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羊祭灶年关到
祭 灶
我国自《三百篇》之后,无代无诗,无处无诗,所以世界上公称中国为诗国,这话是一点不假的。时时可作诗,每逢节日,触动人们的岁时之感,就更易于咏诗了。腊月二十三是祭灶日,虽是个小节,但也有不少诗,因其年事已近,易增感慨也。尤其在北京,客居的人多,腊尽岁残,更易引人的羁旅之思。《越缦堂日记》咸丰九年(一八五九年)腊月二十三日记云:“近日见街市多卖花灯纸鸢,及新年诸景物,乡思坌集,今晚听人家送灶爆竹声,恍然故园风景。”又记云:“乡愁羁旅,殆不自胜,与珊士、叔子各赋俳体词数阕。”
李越缦是词章家,其诗词不必多引,只看其叙述作诗时的思想感情,即可知其祭灶时是借题发挥,寄托乡愁旅况了。
鲁迅先生在绍兴时,有《庚子送灶即事》云:“只鸡胶牙糖,典衣供瓣香。家中无长物,岂独少黄羊。”当时先生家境不好,所以写了这样的事。“黄羊”是古代用来祭灶的,但到后代则无人再用的。据《燕京岁时记》说“内廷尚用之”,至于民间,则不知黄羊为何物,只是清水草料、关东糖瓜而已。沈太侔《春明采风志》记祭灶诗云:
刍豆才陈爆竹飞,家家庭院弄辉辉。
灶王一望攒眉去,又比去年糖更稀。
因为生计艰难,寒素之家不要说黄羊,连糖瓜也越来越少了。这不只是近代,稍古一些,也有这样的送灶诗。嘉庆时彭蕴章《幽州土风吟焚灶马》诗云:
焚灶马,送紫官,辛甘臭辣君莫言,但言小人釜生尘,突无烟,上乞天公怜。天公怜,锡纯嘏,蟠熊豢豹充庖厨,黑豆年年饲君马。
这又是一格:以讽刺来发牢骚,想入非非,公然要贿赂灶王,使他一下子阔起来了。如果民间俗曲也算诗,不妨再抄两段真正反映北京风土的东西。《霓裳续谱》祭灶云:
腊月二十三,呀呀哟,家家祭灶,送神上天,祭的是人间善恶言。一张方桌搁在灶前,千张元宝挂在两边,滚茶凉水,草料俱全,糖瓜子,糖饼子,正素两盘。当家跪倒,手举着香烟,一不求富贵,二不求吃穿,好事儿替我多说,恶事儿替我隐瞒。
另有岁暮儿歌起句云:“糖瓜祭灶,新年来到,媳妇要花,孩子要炮,老汉要个耍核桃,婆婆要块手帕罩……”祭灶之后,新年来到,阖家大大小小,各提希望,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了。难道这不是善良人们的一点生活希冀吗?自不能肤浅地以迷信视之了。
注:关于黄羊,只知道它是祭灶的典故,其他很少注意到。读梁章钜《浪迹三谈》,其中有一段记黄羊的,颇资参考,文云:
余在兰州,饱食黄羊,所谓迤北八珍也。佥谓口外之黄羊,则更肥美。元杨允孚《滦京杂诗》云“北陲异品是黄羊”即此。其状绝不类羊,而与獐相似。许圭塘诗“无魂亦似獐”,亦即此。惟獐角大而黄羊角小,又其尾短而根白色,为差异。戴侗《六书故》直以黄羊为獐,误矣。按汉阴子方祀灶用黄羊,窃谓阴是贫家,祀灶安得此异品?考《尔雅·释畜》:“羳羊黄腹。”阴所祀当是羳羊。而邵二云先生《尔雅正义》直以今之黄羊当之,恐误。
看了这位福建太史公的随笔,似乎多少知道点黄羊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