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祥不擅长用人

冯玉祥并不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和他来往非常频繁。尤其是他的副官长宋良仲，是我每周必定要看的病人。冯玉祥本人提倡节俭，禁止贪污，鼓励为政廉明，不过宋良仲却财路很广，大量购置房屋和其他产业，并娶了很多侧室。对于这些，冯玉祥表现得很坦然，好像丝毫不知道情况一样。宋良仲的二太太人称“宋二太太”，是苏州名妓。有一次，她跟宋良仲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冯玉祥的妻子李德全知道了这件事，立刻告诉了冯玉祥。冯玉祥随后以“纳妓”和“滥赌”两点为罪名，狠狠打了宋良仲几十军棍。此事过后，是我为宋良仲治疗伤口的。

不过奇怪的是，没过几天，冯玉祥突然下令，升任宋良仲为署经理处长。这是个肥缺，因此宋良仲所得的收入，比以往还要多。从此，西北军中那些贪图官位和利益的人，很多都盼着被打军棍。宋二太太有两个结拜姐妹：一个是丁春膏夫人，也就是丁宝桢宫保的曾孙媳妇；另一个是前四川督军陈宦的小老婆，也是民国初期北京韩家潭“花王”之一，有很大名气的“魏三姑娘”。她们的经历，曾被曾朴写进《孽海花》当中，可见当时的名头之响。

这三位夫人都是我的病人，每次来都会告诉我一些秘闻。那次冯玉祥下令打宋良仲军棍时，宋二太太曾经请魏三姑娘求陈宦为宋良仲求情，以免去责罚。陈宦非常生气，说道：“你们这都是妇人之见，不知道冯玉祥是什么样的人。假如我为宋良仲求情的话，冯玉祥必定加倍责罚他，以显示自己不为人所动。冯玉祥以不近人情为荣，洪宪时期，我在四川就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原来，当初陈宦奉袁世凯的命令去四川做督军，冯玉祥是他属下的一名旅长。而最终逼迫陈宦匆忙离开四川的人，也是冯玉祥。

我家祖上，世代以武士道精神自律，与那些背信弃义、卖友求荣的人在一起，会让我们感到耻辱。因此，冯玉祥虽然对我很有礼貌，看上去非常亲热，但是我并不把他当作朋友。

冯玉祥的妻子李德全是教会里的人，不化妆打扮，戴着副眼镜，再加上将头发束在脑袋后面，越发让人觉得严肃高傲。她经常将雕刻着十字架的文房四宝赠送给朋友，上面写着“光被四表”四个字，也曾经赠送过我两三次。冯玉祥的爱将张之江也开始效仿这种做法，而且他所赠送的墨盒、笔架，比李德全送的还要大、还要多。据说，张之江对宗教的虔诚态度，已经达到了狂热的程度。他奉命在廊坊杀死徐树铮之后，祈祷的次数越来越多，每句话都要提到“耶稣”。

张树声将军被张之江视为左膀右臂，他在教会里辈分非常高。而此人为人做作，嘴里面都是“耶稣”，和冯玉祥、李德全一样，没有一点豪放的气概，这也让人觉得很奇怪。有人说这是张树声在西北军中保全自己的方法，如果不这样的话，他也不能伴随冯玉祥左右，成为教会中的元老——冯玉祥早就杀了他了。

为了讨好冯玉祥，张树声每次收“徒弟”时，都要让“徒弟”同时接受洗礼。因此，冯玉祥和李德全始终对他非常宠信。到后来他获得的宠信，甚至远远超过了张之江所能得到的。

不管白天黑夜，张树声都喜欢戴一副墨镜，以增加神秘的感觉。他讲话的速度非常慢，讲话的时候拿腔拿调，和京剧中的道白非常相似。他曾经因为哮喘病来我这里就诊，还两次奉冯玉祥的命令，邀请我到冯玉祥在京城郊外的住处去吃顿便饭。他这样说：“矢大夫啊，咱冯老先生——又要请您去吃一顿——白菜豆腐加馒头啦——”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态度十分严肃，但是语气却很轻佻，很像是真话，又很像是在讽刺，让人难以琢磨。

1. 明清时给大臣加封的荣誉官职或者大臣死后追加的官职，通称为宫衔，后来称为宫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