小的蝴蝶对多少人有过启迪，而对赵一曼来说，是一种对科学的探索和对自由的向往与追求。她从这丑陋的毛毛虫变成美丽的蝴蝶中看到一种神奇的力量，懂得了天下万物都是发展变化的道理。她多么希望人能像蝴蝶那样斑斓瑰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飞翔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呀。

赵一曼的家乡盛产竹子，而她从小追求自由，志向高远，具有竹子的生机、灵性、气节和风骨。就像春天的笋，一旦破土而出，就会挺拔向上，节节虚心，迅猛成长，一搏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