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棣 SHAD BUSH

唐棣，又称六月果，六月二十一日开始成熟，二十五日至七月一日即熟透，流连至八月。我们这儿有两种：平滑唐棣和桤叶唐棣。前者是身形高大、树皮较为光滑的灌木，长在高地上。后者高不过六英尺，多绒毛，长在地势较低处。按洛顿的说法，前者名为“加拿大欧楂……野梨树；法语为Alisier de Choisy；德语为Traubenbirne。”较后者结果更早些。

一年所有可吃的浆果中，这是第二个结果的，晚于草莓，而略早于早蓝莓，蓝莓乍现，而唐棣已亭亭。在所有乔木和灌木中，唐棣最早结果。

五月十五日，有些唐棣的花谢了，露出极小巧的果实，这是所有能吃的野果中最早露头的，除了菖蒲和草莓之外，而青青的醋栗和加仑子这么早还觉察不到。到三十日，唐棣果已有豌豆大小，大过了其他的灌木浆果。再过一个星期，这青绿浆果的个头儿就会令人惊讶了，随之涌出的还有矮丛蓝莓、阿龙尼亚苦味果，等等。而这仅仅是开花与果熟之间的过渡阶段。

等到六月十七日，唐棣果开始渐红渐软，虽未熟透却也能吃了；此后红色越深越浓，及至二十一日，鲜红的果实中间杂着些紫色和深蓝色的。熟透后为通体单一的深紫，或常为红紫。但半熟未熟之时的红色才是最美。若论色泽、大小和均匀程度，唐棣果更像蓝莓，只略软些，但形状上更接近于椭圆形，像小小的苹果或梨子，花梗细长，萼叶茂密。这一带的唐棣果，很多一看便知是被虫子咬伤过，或是被鸟儿啄得变了形，但熟透了的浆果中终究还有几只是完美的圆形，令我相信这是一种美味的浆果，几乎可以和蓝莓和越橘媲美。唐棣果兴许是灌木浆果中最甜的，只可惜分布不够广，还没被更多人发现和喜爱而已。平滑唐棣的果皮较软，而桤叶唐棣的果皮更硬些。

这一带，唐棣极少结果，人亦多不识。1853年6月25日，在阿萨波特河边寇本农场的树林里，一段林间空地般狭长的草地边缘，我发现了一大片罕见的唐棣果。这农场古时候原是河床的一部分。想必是这时令有某种不同寻常之处，才有这些果子令人欣喜。我采了整整一夸脱，边采边听见身边樱桃鸟和别的鸟儿的鸣唱，它们也循着唐棣果而来。我在这低洼处，光线跳跃的灌木林中采摘，却仿佛是置身于北部某个遥远荒凉之地，那里的唐棣恣意生长，也许就是加拿大斯喀彻温的河畔，我似乎划着一条狭长的、两头尖尖的平底小船，在我和村庄之间，有无数条水路。第二天，我请人将采来的唐棣果做成布丁。味道就像是失去水分后的去籽儿樱桃布丁。看来还是生的才更好吃。几位老农夫听说后十分诧异。其中一位说，“我活了七十岁，没见过这东西，也没听说过呢。”

又有一次，1860年7月30日，某人带我去马歇尔·迈尔湿地西南部树林里一片下过霜的山谷，他在那儿发现了一片唐棣，可能是桤叶唐棣，果实累累，正当盛时。那是一片开阔的莎草谷，地势并不很低，四周都是树林，中有灌木，曾遭霜侵，此时又复活，且高过莎草了。好一片美丽茂密的唐棣，约一竿半长，灌木约三英尺高。这景象充满趣致，不只是新奇，更具自然焕发之美。它比越橘木要高大一些，叶深绿而硬挺，形似狭长的山杨树叶，总状花序短而宽，形状不规则，红色和深紫色浆果点缀其间，色彩斑斓。红浆果格外引人注目，因红色的更多些，长在叶子稀疏、身形挺拔的灌木上，间隙充分，通风良好，令我想起野合欢，浆果之鲜红与叶子之深绿交相辉映，对比鲜明。熟的最透的深紫色浆果中，最大的直径不过半英寸。在如此干燥且惯常贫瘠的山谷里，在平日不太结果的灌木上，忽见这样繁茂的果实，不由令人惊喜。这浆果的特殊之处在于，红色未熟透的几乎和深紫色熟透的一样好吃。看来，夏天若是多雨又凉爽，唐棣便会结果更多。

唐棣果味道尚可，不妨偶尔尝尝，权当换换口味，但在我看来远不如越橘和蓝莓美味。在鳕鱼角，唐棣枝繁果茂，俗称“乔希梨”，当地人解释说，这是“多汁”一词的变体。

但只有在英属美洲，唐棣果才堪称完美。北方印第安人和加拿大人称之为“花楸果”。理查德森说，“唐棣，或花楸果，加拿大渔民称其为La Poire，印第安克里语称其为Misass-ku-tu-Mina，加拿大西北部特里邱人称其为Tche-ki-eh。这种灌木沿河岸向北绵延，乔木能在多北生长，它几乎就能在多北生长，在马更些河第65条支流处还能结果。在加拿大北方各省，唐棣很常见，比如新斯科舍、纽芬兰、拉布拉多等地，一路向西直到太平洋。果实色黑，大小如豌豆，味道好，风干迅速，在上述省份，人们把它掺在干肉饼里，或做成布丁，用于此目的时，几乎可代替无籽葡萄。”据说，唐棣是加拿大最美妙的水果。如果说，草莓在我们的头脑中总与鳟鱼成对出现，那么唐棣则可能与西鲱紧密相关，因为在新英格兰，捉西鲱的时节，也正是唐棣花开，染白了河岸与山坡的时节。

在本镇常能看见高约二十英尺的平滑唐棣。乔治·爱默生形容本州切斯特镇的一株唐棣“圆周五尺七寸，高约五尺。”我在蒙德诺克山上也见过一小丛。

1. 平滑唐棣，botryapium。
2. 桤叶唐棣，oblongifolium。
3. 洛顿（John Claudius Loudon，1783—1843），苏格兰植物学家。
4. 梭罗多处喜用critchicrotches一词，实指菖蒲。
5. 阿萨波特河（Assabet River），波士顿以西20英里处的一条小河流。
6. 根据梭罗当日日记，此人应是他的邻居，诗人William Ellery Channing（1818—1901），两人经常结伴散步。
7. 总状花序（raceme），花序轴长，其上着生许多花梗长短大致相等的两性花，如油菜的花序。
8. 鳕鱼角（Cape Cod），位于马萨诸塞州东南部，向大西洋突出的科德角半岛的顶端，是风景优美的度假胜地。
9. 理查德森（Sir John Richardson，1787—1865），苏格兰海军军医，博物学家，北极探险家，著有《北冰洋探险之航》。
10. 马更些河（Mackenzie River），加拿大最长的河流。
11. 乔治·爱默生（George B．Emerson，1797—1881），美国教育家，女性教育的开创者之一，与作家拉尔夫·爱默生是表兄弟。此句引文料应出自他1846年所著的《马萨诸塞州森林自然生长的乔木灌木报告》（Report on the Trees and Shrubs growing naturally in the Forests of Massachusetts），但原文中未能找到此句。
12. 切斯顿镇，Chester，马萨诸塞州西部汉普顿县的一个小镇，距康科德约120英里。
13. 蒙德诺克山（Monadnock Mountain），新罕布什尔州山脉，距康科德46英里。梭罗曾多次在此山中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