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唐贞元十七年(801),原崔相国的夫人郑氏,带着女儿莺莺、儿子欢郎,扶相国的灵柩欲返故里博陵安葬,路经河中府蒲州,遇当地兵乱,暂于普救寺寄居。没想到,在这样的一座佛教名刹,女儿莺莺却与书生张君瑞一见钟情,发生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旷世之恋——崔、张爱情。
爱情是崔、张二人的,戏剧却由爱的“阻力”老夫人先登场。她的“自报家门”里充满了对门第的重视。这正是日后造成崔、张爱情挫折的根本。中国戏曲的表演有一大特点:舞台上的演员与台下观众不完全隔离,剧中的某些段落演员和观众可以直接对话,特别是开场伊始。这里老夫人一人在场,一句句全是对观众说的,介绍家庭背景,交代人物关系,显得十分的便利简捷——
[外[2]扮老夫人上,开[3]]老身姓郑,夫主姓崔,官拜前朝相国,不幸因病告殂。只生得个小姐,小字莺莺,年一十九岁,针黹女工,诗词书算,无不能者。老相公在日,曾许下老身之侄乃郑尚书之长子郑恒为妻。因俺孩儿父丧未满,未得成合。又有个小妮子,是自幼伏侍孩儿的,唤做红娘。一个小厮儿[4],唤做欢郎。先夫弃世之后,老身与女孩儿扶柩至博陵安葬;因路途有阻,不能得去。来到河中府,将这灵柩寄在普救寺内。这寺是先夫相国修造的,是则天娘娘[5]香火院,况兼法本长老[6]又是俺相公剃度的和尚;因此俺就这西厢下一座宅子安下。一壁写书附京师去,唤郑恒来相扶回博陵去。我想先夫在日,食前方丈,从者数百;今日至亲则这三四口儿,好生伤感人也呵!
【仙吕·赏花时】夫主京师禄命终,子母孤孀途路穷,因此上旅榇在梵王宫。盼不到博陵旧冢,血泪洒杜鹃红。
本剧第一本是末扮张生主唱的“末本”,扮演莺莺的旦没开口唱。可第一本开始的“楔子”部分,莺莺还是为我们唱了一小段曲子的,略略给我们一个怀春美人的单薄侧影——
【幺篇】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7],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楔子里的女主人公乍一出场,就是这么个淡淡忧愁笼罩的模样。母亲刚刚唱了支【赏花时】曲,女儿袭用原调【幺篇】,可母女俩唱的多么不一样呵!母亲全是叙事,女儿曲中,景语都是情语。“可正是”三个衬字,领起两个七字句,“门掩重关萧寺中”语出唐代李公垂的《莺莺歌》。会“愁”了,懂得“怨”了,少女怀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