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传化的“三螺旋体”生长

首先，请允许我借用吉姆·柯林斯（Jim Collins）在《从优秀到卓越》（Good to Great）一书中的一段话：“具有谦逊品质和坚定意志的企业领导人，是决定团队从优秀走向卓越的关键人物，他的思想意识决定着下面人员的价值取向。因此，为使公司走向卓越，其领导人肯定是面对工作具有雄心壮志的决心完成任何事，面对成功具有令人折服的谦虚保持低调，面对利益始终把公司放在第一位，面对困难有魄力采取积极行动。”

与徐冠巨先生相识已近20年，10余年前我们曾共同指导过企业博士后，一起在浙江大学做过讲座和与学生的对话。由于有这样的缘分，我下决心带队写一本关于徐冠巨先生的书时，是信心满满的。可是，随着访谈的深入，我越来越感到不知从何处下手——故事太多！各种不同的传说、高层的谦逊与严谨、基层的直率和诙谐，如此等等，让人眼花缭乱。作为学者，本人并不擅长撰写各种生动活泼或风趣的故事，而是总想寻找表象与某些理论的契合，与某些规律的暗合。我希望得到的是众多故事背后的“所以然”。

我们刚开始进入传化大厦调研访谈的时候，似乎并不是与人谈话的最佳时机。因为这家成立于1986年的企业在它32岁的时候正经历着一场低调而认真的组织变革，人们在忙碌中透出对未来的憧憬和不安。这是一家正在蓄力从优秀迈向卓越的蜕变中的企业。这家企业正处于我们所说的典型的“范式转变期”中的非线性演化阶段；更重要的是，它总是到不了停下来静心梳理、总结成就的时候，因为一切都在滚动中前行。我意识到：对迭代演化过程中的种种“成功”妄下定论并不明智。

在传化断断续续近两年的扎根式资料搜寻和访谈过程中，我们尝试着从往日的故纸堆里触摸这家企业，努力地从多位创始成员、重要高管和众多普通员工的访谈中获得更多生动的素材。在从故纸中、从人们的口中了解传化传奇般成长经历的同时，也从熙熙攘攘的传化新大厦负一层的食堂可口饭菜中切身品味着传化的“和谐劳动关系”。但坦白地说，虽然持续数月的访谈和体验让我们掌握了众多丰富多彩的第一手素材，却没能让我们真正走进用“看不见的手”不断推动传化这个“棘轮”的徐冠巨先生的精神世界。每当我们感悟到某些成功规律的时候，在充满信心地顺着时代的演进节奏抽丝剥茧地抽象出一些“像样的”规律的时候，总会“被某些石子硌着”。譬如，这家从小化工起家的民营企业，是如何顺理成章地一步步成长壮大为一家大型智联的多元化产业集团的？联结它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事业发展的核心纽带是什么？这些问题或许可以被模糊地“回答”，但我们总是难以说服自己：这是一个“确定”的答案吗？

令人纠结的是，奔跑中的传化人根本没有心思，恐怕也没有“能力”提供任何“确定”的回答。这家企业正在向一个更宏大的目标迈进，它盘根错节的发展脉络隐藏于全国各地的经营活动中，散布在它自己的大数据中，也散布在不同岗位的传化人心里。我们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获取所有的隐蔽信息和隐性知识，也无法用流畅的文字还原一个完整的传化，更无法进入徐冠巨先生的精神世界去抓住那个“所以然”，使之跃然纸上。随着调研访谈的推进，更多“不确定”的内容涌现出来，不时地让我们跌入迷茫的境地，仿佛被隔离在这栋宏丽的大楼之外，甚至在其对面的钱塘江水之外，无法触碰到真实的传化。

有意思的是，最后促成我和我的团队拥抱“不确定”的还是这个常常处于“不确定”的传化。许多传化人告诉我们：“今天的我们和昨天的我们大不相同，明天会更不同，变化太快太多。”走出自己的舒适区，接受各种“不确定”因素正是传化人当下的转型必修课。这种直面“不确定”的乐观态度感染了我们。正如我30多年学者生涯中执着于研究“范式转变”所深切感悟的：在“范式转变”中，真正确定的就是这个“不确定”。于是，我们不再执着于如何在传化的成长历程中定义出某一确定的规则，而是将重点放在一个时常主动进入“不确定”情景之中而赢得发展的企业和一个不断自我迭代更新的领导者——徐冠巨身上。它最终促成了本书的诞生。

从钱江世纪城地铁站出来，步行几分钟就能抵达传化大厦。如今，徐冠巨先生正亲自带领着智联物流板块引领整个集团的转型升级，他的事务前所未有地繁忙。前后数月之久，他终于在百忙之中抽空与我们交谈。他用平静的语调微笑着向我们讲述了传化的发展历程，并回答了一些常规性的“平常问题”，而后我欣喜地发现了传化的“遗传密码”：一个由三条曲线所构成的“三螺旋体”！与生俱来的“沙地精神”、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勇立潮头“做时代的企业”始终倔强地贯穿于传化的崛起之路，这是三条有重合、有并行、有交叉的交织在一起的曲线。这不正是典型的非线性演化特征吗？

对了，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三螺旋体”饱含着“不确定”的非线性成长之路！

30余年风雨浪潮中，传化一次次乘风破浪，“变”的业务很多，但始终不变的是由这三条曲线拧成的“三螺旋体”。曲线一“沙地精神”：从贫瘠的沙地里讨生活的不屈不挠，在迈向工业化的创业之始就成为传化的精神支柱。曲线二“社会责任感”：在沙地的奋斗中，传化创始人深切地感悟到个人孤军奋战的无助和团结就是力量的威力，进而发自内心地努力践行着社会责任。外界都知道传化的党建工作做得好，是非公企业中“和谐劳动关系”的标兵，却少有人了解传化是如何真正将“社会责任感”由虚向实地落到每一个实践之中的。曲线三“做时代的企业”：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徐冠巨先生在与父亲共同创业的进程中，更深刻地感悟到持续创新变革之重要，企业只有在不断挑战自我增长的极限中主动顺着时代的脉搏找寻并实现新的突破，才能跃上新的平台，进入新的更广阔的发展境界，进而实现质的提升。自此，本书将循着这三条曲线的脉络揭示传化成长的真谛，与大家分享我们的观察。

在这光速般飞驰发展的时代，产品在变、信息在变、模式在变、技术在变、管理在变、理念在变……然而，企业家勇立潮头的精神不会改变。那些站在潮头的企业家们敢于冒险、持续创新、富有责任感、追求公平竞争、崇尚科学精神，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拼搏成长。由点及面，从徐冠巨先生和传化公司的奋斗历程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奋斗的企业如何从0到1，在游泳中学会游泳，以及如何从不自觉地认识到规律到自觉地认知并更好地利用规律，进而实现从1到N的更大发展，实现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跃迁。

时值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浙江大学管理学院决定出版一套以学者的视角来记述和阐释中国优秀企业家的创新创业史，以纪念这个伟大的时代，并力图给后来者有重要意义的启发。40年来，中国企业的奇迹般崛起，背后的原因和原理是什么？显然，中国企业既不是完全照搬西方理论和方法，也不是完全按照所谓的“国学”或“东方管理学”的指引而成功的，而是踏踏实实地走出了一条“无问西东”的创新之路。当我们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深入企业，研究企业家们在从追赶到超越追赶的成功路上的努力学习、辛勤付出和创造性工作时，我们将会发现许多科学的管理之道，明白这些“所以然”，进而可以影响更多企业走上康庄大道。

当代浙商企业家群体因改革开放而释放出的惊人能量，如今在全国乃至全球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实现从优秀到卓越转变的公司，其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成功因素不是市场，不是技术，不是竞争，也不是产品，而是培育出卓越的员工和赋能的组织。推动这一切的“看不见的手”就是卓越领导者的灵魂和思想。只有在卓越的企业领袖指引下的优秀团队和优秀员工，才能共同创造出卓越的企业。

传化集团的领头人徐冠巨先生就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他具备了前言开篇所引用的、柯林斯所说的“第五级企业领导人”所具备的卓越品质。然而，尽管领头人有其一定的特殊性，但传化的成长道路绝非一个特殊案例，它与中国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的时代特征相生相融，代表着一大批中国先进企业的崛起之路。

作为“浙商”系列作品之一，我们希望借徐冠巨先生勇立潮头的精神，启发更多的企业家关注时代，关注指引未来发展的企业哲学和科学管理。企业家不仅要抢占风口，更要耐得住寂寞，能用时代的精神和科学的方法过得了独木桥，这样才能做成时代的企业。

感谢徐冠巨先生，他在百忙之中仍然抽出时间多次与我们交流，带我们走进他的理想和精神世界，并毫无保留地向我们展示了传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感谢传化集团参与调研访谈及本书创作的各位领导和员工，他们帮助我们理解传化，让我们对传化的历史发展有了全面细致的认识，让我们少走了许多弯路；帮助团队高效完成了前期准备、框架提炼、采访、创作和后期修改等任务，使得这部作品能够顺利面世。

由衷感谢我们的研究团队，浙江大学管理学院的雷李楠博士后、余璐博士生，“考拉看看”的张小军研究员、马玥研究员、熊玥伽研究员、李立研究员、王洁蕊研究员、陈兰研究员，在项目研究中我们共同奋进，才有了现在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