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闲

早起，寅时趴在栏杆上眯着眼睛想去抓天边那一抹自然调出的朱红。沐浴，点香，抄经。经文密密麻麻，一遍一遍似懂非懂。黑色的墨汁从墨盒中喷涌而出，指尖摩挲着明黄色的经纸舍不得下笔。古时香的名字都极简，乳香、独活、苏合、安息、静玄。金色的光线顺着时间的刻度一点点爬上身后的白墙，漫过空气里尚且倦怠的呼吸。经文被工整誊完的那一刻，心底有无名的喜悦渐渐漫上来。总是对这世间有所求，求而未得的时候喜欢看看佛像，偶尔感觉自己会被看见。佛像有时在画上，在头顶上，在墙壁上，在经文里，在镜子里，在心里。

不再依靠咖啡、浓茶，习惯时刻保持着警觉。自我救赎只有从放下偏执与妄念开始。当所有胡同都被堵死的时候，才知道意识上的困苦，除了找到相对应的答案，只能等待，终有放下的那一刻。

一个人对于这个世界的表达，是一层又一层的，一次又一次剥掉自己外壳的漫长过程，我们是自己过去的一个结果。一张画，一首曲子，一篇文章，皆是如此。这是一种个人的选择，是一种自己渡自己的一种方式。

没有时间一枝一枝地挑选花，用小拉车满满装上七八十束回家，木百合、鹤望兰、马醉木、圆叶桉。暂时买不到银柳和玉兰的枝丫。用花剪剪去枝丫后放入净瓶。许是有些厌烦过于丰盛的颜色和拥挤的花束，买来剑山和紫砂花器，倒上些许清水。有时贪图花姿的美好，有时眷恋弓弦被拨动的低鸣与颤动。开始挑选姿态最接近意识的那一枝，钉在剑山上，选取固定的角度，后撤，再后撤，直到花的姿态愈来愈模糊，人的姿态越来越清晰。

白露，秋高气爽的天气适合出游。到金色银杏飞起的山中去，看高处螺旋状下落的黄叶铺满林间小路。风乍起，吹皱一湖秋水。北疆的胡杨怕是已经在阿勒泰和额济纳旗的林子里被秋风吹得片片飘黄。黄山脚下的西递宏村，游人长枪大炮等着红枫，徽派建筑的白墙黑瓦远远看上去就如水墨画一样漾开来。荷花已经开败，无人采摘的莲蓬顶着秋阳立在池塘里。傍晚炊烟袅袅时，折一支莲蓬插在剑山里，配上白色的桔梗花、金鱼草和黄莺草，秋意渐浓晚来风。

意识到把自己彻底掏空，才有填满的可能性。掏得越干净，装得越丰盛。不断掏空，盛满，再掏空。修行超越自己之后，应是境心两空。

迈入中年的身体里装的仍然是一腔孤勇，幼年时握着一把塑料宝剑想要凭一己之力对抗全世界，长大后守住自己的底线，在成人的世界里倔强地撞得头破血流。可我依然深爱着这个世界，苦难也好，安宁也好，哪怕我白发苍苍，不论我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