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明月味道
一庭春雨
一庭春雨,是郑板桥说的。他的原句是“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这是晚上临睡前翻书,读到就记下了。郑板桥画好、书法好、诗句好,小品文章也好。
以上是引子。药有药引,文章偶尔有一段引子大概也不为过。
立夏过去没几天,昭苏高原的雨水倒是充沛。去年此时干旱得不得了,今年大概会是个丰收年。雨白天下过了,晚上还接着下。在靠天吃饭的高原,这就是好兆头,于是睡觉也安稳了。
也有睡不安稳的时候。比如,睡前忘记关窗户。有一天半夜下雨,厨房那边的窗户没关,锅碗瓢盆都放在窗台、案板上,雨下得有点儿大——这是后来才知道的。睡至半夜,迷糊间只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鞭炮声?那是不可能的,今日又不是正月十五,哪有那么多鞭炮。人渐醒,声音也听得真切——这哪是鞭炮声,明明是雨声嘛。窗外要是有芭蕉就好了,雨打芭蕉,亦是亮丽一景。
芭蕉是没有的,窗外倒是有几百亩刚播下的小麦和油菜。夜半有雨,润物无声。人是完全醒了。窗外一片漆黑。窗内也是一片漆黑。把手机摸出来看时间,才四点多。一点都没感觉到才睡了两个多小时,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年岁渐长,还不到三十岁,没想到睡意倒是少了。也好,半躺在床上发呆。又想喝一杯茶。六七年前,我还是不喝茶的,近两年倒是越喝越凶了,一天要喝好几开。
开灯。昨夜烧好的开水还有大半壶。那就喝一杯吧。喝茶,看书,一般都是齐头并进。
茶叶盒里还有一点陈茶,是去年父亲从老家寄来的桐城小花。雨夜就喝点陈茶,让旧味更足一点。书架上有两盒刚收到的明前碧螺春,是苏州同学快递来的,等天晴再开始喝。
茶泡好,又跑回床上躺着。床头电脑桌上放有四本书:乡贤姚鼐的《惜抱轩诗文集》、竹峰兄的《墨团花册》、欧阳修的《归田录》,以及《孙犁文集》第十一卷。
除了《惜抱轩诗文集》被我读读放放外,其他三本都是最近的枕边书。
《墨团花册》是竹峰兄在台湾出的一本散文集。集中小品居多,繁体竖排,读得古意丛生。这是我每天午睡前读的,日读三五篇不等。那时光线充足,读此书正合适。《归田录》是每晚睡前读的,三秦出版社的这套《历代名家小品文集》,我不大看注释,价格倒也低廉,更难得的是字大行稀,光线不那么亮堂时也很适合我这样的视力不好之人阅读。晚年的孙犁先生读古籍等,字大行稀是首选。我还未进入人生晚景,看书的习惯却是随了先生。
这卷《孙犁全集》是书信卷。以前看过两遍,不知是因为最近先生百年纪念活动有些热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前天又从书架上拿出来,准备从末卷往前再重读一遍。这也挺好。
此时,窗外有雨,窗内有茶。这几本书都放下了,想读读汪曾祺,顺手就拿到了他的《旧人旧事》,是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的。汪先生的文章有水意,在这样窗内窗外都有水的晚上,最适合阅读。
何况汪曾祺先生也是喜欢郑板桥的,他的画、他的字、他的文,常见汪先生提到他的这位前辈老乡。
“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他在文章中也曾引用的。还由此扯出了一段关于扁豆的话题。只是,瓢儿菜到底是什么菜,好几年了,我都没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