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惊梦

莺莺、张生，就这样被生生地隔离了。身子虽分在两地，心却可以在一起。莺莺心驰神往，张生梦牵魂萦——他在投宿的草桥做了一个爱梦，成就了戏曲舞台上的一折好戏。

［末引仆骑马上，开］离了蒲东早三十里也。兀的前面是草桥，店里宿一宵，明日赶早行。［四〇］这马百般儿不肯走。“行色一鞭催去马，羁愁万斛引新诗。”

【双调·新水令】望蒲东萧寺暮云遮，惨离情半林黄叶。马迟人意懒，风急雁行斜。离恨重叠，破题儿第一夜。

这马也晓得恋车哩。“行色一鞭催去马”，恰与上折莺莺的“一鞭残照里”呼应，藕断丝连、崖断云连一般，表明崔、张的人虽别心却相连。

张生感叹道——

［末云］今夜甚睡得到我眼里来也！

【落梅风】旅馆欹单枕，秋蛩[280]鸣四野，助人愁的是纸窗儿风裂[281]。乍孤眠被儿薄又怯[282]，冷清清几时温热！

生动之致！原来这“睡”也是有脚的，会走进人眼里来的，原来失眠是“睡”不肯走入人的眼睛也！

这一折是张生主唱的戏，莺莺在这里却一连唱了五曲。《西厢记》已开上场人物都能唱、分唱、轮唱的风气。这就使“《西厢》梦”比别的梦更像梦，多彩的梦——

［旦上，云］长亭畔别了张生，好生放不下。老夫人和梅香[283]都睡了，我私奔出城，赶上和他同去。

【乔木查】走荒郊旷野，把不住心娇怯，喘吁吁难将两气接。疾忙赶上者，打草惊蛇。

【搅筝琶】他把我心肠扯，因此不避路途赊。瞒过俺能拘管的夫人，稳住俺厮齐攒的侍妾。想着他临上马痛伤嗟，哭得我也似痴呆。不是我心邪，自别离以后，到西日初斜，愁得来陡峻，瘦得来嗻[284]。则离得半个日头，却早又宽掩过翠裙三四褶，谁曾经这般磨灭？

【锦上花】有限姻缘，方才宁贴；无奈功名，使人离缺。害不了的愁怀，却才觉些[285]：撇不下的相思，如今又也。

【幺篇】清霜净碧波，白露下黄叶。下下高高，道路凹折；四野风来，左右乱踅[286]。我这里奔驰，他何处困歇[287]？

【清江引】呆答孩[288]店房儿里没话说，闷对如年夜。暮雨催寒蛩，晓风吹残月，今宵酒醒何处也？［四一］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生离相思之苦，对人是一种“磨灭”。这“磨灭”二字用得煞根，好！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问题当年柳永自问过；如今莺莺再问，问的不是自己，而是心上人“酒醒”在何处。问清楚了，她好一路追随。

［末云］谁敲门哩？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且开门看咱。这早晚是谁？

【庆宣和】是人呵疾忙快分说，是鬼呵合速灭。［旦云］是我。老夫人睡了，想你去了呵，几时再得见，特来和你同去。［末唱］听说罢将香罗袖儿拽，却原来是姐姐、姐姐。

难得小姐的心勤！

【乔牌儿】你是为人须为彻，将衣袂不藉。绣鞋儿被露水泥沾惹，脚心儿管踏破也。

［旦云］我为足下呵，顾不得迢递。［旦唧唧[289]了］

梦是扑朔迷离的，但对心上人声音的分辨却清晰。一听见那熟悉的娇音，一个劲一叠声地叫“姐姐”，后来《牡丹亭》里的柳梦梅亦是这样。

两人卿卿我我，海誓山盟，表达共同的心声——

【折桂令】想人生最苦离别，可怜见千里关山，独自跋涉。似这般割肚牵肠，倒不如义断恩绝。虽然是一时间花残月缺，休猜做瓶坠簪折[290]。不恋豪杰，不羡骄奢。自愿的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四二］

割肚牵肠实在是不好受，故言不如“义断恩绝”，并非真想义断恩绝也！不图虚荣，不慕富贵，张生和莺莺同心同德；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崔、张心心相印。说话间，有歹徒来抢莺莺，一番争论吵闹，莺莺不见了，张生黄粱梦醒，无限惆怅——

【得胜令】惊觉我的是颤巍巍竹影走龙蛇[291]，虚飘飘庄周梦蝴蝶，絮叨叨促织儿[292]无休歇，韵悠悠砧声儿[293]不断绝。痛煞煞伤别，急剪剪好梦儿应难舍；冷清清的咨嗟[294]，娇滴滴玉人儿何处也！［四三］

这段梦境是“孙飞虎围寺”的阴影。鸳鸯情梦往往没有结局。梦之为梦，就是如此。

梦总是与“魂”在一起，在人们心目中，魂依附于肉体又能离开肉体单独行动。国人的梦魂意识，是这折美梦剧的民俗文化底蕴。

元曲舞台演绎梦境的，除了《西厢记》，还有《梧桐雨》、《汉宫秋》、《倩女离魂》等。梦境可以助人突破现实障碍。进入张生梦境的莺莺，是一个私奔女的形象，又且在梦境中，所以表演上有特殊要求，身段动作须飘逸、轻灵。

徐复祚评：“《西厢》之妙，正在于草桥一梦，似假疑真，乍离乍合，情尽而意无穷。何必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乃愉快也！”所以许多版本都到这里截断，许多实际演出也到这里为止，认为后面的第五本是“狗尾续貂”。

对于《西厢记》最后一本，虽然有许多非议，但也不是一无可观。至于作者，也有种种猜测提法，有“王作关（汉卿）续”说，有“关作王续”说，有全部王作说等等，金圣叹也认为最后一本不知为何人所作，说明第五本跟前四本的风格真的有不少差别。关于《西厢记》的结尾，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作者（不管他是一个也好两个也好）原本就为我们准备了两种结尾，供我们在阅读和搬演时选择。限于篇幅，此处不再展开。

[1] 楔（xiē）子：木匠用语，指上粗下扁平的小木橛，用作木器接榫的加固，引申作杂剧四折以外独立小段落的名称，一般放在前面。

[2] 外：元杂剧脚色行当有外旦、外末，这里的“外”是外旦之省，扮演不太重要的女性角色。

[3] 开：开场。

[4] 小厮儿：元代民间对男孩的称谓。

[5] 则天娘娘：指武则天。

[6] 长老：寺里的主持僧。

[7] 红：一片片红色花瓣。

[8] 正末：元杂剧脚色行当，扮演主要男性角色。

[9] 骑马：当时尚未有以挥动马鞭代替骑马的程式化表演，估计用有竹马一类的道具。

[10] 俫人：或作俫儿，元杂剧行当名，扮演书童和其他孩童。

[11] 萤窗雪案：表现勤奋读书的典故，古人有以萤火虫照明、有雪映书的故事。

[12] 刮垢磨光：谓刮去污垢令其发光，见韩愈《进学解》文。

[13] 棘围：指进士考场。

[14] 投至得：投得，待到之意。

[15] 雕虫篆刻：指文章修辞。

[16] 缀：缀拾，搜集整理之意。

[17] 九曲：《河图》曰：“河水九曲，长九千里，入于渤海。”人们一向称“九曲黄河”。

[18] 偏：偏偏。指偏偏只有这里最能领略黄河的气势。

[19] “这河”三句：指黄河流经齐、梁、秦、晋、幽燕，即山西、陕西、河南、河北、山东等地。

[20] 偃：卧伏。

[21] 九州：代指中国。

[22] 串：串连，将许多小河串连在一起。

[23] 紧不紧：即“紧”，快。

[24] 【油葫芦】、【天下乐】二曲为“带过曲”，音乐首尾相连，弥补单曲在篇幅上的不足。

[25] “只疑”句：用李白《望庐山瀑布》“疑是银河落九天”句。

[26] 梁园：即兔园，因汉梁孝王所建，故名梁园，这里泛指中原。

[27] 浮槎：张华《博物志》云：每年八月，海上有浮槎来，某年某人坐上浮槎到得天上，见到了牛郎织女。

[28] “正撞着”句：俗谓有情人五百年前是冤家，有“不是冤家不聚头”之说。

[29] 颠不剌：不是一般的美，涵有青春活泼、风流性感之义。“不剌”是语缀，至今活在北方口语中，如“脏不剌叽”。

[30] 亸（duǒ）：下垂。

[31] 兜率宫：犹言天宫。

[32] “怎显得”句：香尘，或谓“芳尘”，指美人儿走过。底样儿，鞋印。浅，表明美人身轻如燕。

[33] 那：挪。

[34] 兀的：元杂剧常用词，犹云“如此”。

[35] 意马心猿：一般作“心猿意马”，指心境像猿像马一样奔跳不定。

[36] 武陵源：用刘、阮与天台二女情事之典。

[37] 好事：祭奠亡者的斋事。国人将婚丧二事看作“红白喜事”，故云。

[38] 背：背着台上其他人物直接向观众的说白，犹如西方戏剧之“内心独白”。术语谓之“打背躬”，简作“背”。

[39] 端详：这里是“端方”的意思。

[40] 行：这里、那里的意思。

[41] 胡伶：灵动。渌老：又作“睩老”，指眼睛。

[42] 眼挫：眼角、眼梢。抹：瞟。

[43] 央：央求。

[44] 从良：按古法，放奴婢出去嫁人也叫“从良”。

[45] “瓜田”二句：瓜田纳履有偷瓜之嫌，李下整冠有偷李之嫌，故有“瓜田李下”的成语。

[46] “非礼勿视”四句：见《论语·颜渊》篇。

[47] 妾身：红娘自指。

[48] 簟（diàn）：竹席。

[49] 书幌：书房里的幕帘。

[50] 着甚支吾：靠什么打发的意思。

[51] 少可：少说。

[52] 花解语：《开元天宝遗事》载：“帝与妃子共赏太液池千叶莲，指妃子与左右曰：‘何如此解语花也！’”

[53] 玉有香：《酉阳杂俎》记唐肃宗赠李辅国玉辟邪香，其香可闻数百步，衣裙若拂之则芳香终年，洗涤不去。

[54] 勾当：宋元俗语，事情的意思。

[55] 玉宇：天空。

[56] 罗袂：绸衫。袂，衣袖。

[57] 潜潜：悄悄地。等等：走走停停。

[58] 可憎：可爱的人，爱极的反语。

[59] 科：杂剧舞台提示术语，表动作、音响效果等。

[60] 剔团：即团。剔，仅助语势。元剧中每有“剔竖”、“剔透”、“剔浑沦”等表达，皆同。

[61] “这声音”句：是红娘第二次骂张生“傻角”，概括得多完善！年龄、婚姻状况都有。

[62] 首：既是一首诗的首，量词，又是“做一头”的意思。做一头，睡在一起。红娘说了个一语双关。

[63] 扑堆：铺堆，堆垛。

[64] 厮觑定：定睛相看。厮，这里是相互的意思。

[65] 惺惺：聪慧貌。惺惺相惜，当时的成语。

[66] 谨依来命：这里预示着下面红娘将说出的“怕夫人”的话，亦是画外音式、幕后帮唱式的东西，是说唱艺术遗留在戏剧里的痕迹。

[67] 忽听、一声、猛惊：三句六字三平韵，是本曲之“务头”，曲家以此为难，亦以此为巧。

[68] 扑剌剌：象声词，状鸟儿扑腾双翅的音响，亦可理解为比喻红娘的这句话在张生心中引起的震动。

[69] 耽病：害病。

[70] “梵王宫”二句：两个七字句，前一句读如四三，后一句读如三四，整齐中寓有变化，曾使金圣叹“焚香拜伏在地”。

[71] 檀越：施主。

[72] 眼脑：即眼睛，元代北方俗语。

[73] 可意种：可人心意的人儿。古人在涉及恋爱的指称上，多有用“种”代人之类别的，如“多情种”、“志诚种”云。

[74] 倾国倾城：汉代有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75] 呆：即呆佬，骂人蠢笨的话。

[76] 稔（rěn）色：美色、美貌。

[77] 迷留没乱：即迷乱，当时的民间俗语中多有这类创造，如“颠倒”作“没颠没倒”云。盖为了强调，觉得光“迷乱”二字不足以表达心迷意乱的程度。

[78] 挠：爬搔挠痒。

[79] 恹恹：病弱貌。

[80] “雨打”句：秦观《忆王孙》词句。

[81] “风飘”句：杜甫《落花》诗句。

[82] “人远”句：朱淑真《生查子》词句。

[83] 价：语词尾音。

[84] 下：表演孙飞虎围寺，只走个圆场就下得台去，接着以前台与后台对话处理，故着一“内”字。

[85] 伽蓝：佛寺之别称，出于梵语。

[86] 青颦：指黛眉微蹙。古代女子以青黛染眉，故有“青颦”之谓。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的印象，就是“青颦”之意，故后来给她起个号曰“颦儿”。

[87] 太真：指杨贵妃。杨曾经出家道观，号太真。

[88] 那埚儿里：犹言那里。

[89] “人急”句：狗急跳墙，人急偎亲，是当时俗语。

[90] 土雨纷纷：尘土飞扬状。

[91] 秦晋：春秋时，秦、晋两国世代为婚，故曰。

[92] 浑家：指自家妻室，当时俗称。

[93] 横枝儿着紧：说张生与自己非亲非故，却这样起劲。横枝，非正枝，没有血缘关系的意思。

[94] 出师表文：指诸葛亮所写的《出师表》。

[95] 吓蛮书信：据传李白曾写作《吓蛮书》。

[96] 列山灵陈水陆：谓开宴。山灵水陆，即山珍海味。

[97] 煞强如：确实胜过。

[98] “白襕”句：《元史·舆服志》：“宣圣朝执事，儒服，软脚唐巾，白襕插领，黄鞓角带，皂靴。”红娘眼中的张生服饰，非常符合元代对儒生服饰的要求。

[99] 五脏神：古人认为万物有神，连五脏都有神，即心神丹元、肺神皓华、肝神龙烟、肾神玄冥、脾神尝在。

[100] 风欠：据凌濛初注，为风流、风狂之意。

[101] 蔓青：即菜。元代有【蔓菁菜】曲牌，此为民间歇后语的做法：只道“蔓青（菁）”，歇“菜”。

[102] “一事精”四句：当时俗语，谓一精百精、一成百成，红娘的自我夸耀。

[103] “才子”二句：常言道“佳人多情，才子薄幸”，红娘有意说颠倒，因为她面对着多情多病、风魔酸溜的张生。

[104] 亲折证：亲自求证。

[105] 干净：这里是干休的意思。

[106] 浮涴（wò）：浮尘。

[107] 钿窝：即钿窠，衣上饰品。

[108] 吹弹得破：喻嫩。

[109] “没查”句：没查没利，也作“卖查梨”，当时市井俗语，意思是瞎说，说谎话。莺莺让红娘赞美得不好意思了。

[110] 聒：聒噪，啰嗦。

[111] 信口开合：今作信口开河。

[112] 赔钱货：古时把女儿叫“赔钱货”，因为女儿迟早要嫁的，要去做人家的人的，娘家还要赔嫁妆。

[113] 两当一便成合：意思是一举两得，既是谢恩酒，又是婚宴。

[114] 费了甚一股那：倒装句，一股那即一股脑儿，云一股脑儿也没花费什么。

[115] 结丝萝：结婚。

[116] 省：懂；省人情，言精于人情世故。

[117] 忒：太，过于。

[118] “荆棘剌”四句：这首曲用了大量俗语，第一句说自己被惊（荆）得挪不动步，第二句说自己死无回豁（回路，回旋余地），第三句说自己难以措词对答，第四句说浑身软绵绵坐也坐不住。

[119] 即即世世：有版本作“积世”，即精于世故，比较合理。

[120] 蓝桥水：用尾生等待相约女子被上涨的河水淹死时依旧抱着柱子的典故，或作“抱柱信”。

[121] 祆庙火：传陈氏子思念蜀帝公主，相约又错过，怒火起竟将祆庙焚烧。

[122] 扢搭：拟声拟态词，形容眉头锁得快而有声。

[123] 无那：即无奈。

[124] 窨（yìn）：或以为是脚窨气之略，即跌足丧气的意思。

[125] 乌合：随聚随散的人群。

[126] 梦里南柯：用淳于棼南柯一梦的典故。

[127] 酩子里：宋元俗语，暗地里。

[128] 一垛：一堆。

[129] 称：这里是“撑”的意思。

[130] 喽啰：当时俗语，逞能作“逞喽啰”。

[131] 闲可：轻可，还好说的意思。

[132] 争奈：怎奈。

[133] 咫尺间发如间阔：本如一根头发那样的距离，却阔不可及。

[134] 阁落：语助词，与“兀剌”、“支剌”等用法一样。

[135] 和：这里是哄的意思。

[136] 没头鹅：譬喻懦弱的人，不敢出头发声。

[137] 那答儿：哪儿。也写作“那搭”，至今保留在江南等地方言中。

[138] 江州司马泪痕多：化用白居易《琵琶行》“江州司马青衫湿”句。

[139] “当日”句：成语“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变体。

[140] 根前：现在一般写作“跟前”。

[141] 哺啜：饮食。

[142] 书中有女颜如玉：见宋真宗《劝学篇》。

[143] 刺股悬梁：形容勤奋读书的成语，剧中用来调笑张生的尴尬境地。

[144] 筑坛拜将：汉王曾筑坛拜韩信为大将，见《史记》。

[145] 冰轮：形容圆月。

[146] “靡不”二句：有始无终的意思，见《诗经·大雅·荡》篇。

[147] 炮凤烹龙：指美味佳肴，见李贺诗《将进酒》。

[148] “翠袖”句：为晏幾道《鹧鸪天》词句。

[149] “主人”句，为苏轼《满庭芳》词句。

[150] 月阑：月晕。

[151] “裴航”句：相传有裴航遇仙的故事。

[152] 铁马儿：铁片或铃铛，挂在屋檐下听风。

[153] 控：垂。

[154] 壶铜：铜壶的倒装，古人计时用的漏壶。

[155] 丝桐：指琴，琴身由桐木制作，上面以丝为弦，故名。

[156] 冗冗：指刀枪击打声杂乱。

[157] 喁（yóng）喁：窃窃私语的音调。

[158] “伯劳”句：古乐府有“东飞伯劳西飞燕”句。伯劳，鸟名。

[159] 唧哝：又作“咕哝”，出主意的意思。

[160] 志诚种：爱情专一之人，此指张生。

[161] 侍长：元代人管主人叫“使长”，这里的“侍长”即“使长”。

[162] 五瘟使：五瘟神，民间俗神。红娘说自己这个五瘟使是专来人“散相思”，即发散相思郁闷的，其实五瘟神并无这样功能。

[163] 殿试：皇帝亲临殿廷策试，为科举考试最高一级。此为宋元士子的通称。

[164] 拽起面皮：板起面孔。

[165] 恁的：这样。

[166] 金荷：烛台上承烛泪的部分，常做成荷花样子涂金色，故名。

[167] 孜孜：专注的样子，孜孜不倦的样子。

[168] 决撒：宋元俗语，败露、坏事了的意思。

[169] 恶心烦：懊恼的意思，宋元戏曲中常用。

[170] 调犯：讥刺的意思，宋元戏曲中常见。

[171] “撺断”二句：意思是你们怂恿得别人上了竿子，却拿去梯子让人下不来。

[172] 把似：与其。

[173] 辰勾：水星。

[174] 世：长久。

[175] 撮合山：媒人。

[176] 望夫山：相传妻子上山望夫，化为山石。

[177] 拨雨撩云：男女欢爱之隐语。

[178] “艾焙”句：用艾条灸穴位，很疼，需要忍。民间有谚，“忍灸只忍这一遭”，与此句是一样的意思。

[179] 擎天柱：张生叫红娘“擎天柱”，表示倚重。

[180] 悭（qiān）：欠缺。

[181] 勾头：勾头文书，拘捕罪犯时出示。

[182] 担饶：饶恕。

[183] 你娘：红娘自指。

[184] 拖犯：连累。

[185] 赸（shàn）：走开的意思。

[186] 讪：厚脸皮的意思。

[187] “哩也波哩也罗”：隐语，表示难以启口说的事，这里指男女合欢之事。

[188] 离魂倩女：指莺莺。古时有倩女恋爱而离魂的故事，元代郑光祖有杂剧《倩女离魂》。

[189] 掷果潘安：指张生。古时美男子潘安，车行过街市，表示喜爱之情的女子所掷果子满车。

[190] “怕墙高”二句：跳龙门、攀桂枝，都用来比喻士子及第。

[191] 菱花：指镜子。

[192] “淡黄”句：贺铸《浣溪沙》词句。

[193] 诈：漂亮，俊俏。一说为神气。

[194] 风流隋何，浪子陆贾：隋何、陆贾是汉初智谋人物。

[195] 扢扎帮：拟态词，状动作快速。

[196] 谦洽：谦和的意思。

[197] 浪酒闲茶：酒与茶都与婚俗有关，定婚要喝“定茶”，结婚要饮喜酒。

[198] 消乏：消耗疲乏。

[199] 悄悄冥冥：沉默的意思。

[200] 絮絮答答：絮絮叨叨。

[201] 叉手躬身：指莺莺。

[202] 妆聋作哑：指张生。

[203] 乔作衙：假装升堂问事。

[204] 夤夜：深夜。

[205] 鬼门：舞台上演员的下场口，又作“古门”。

[206] 社家：专家，宋元城市里有种种“社会”，类似现代沙龙。

[207] 把似：何如。

[208] 撇假：装假。

[209] 跌窨：即窨，跌足忍气的意思。

[210] “自从”句：宋代郑文之妻孙夫人有《忆秦娥》望夫词，内有“愁登临，海棠开后，望到如今”句，《西厢记》改而用之。

[211] 窨：北方有地窨子，秋冬藏食物，这里用作动词，是藏的意思。

[212] 恁：这样，红娘唱时一定还伴有手势。

[213] 撒沁：放泼的意思。

[214] 啉：愚蠢的意思。

[215] 计禀：王季思认为是诉禀之误。

[216] 绵里针：翼翼小心的意思。

[217] 赤紧的：实在的。

[218] 羞人答答：教人羞答答的意思。

[219] 无倒断：无间断。

[220] 盖抹：遮盖、抹去。

[221] 阳台：宋玉《高唐赋》云：“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后人因以阳台称男女欢会处。

[222] 金界：指普救寺。当时人将佛地称为“金界”。

[223] 彩云：喻心上人。晏幾道《临江仙》词有“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句。

[224] 只索：只会。

[225] 青鸾：青鸟，指红娘。人们将爱情使者称为青鸟或青鸾，典出《汉武故事》。

[226] 黄犬：古时也有黄犬送信的传说，典出《述异记》。

[227] “不如”句：白居易《李夫人》诗：“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228] 贤贤易色：见《论语·学而》，意思是要将好贤之心替换好色之心。

[229] 不自在：北方方言，生病的意思。

[230] 害：害病之略语。

[231] 抬：死后抬出去的意思。

[232] 司天台：天文台。

[233] 太平车：宋元时代都市载人载物的一种牛车。

[234] 不良会把人禁害：狠心的你把人害苦了。

[235] 咍（hāi）：叹词，表示惊异、感叹等。

[236] 檀口揾香腮：指张生吻莺莺。唐代男子有膏唇者，故曰“檀口”。

[237] 鲰生：小人的意思，张生自指，谦称。

[238] ：厉害的意思。

[239] 迤逗：引逗、勾引的意思。

[240] 犯由：罪状。

[241] 故自：尚故自，即尚自的意思。

[242] 口强：犟嘴。

[243] 神针法灸：形容针灸治病效果神奇。

[244] 他每：他们，宋元戏剧习惯用语。

[245] 女大不中留：当时俗语：“蚕老不中留，人老不中留，女大不中留。”

[246] 大车无，小车无：、都是车辕与前面横木间的连接部位。

[247] 区区：殷勤的意思。

[248] （ruó）：迁就的意思。

[249] 班头：领军人物。

[250] 描鸾刺绣：盖指女红。

[251] 参辰卯酉：对头的意思。一天十二时中，参辰二时对头，卯酉二时亦对头。

[252] “当日”句，化自朱淑真《生查子》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句。

[253] 耨（nòu）：状男女相昵之态。

[254] 投首：投官自首。

[255] 陪酒陪茶：古代婚俗须用茶用酒。

[256] 苗而不秀：光长苗不开花。《论语·子罕》：“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

[257] 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意思。镴，铅锡合金，色如银，质脆。

[258] 说媒红：谢媒的花红钱钞。

[259] 谢亲酒：宋元婚俗，男女婚后三日，婿家设酒宴请岳父母及媒人。

[260] 黄花：菊花以黄色为主，故向以黄花代称菊花。

[261] 玉骢：玉花骢，一种青白相间的好马。

[262] 倩：请。

[263] 迍迍：迟缓貌。

[264] 破题儿：古时作文，起首点名题意，曰“破题”，事情刚刚开始的意思。

[265] 厣儿：古时女性贴在脸颊上的饰物。

[266] 凄凄惶惶：悲伤愁苦。

[267] 死临侵地：临侵，憔悴无力貌，“死”，用作程度副词，表现憔悴到了极点。这样的用法中文里不少见，如“老”（老好老好），如“病”（病大虫）等。

[268] 阁：即“搁”。

[269] 谂（shěn）知：知悉。

[270] 妻荣夫贵：一般作“夫荣妻贵”，这里故意反说，是为调侃。

[271] 怕不待要：难道不要的意思。

[272]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苏轼《满庭芳》词句。

[273] 一递一声：更互的意思。

[274] 比司马青衫更湿：白居易《琵琶行》有“江州司马青衫湿”句，眼前崔张二人的衫袖，都比白司马的更湿，两个都哭成泪人儿了。

[275] 文齐福不齐：当时成语，元杂剧本子中多见，意谓文才很好去中试无福。

[276] 停妻再娶妻：即重婚，当时法律有“停妻再娶”之罪名。

[277] 一春鱼雁无消息：秦观《鹧鸪天》词句。莺莺怕张生不来信。

[278] “四围”二句：马致远《寿阳曲》有“四围山一竿残照里”曲句。

[279] 大小车儿：即小车。

[280] 秋蛩：蟋蟀。

[281] 纸窗儿风裂：窗纸被风吹裂。

[282] 怯：因冷而缩手缩脚。

[283] 梅香：戏曲中丫鬟的通称，这里指红娘。

[284] 嗻：厉害的意思。

[285] 觉些：较些，宽舒好过些。

[286] 踅（xué）：走，盘旋。

[287] 困歇：即睡觉歇息。

[288] 呆答孩：呆呆的，宋元俗语。

[289] 唧唧：这一舞台提示让演员做唧唧哝哝、喁喁私语状。

[290] 瓶坠簪折：用白居易《井底引银瓶》诗作典故，后以指夫妻分离。

[291] 走龙蛇：形容竹影摇动的样子。

[292] 促织儿：蟋蟀。

[293] 砧声儿：捣衣之声。

[294] 咨嗟：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