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作为小说选本的《稗家粹编》及其价值

《稗家粹编》八卷二十一部，共收录文言小说146篇。从今天已知和现存的小说出处来看，《稗家粹编》收录广泛，名篇比比皆是，体现出编者较高的艺术眼光。

除2篇为唐前外，其余为唐宋元明小说。40多篇出处未明但同时见于他书，20多篇未见他书。另有20多篇较罕见41，如《锺节妇传》《吴贞女传》《孙氏孝感录》《孔琼英》《严威误宿天妃宫记》《王乔二生》《洞霄遇仙录》《求仙记》《钱益学佛》《云从龙溪居得偶》《卫生悔酒》《许慕洁失节》《柏长春月下见妻》《杨允和记》《白犬报冤记》《钱长者阴德传》《董生恶心》《陈氏妒悍》等未见他书；《李主遇仙源宫土地》仅见《武当嘉庆图》，《杜丽娘记》仅见余公仁本《燕居笔记》。另外，《蒋妇贞魂》《吴将忠魂》《严景星逢妓》《傒斯文遇》《郑荣见弟》《张客旅中奇遇》《孔淑芳记》《公署妖狐》《拜月美人》《梅妖》及《灯妖夜话》（《鸳渚志余雪窗谈异》佚文）等仅见于《古今清谈万选》或《幽怪诗谭》。

在版本方面，《稗家粹编》也值得重视。如《武媚娘传》《续天宝遗事传》与习见本不同，前者增加了作者和元人的多篇诗词，应是明人所作；后者依次摘录《开元天宝遗事》，但以杨妃近侍韦月娥亲历者的叙事视角进行了重新编辑处理，体现了物是人非的兴亡之感，是比较成功的作品。《裴珙》与习见本有很大不同，《稗家粹编》《阳山顾氏文房小说》《太平广记》形成了罕见的不同版本的三种类型。另外，《稗家粹编》与《太平广记》选文同者30篇，但取材于传本，独立于《太平广记》的版本系统。大量古体小说整理本常以《太平广记》为据，事实上《稗家粹编》也应当成为参校对象。42《稗家粹编》所收《剪灯新话》的《永州野庙记》《修文舍人传》《太虚司法传》《富贵发迹司志》等4篇，异文甚多，未见于他本，就是难得的参校资料。

更加重要的是，《稗家粹编》是一个选本，其价值不仅在于其自身的丰富内涵，而且在于所涉及的广阔世界。《稗家粹编》具有明确的出版时间，有二十多篇珍稀小说，有许多重要的富有学术探讨意义的异文，与文言小说的编选、通俗类书的编辑、话本小说和诗文小说改编、汇编型小说的创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从而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和小说研究价值。

第一，《稗家粹编》牵涉众多的短篇类型的小说原本和汇编类选本以及汇编型创作，涉及的小说集就有《玄怪录》《剪灯新话》《艳异编》《广艳异编》《情史》《熊龙峰小说四种》《百家公案》及“三言”等不下二十种，从而使《稗家粹编》研究辐射出古代小说尤其是明代小说史发展的一个状貌，成为“小题大做”的一个有效选题。

第二，《稗家粹编》不仅是对唐以来许多小说补阙、校勘、释疑的重要参考书，并且在古代小说和戏曲研究的本事研究、版本研究及变迁轨迹等方面具有重要的资料价值，为古代小说、戏曲的深入研究奠定坚实的基础。

第三，《稗家粹编》的引入既能订正前人之误，又能发现新问题，势必引起学界对古代小说研究中许多成说和结论进行重新思考和审视。

但是，《稗家粹编》除了被《赵定宇书目》著录外，几百年来，一直未见其他书目著录和文献提及。著名藏书家和文学研究专家郑振铎获得《胡氏粹编五种》（含《稗家粹编》）后，曾撰文对其中的《游览粹编》的价值进行了充分肯定：

（《游览粹编》）所载诗、文、词、曲，多罕见者。就用作明代文学的资料的一点上看来，似较一般的《明文授读》《明文在》尤为重要。卷六的诗余类和曲类，尤多珍秘之作，谜类之寄物哑谜亦极该重视。……这是白话文学、方言文学里很重要的资料。43

但是郑振铎没有指出《稗家粹编》的小说性质，也没有继续研究。同时因为《稗家粹编》被郑氏所私藏，他人难得一见，对《稗家粹编》的研究，学界自然无法跟进了。国家图书馆将《胡氏粹编》纳入馆藏古籍珍本丛刊于1988年影印出版，但一直没有引起相关研究者关注。

各种小说史、文学史以及小说研究都没有将《稗家粹编》纳入学术视野。如《中国文言小说书目》（1981）、《中国古代小说百科全书》（1993）、《中国文言小说总目提要》（1996）、《中国古代小说总目》（2004）、《中国古代小说总目提要》（2005）、《宋代志怪传奇叙录》（1997）、《中国小说选本研究》（2003）、《明代传奇志怪小说研究》（2006）、《中国古代文言小说总集研究》（2006）等等，都没有涉及《稗家粹编》。借助中国知网，以“稗家粹编”为关键词进行“全文”检索， 2006年之前，没有一篇论文提及《稗家粹编》。

直到2006年，笔者才发现《稗家粹编》的小说性质，并于次年在《文学遗产》撰文介绍《稗家粹编》的研究价值，同时使用该资料撰写发表了一系列论文44。至此，文言小说选集《稗家粹编》才进入古代小说研究者的视野。程毅中先生在专著《古体小说论要》中提到：

大概在《古今清谈万选》之后，有一部胡文焕编的《稗家粹编》，是向志柱先生新发现的又一部唐宋元明古体小说的选集。《稗家粹编》一书是向志柱先生首先发现并介绍给读者的。我在向先生的提示下，查阅了原书，觉得的确很值得一提。45

2009年，笔者完成《稗家粹编》的整理点校，中华书局2010年将之纳入《古体小说丛刊》出版，并列入《2011—2020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规划》。《稗家粹编》重新进入了大众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