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尹珊珊

她并不总是吃吃喝喝

这么说是要得罪很多人的，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表明这个观点：我最喜欢的极少数人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他们的生活里吃吃喝喝的事情从来不是重点。

饮食男女其实极为正常，但极为正常的人始终只是“正常人”。如今的吃货党真真假假，可无论真假，我也受不了满屏幕的食物照片。麻宁很瘦，不是普通的瘦子，她是“the瘦子”，近乎于孙燕姿那种瘦。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曾经以“增肥”为由讲过一些话，记得我告诉她“增肥的关键不在于吃什么，而在于三个字——吃，得，多。”后来我们很快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我发现她是我身边为数不多的不太在乎吃喝的人——男女都算上，你就看微博内容或者朋友圈，有多少人不是总对着吃了啥拍照、发表吃喝感言的呢？你倒是总听到麻宁在说：今晚去看了个什么戏，昨儿去看了个什么画展，最近读的书感受如何如何。

这两年公共舆论空间变化大得吓人。很多实名的人在经过了短暂一两年的本色言论之后一概改走段子手风格，原因无他，你自鸣得意，你拉不下脸，总有人想要把你的脸撕下来，然后大笑着拍手找人一起来围观。我深信自嘲是很多人无奈的选择。而麻宁呢？你仔细一点不难发现，她身上有种不同流合污的气息，这种气息很清透，又坚持，甚至跟段子手相比起来有点笨，因为她在乎自己，偶尔开开自己的玩笑却不会让你觉得她自己拉低自己。

这其实特别、特别难得。

当大多数人都开始喜欢看似无害的滑稽的人，那些依然保持自我品格品位的姿态就显得格外宝贵。

我第一次听到麻宁的声音是在北京最著名的广播电台里，那是一条很小的民生新闻，大概是哪个老龄小区的水管爆了她去现场采访，就这么个小事儿她竟然采访得极其认真，仔细全面地描述了过程还采访了许多人，而且提的问题内行人一听就不是胡扯八道糊弄人的，而是真的有自己的思考，末了她还补充说，“我们会继续跟踪报道。”当时我就乐了，这种破事儿一天多少起，这么认真也就算了，还跟踪。但这种想法闪过脑海后我突然对这个记者肃然起敬，她好认真啊。

结果有天我在微博里看到有人转发她的帖，点进去一看，果然是那天在电台里听的记者本人，互相留了几次评论之后我们就找了个机会见了面。说来也是奇葩，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竟然是：大保健，一起做SPA去了。在此之前我一次美容院都没进去过，但她是个很有感染力的人，听她提了几次美容院我竟然也对这感兴趣。那次刚见面我们就赤裸相见（汗颜！），一见如故，聊了很多。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开朗又真诚，而且有着很好的职业能力，精明能干，说话简练又有观点。

插播一下，麻宁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最会讲故事的之一，她的特点是：发音标准（废话），而且一脸认真的同时极具喜感，我总是被她说的事儿逗得笑岔气，更有意思的是她讲故事有种气质，就是那些被她强调的点很与众不同，用我的原话形容就是“正经之下带着淡淡的扯意”。我特别、特别喜欢听她讲故事，基本上每个都很难忘，都想记在本子里。

回到主题。

即便是北京这样一座文化气息强烈的城市，事实上真的注重精神生活的人并不如我们想象中那样多，甚至很多我们觉得应该是比较重视精神生活的人，事实上也和我们的预想相距甚远。其实我本人内心很清高的，我宽容度很大，但真正入我的眼、被我认为是在“金线之上”的人、物、事都很少，我可以嘻嘻哈哈地跟各种各样的人做朋友，谈论没底线的事，俗气得一塌糊涂也没问题，偏激无德我也不反感，但真的进我心、让我服气的人？呵呵。

前两天和另一个老友吃饭，我们说起麻宁，他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我点头说：麻宁就朋友来说是一流的尖货，她热情、忠诚、可信，在你需要的时候是那种千斤顶一般的人。我爸教我两件事做不得：1.给人介绍工作；2.给朋友借钱。我一直遵守，直到我认识麻宁，觉得她要借钱我会借，因为她会比谁都着急还钱，哈哈。就精神层面上来说，她有自己的追求，绝不是那种能容忍自己在世俗生活中一沉到底的人，她与艺术是发生真实的连接，不是附庸风雅，这实在是难得。

是的，我和麻宁有着许多的不同，例如，我们用护肤品完全是两个路子，我用着好的她必无感觉，她用着好的我就过敏爆豆；我们对衣服的审美不同，她总是五颜六色大胆尝试各种搭配，我总是黑白灰一身；她喜欢民国审美，而我是彻底西化和现代后现代风格……但我们俩有一个共识很重要：朋友也好，情侣也罢，和而不同，基本面是好的，则值得交往。

而且我也常常被麻宁的生活态度打动：她一个人在北京奋斗，以极优秀的成绩毕业，找到一份自由又有挑战的工作，独立生活，一个人装修自己的小屋子，哪怕面积并不大，她还留了块地方放了只摇摇木马（我一看到这个木马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她对工作报以极大的激情与认真，她没有拖延症，每一次都全力以赴，跟艺术沾边的人里就没有这么准时高效的。我曾笃定地告诉她：“你啊，这么努力、这么聪明、这么懂事，很快就要成贵台一姐了！”要换成那种很世故的人，肯定就会回一句：“怎么会，你真是会开玩笑。”而她说的是：“我会努力的。”一脸阳光的样子。

麻宁这些点点滴滴总是在不同时刻打动我，也激励着我。

我的朋友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我丈夫是个医生，比较保守正统，他少有的几个愿意和我一起赴约的我方朋友里，麻宁是一个，他把她归纳到“正常人”的范畴，我猜麻宁小时候也是那种“跟她玩不会变坏”的、同学妈妈们都很放心的女孩吧！

我非常享受和麻宁在一起聊天、逛街之类的每一段时光，她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美女，聪明，才华满满，得体大方，又适度的高冷，她总是笑说自己是“靠近白羊的金牛女”，实在是没错，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两个星座的女生了，何况她还是在交叉的那两天。

写到这里我又想进一步坦白，我喜欢适度清高的人，人的清高意味着她有底线、有审美，知道什么是高级、什么是低俗，会远离那些时代的淤泥龌龊，不同流合污，哪怕处于微时也不会做出low事。简而言之，这是关于人最基本的格调与情操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在如今乱糟糟、争相拉下身段跟乌合之众要钱花的时代，多么重要、多么可贵。

麻宁是真的有风有骨的人，她还保有着上几代人（或者说一个纯粹的“the 人”）那种乌托邦般的情操、情怀，那么独立、那么好看。高级的东西就是，即使你剥去所有物质面的东西，她仍然亭亭玉立，展现着自己与众不同的价值。

她会是我一直的、长久的朋友，我们会谈书、谈戏剧、谈画，也会谈miu miu、男人和俗世，我多么荣幸能为她写这篇序，这大概是做朋友最高的礼遇。文中所言没有一个字是夸夸其谈、抹面子，你应该能读出我对她真心实意的赞赏，我虚长她几岁，但心服口服。

如果有什么要以第二人称说的话，那就是：亲爱的麻宁，你所付出的每一份努力、获得的每一份回报和幸福，我都为你祝福，愿为你加冕的除了人生中无法回避的痛苦，还有更多、更丰盛的荣耀，你值得更多，请一直骄傲地前行，当然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如此，你以后也会如此。

祝你好。祝所有读这本书的人好。

（作者系中央戏剧学院电影电视系教师、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