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在《永乐大典》里发现马可波罗足迹

吴裕成

杨志玖，元史专家，南开大学教授，兼任《中国历史大辞典》主编。他还是中外马可波罗研究领域的哥伦布，曾在《永乐大典》里发现“新大陆”。

那卷帙浩繁的古代类书，明朝永乐皇帝下令编辑。朝代更迭，兵燹之灾，所剩仅数百卷。巧得很，第一万九千四百一十八卷保留下来。巧得很，治学纤细入微的杨志玖读到这一卷。元代至元二十七年的一段奏章，波斯使臣兀鲁、阿必失呵、火者，三个难记的音译名字，被好多中外学者等闲视之，杨志玖却敏感地看到其巨大的史学价值。《马可波罗游记》里写道，波斯君主派遣使臣向元世祖忽必烈求亲，马可波罗陪同三位使臣和蒙古公主，由泉州返波斯，从而结束了旅居中国的生活。《游记》所载波斯三使臣的名字，在《永乐大典》载录的元朝公文中得到了印证。1941年，杨志玖发表了《关于马可波罗离华的一段汉文记载》。

我问，对这条史料为何只有您能独具慧眼？杨教授平静地说：那部书，人们只是当资料，翻翻而已；我因研究元代回族史，凡有关人物均作资料卡片，书读得比较细，不然，也可能交臂失之。

这一发现，非同小可。原来，尽管《马可波罗游记》为东西方文化交流史开创了一门学问——马可波罗学，然而，如同曹雪芹身世的谜团给“红学”添奇趣，马可是否到过中国，竟也有几分扑朔迷离。在杨志玖的发现以前，怀疑论者的疑点之一是，既然《游记》讲马可受到元代皇帝忽必烈的器重，为什么在中国浩如烟海的史籍中找不到踪迹？

马可波罗是13世纪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溯“丝绸之路”东来，寓华17年。马可的游记，向西方展现东方的文明和物产，被誉为“世界第一奇书”。只缘这种介绍，卢沟桥又称“马可波罗桥”，中国面条演变为威尼斯一道名菜，叫“马可波罗面条”。也只缘这种介绍，在《游记》上写满批注的哥伦布，带着西班牙国王致中国皇帝的信，扬帆远航，阴错阳差地发现了美洲大陆。

可是，马可波罗所记，是亲历目睹还是道听途说，一直是个话题。在威尼斯，有人叫他“百万马可”，意思是吹牛大王；英国学生则用“这简直是马可波罗”来比喻骗局。研究者的疑点，一是马可波罗书中没提及茶叶、汉字、印刷术等，二是书中有些记载夸大或失实。近年北京举行马可波罗国际学术讨论会，杨志玖先生提交的论文，对此一一考辨，令人信服地论证《马可波罗游记》不是假冒伪劣。

杨教授称他在马可波罗研究方面的发现是“一件副产品”。因为，当时他正专注于元代回族史。杨志玖生在回族家庭，而立志研究中国回族史。选择元史，是因元朝材料丰富。水滴石穿，硕果累累，包括他在隋唐史、土地制度史领域的建树。

现在，年近八旬的杨志玖要将自己的研究作个总结。一部《元代回族史》计划30万字，已完成十余万字。他写得很慢。视力不好，要举着放大镜看书。多年的资料卡片在“文革”中散失了，好在看过的东西能记起在哪本书里。他递过稿子，通篇一笔一画，绝对的正楷。写成的稿子，复印件寄《回族研究》杂志逐期刊发。他说，手稿留下，征求意见再修改。

从摘录《永乐大典》作卡片的当年，到撰写长篇论著的今天，一丝不苟是他的永远。

（原载1994年9月18日《今晚报》，作者为该报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