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米芾身世

米芾研究 作者:周兴禄 著


第一章 米芾身世

知人论世,诚为最善。孟子云:“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去今近千年,有宋之世,广为后世艺文谭史关注者,必有一代奇人米芾。但是那些关于他的奇闻轶事,多非信史,更有甚者以讹传讹,几近志怪。今品其诗,研其书,味其言,不可不知其人;欲尽知其人,深会其心,又不可不知其所处之世为文化全面繁荣且登峰造极、科举社会完全形成且重文防武之北宋。本章先考其家世,次述其生平,再结合时代社会背景以评其性格思想,力图还原一个真实的米芾形象。

第一节 米芾家世发覆

关于米芾家世的记载,自宋以来,可谓多矣。正史实录,稗官野乘,众说纷纭,真伪杂陈,莫衷一是。迄今研究,颇有发明,亦有所不足。如对其家世,一般据其墓志云为“世居太原,后徙襄阳”,但语焉不详。或据其自云为古楚芈姓贵胄之后,或考其本为西域米国人等,对其自具名印称号等矛盾之处没有合情合理的解释;宋人已称其五世祖为米信,而对米信前后的亲属关系,多付阙如。本文试发掘更多遗漏材料,予以补缀。

一 姓氏之谜

中国传统重姓氏、家族,古尤为著。故欲知其人,宜先论其家世。然对“米芾”或“米黻”姓名二字稍加考究,其中大有文章。先看其姓氏。据其名章与自述,其姓有作“米”及“芈”,印章篆文多为“米”,但至少有两方作“芈”:“楚国芈姓”、“芈芾之印”。如图1、图2所示:

据其自述:“芾=,名连姓合之。楚姓米,芈是古字,屈下笔乃芾字,如三代夰=(大夫字)合刻印记之义。”这段文字笔迹拓本现存《群玉堂米帖》中,如图3所示:

图1

图2

图3

此为元祐六年米芾将原名“黻”改为“芾”之后致刘季孙字景文之札,他向刘解释自己改名乃依据三代合文之例,其意“芾=”即为“米芾”二字之合文。据其意,其姓氏原本应是古楚芈姓,乃简作米姓。

然而在中国传统姓氏文化中,“米”、“芈”原是不同的两个姓氏,米芾将之混用有其良苦用心。

先说“芈”姓。芈姓人名出现较早,正式见于氏族谱系书是唐代林宝著《元和姓纂》,此书中有两条相关芈姓的记载:“芈:楚姓,祝融子季连之后”;“芈尹:楚大夫芈尹申无宇之后”。芈姓具体世系见杜甫十三世祖杜预著《春秋左传注》云:“祝融,高辛氏之火正,楚之远祖也。鬻熊,祝融之十二世孙。”孔颖达疏云:“正义曰:楚世家云:楚之先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黎为高辛氏火正。帝喾命曰祝融。帝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居火正为祝融,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季连。季连,芈姓,楚其后也。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不能纪其世。周文王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事文王曾孙熊绎,成王封于楚,是祝融、鬻熊皆为楚之远祖也。自祝融至鬻熊,司马迁不能纪其世,杜言十二世,不知出何书。”虽杜预所纪之世代或不确,但祝融、鬻熊为周时楚之首领可知。无疑,“芈”为古楚贵胄之姓,换句话说,米芾如姓“芈”就是楚胄后裔。

再看“米”姓。现传唐代姓氏谱系书中未见有米姓,而宋代诸家姓氏著作则多录有米姓,如郑樵的《通志·氏族略》,邓名世、邓椿父子的《古今姓氏书辨证》,章定的《名贤氏族言行类稿》等,看法略同。此仅举《通志·氏族略》“以国为氏”下云:“米氏:西域米国胡人也,唐有供奉歌者米嘉荣、五代米至诚,望出陇西高平。”西域有米国,见于《魏书》,在西域“康国”下云“西域诸国多归之”,文下有“米国”。可见米国为康国分支。《名贤氏族言行类稿》载:“米,《姓纂》出西域米国。”所云“《姓纂》”应为上引唐林宝所撰《元和姓纂》之省称,该书在唐宪宗元和七年(812年)成书,可见中晚唐时的姓氏谱系著作就已经收录了米姓。《四库全书》收有此书,乃从《永乐大典》辑录而成,然未见其中列有米姓,可能是因遗漏或原书散佚所致。《四库全书》中的《元和姓纂》提要云:“书至宋已颇散佚,故黄伯思《东观馀论》称得富弼家本,已阙数卷。陈振孙《书录解题》亦称绝无善本,仅存七、八。”不排除此书中的米姓部分恰已散佚的可能性。

既然唐前中原未见有米姓,而西域有米国,该民族以国为姓,隋唐方大量进入中原,米姓人名开始出现在史志中,故据此推测米芾当为西域人看似顺理成章。现今便有研究者开始全面论证米芾为西域人后裔,影响较大的是罗绍文《米芾为西域人后裔考》一文。文中开列了九条论据,论证米芾的祖先在唐朝从西域来到中原。文中认为米芾临终所作偈语“众香国中来,众香国中去”,“众香国”谓西域佛国。这条似乎有据,《维摩诘经》云:“上方界佛土,有国名‘众香’,佛名‘香积’。”罗绍文又认为:米芾葬亲不封不树,人莫知其穴,非汉族卿大夫墓葬习俗;米芾“冠服效唐人”,唐服乃效胡服等。本人认为:以上几条不为无据,但亦不宜当作绝对证据:米芾在多处诡言自己姓氏、家世,他笃信佛教,“众香国”完全可以是借代或泛指;葬亲不封不树不独为西域习俗;“冠服效唐人”亦正是其颠行怪举性格的表露。至于罗文又谓米芾的洁癖乃火祆教习俗;他多次书写《天马赋》乃因米国毗邻出产天马的大宛;他巧取强夺别人字画是西域人以善贾好利教育孩子之传统等,则多系臆测。又认为米芾用“火正后人”图章名号,是借汉民族火官来比喻其乃信祀火神之后人,揭示其先人所信火祆教。“楚国米元章”等印记乃谓其曾居于襄阳,非族裔起源地等。可见罗先生所列的论据中并没有直接的、绝对可靠的能证明米芾是西域人的证据。他如此梳理,似可疏通一些米芾研究难以解通的问题,如米芾一部分印章名号如“鹿门居士”、“淮阳外史”、“襄阳漫士”等皆可理解为米芾居住、为官之地而非谓其籍贯。但若依罗先生之说,我们对米芾其它几方印如“楚国芈姓”、“祝融之后”、“鬻熊后人印”、“楚裔芾印”、“天水米芾”等则不能圆满解释。故不能尽作如是观。其中“天水米芾”显系籍贯,其馀四方印文只能是表明其族裔,而“火正后人”也可理解为祝融的后裔。

因此,已有两种情况:若据米芾自称为楚国芈姓,他就是楚胄后裔;若非芈姓而是米姓,他就应是西域人种。选择姓“米”还是“芈”,是其对自己家世血统的体认。他显然更乐意称为楚裔,甚至以印为铭,欲追古绍祖。不过这些印章他并不多用,如南宋周密云:“元丰间,米老自号‘鹿门居士’,其印文云‘火正后人芾印’,其后并不见用之。”同样,“鬻熊后人印”亦仅见岳珂跋:“右宝晋米公手摹王右军四帖真迹一卷,其子友仁奉诏跋其后,具记颠末,帖有‘米帖翰墨印’、‘鬻熊后人印’。”书家总喜用自己认同的印,少见米芾用此标榜楚裔的印章,流露其自云为楚国祝融后人之不实,不敢坚称。但因其在世时有此标榜,卒后,其好友蔡肇为其作墓志铭(下简称《蔡志》)的铭诗首联云“米胄楚出自鬻分,仍世勇爵史载芬”,蔡肇可能亦不便质疑辩驳,故依米芾所云而作,仍称米芾为楚胄后裔、鬻熊后人。如果必然要将两者联通,就是推测其本为楚国芈姓后裔,先人流散西域米国,回到中原后欲追古绍祖,恢复芈姓。如前引孔颖达《春秋左传注疏》所称的楚国芈姓贵胄“其后中微,或在中国,或在蛮夷,不能纪其世”。但这中间包含着猜测成分,且“蛮夷”很多,并未指定是西域米国。米芾即使看到孔颖达的注疏,也知道不一定可靠,所以只说是楚国芈姓,而不称是自楚流入蛮夷而归中土的楚胄后裔,所以他自称所属的芈姓非常可疑。

里籍犹可言居住地或郡望等,姓氏不应轻易混淆,况二姓在古代根本无涉。“米”与“芈”虽字音相同,实为不同之姓,古文书法各异,米芾身为书法家且通篆籀,又通训诂,他不应不知二者之别。但他为何要将二者混为一体呢?对此,元人黄溍云:“米元章自书其姓名及所用图记,‘米’或为‘芈’,‘芾’或为‘黻’。‘黻’与‘芾’犹可通用,‘芈’乃楚姓,米氏自出西域米国胡人,入中国者因以为姓。唐有回纥米怀玉,五代有沙陀米至诚。非若‘楼’之与‘娄’,‘邵’之与‘召’同所祖也。姓固不可改,字音之相近者,宁可混而一之耶?”文意旨在批评米芾混淆祖宗姓氏的荒唐之举,至于米芾为何如此,黄溍亦未揭示。显然,称米芾为西域胡人和楚人后裔两说皆难以让人信服。米芾家族究竟来源于何方?这需要对其先人事迹做进一步的考证才能回答好这个问题。

二 高、曾事迹

米芾先世名闻史传者以宋初勋臣米信最为著名,但米芾在世时从未明言自己是米信后人。《蔡志》云:“公讳芾,字元章,世居太原,后徙襄阳,自其高、曾以上,多以武干官显。”此处仍未提到米信之名,但在史书上“以武干官显”的北宋初期米姓人唯有米信一人。直到南宋始有明确称米信为米芾五世祖,如南宋藏书家陈振孙叙录米芾《宝晋集》题解所云:“其上世皆武官,盖国初勋臣米信之后也,视芾为五世孙。”陈氏又叙录米芾孙南宋米宪著作云:“《米氏谱》一卷。奉直大夫米宪录。盖国初勋臣米信之后。信五世为芾元章,又三世为宪。”米宪《米氏谱》今不存,但所作既然是家谱,应载有其列祖名讳。因米芾自己讳言为米信之后,其好友蔡肇为其所作墓志故以曲笔行文交代,到陈振孙乃据米宪自撰《米氏谱》直言其世系。两相佐证,米信为米芾五世祖已无疑议。但米芾为何讳言自己是米信之后?他究竟是何族裔?须作进一步探讨。

米信是宋初功臣,主要事迹史传多次提到,《宋史》有传,首段云:

米信旧名海进,本奚族,少勇悍,以善射闻。周祖即位,隶护圣军。从世宗征高平,以功迁龙捷散都头。太祖总禁兵,以信隶麾下,得给使左右,遂委心焉,改名信,署牙校。及即位,补殿前指挥使,迁直长。平扬州日,信执弓矢侍上侧,有游骑将迫乘舆,射之,一发而毙,迁内殿直指挥使。开宝元年,改殿前指挥使、领郴州刺史。

《宋史》中记录了米信原名叫海进,是奚族,因其在后周时就得到赵匡胤信任而改名为“信”。但此书没说他原来姓什么。当代作家王川为米芾作传说:“米家的姓是赵匡胤改的,而不是世传的谱系。”这是臆测。当时赵匡胤只是后周朝的禁军统领,还没有发动兵变登基称帝,他可能将部下改名加以笼络,但不太可能赐姓;他即使要为部下赐姓,为何不赐自家的赵姓而凭空赐一个米姓?这说明米信的姓是有来源的,至于这个来源是否世传谱系也不能遽然定论。何建民先生认为奚族无米姓,《宋史》记载应有误。诚然《宋史》中舛误屡见,但“奚族”二字不是随便能杜撰的,《宋史》编撰毕竟依据了不少宋代国史资料,对米信等大功臣的族裔事迹资料掌握还是较为充分,千年后的我们在无其它确证的情况下不应轻易否定《宋史》关于米信所属族裔的记载。少数民族姓氏本来复杂,受到汉文化影响后因音译简称或改姓亦有之,今查《五代会要·奚传》载奚族五姓之二曰咄米部,故奚族米姓亦有可能是“咄米”一部。即使“海进”原来有名无姓,自己要加姓氏,或赵匡胤要帮他确定姓氏,这个“咄米”便大有启示意义。退一步说,米家的姓氏来源姑且存疑,但有《宋史》之确载,加以如此之多的旁证,我们至少可以确信米信是奚族。有《宋史》关于米信是奚族的记载,又有陈振孙对米芾《宝晋集》及米芾孙米宪《米氏谱》所作的题解中说米芾是米信五代孙的记载,两相印证,可证米芾是米信后代,其族为奚族。这比称其是楚胄芈姓或西域米国人后裔要可信得多。明白米氏“本奚族”,如此一来,不但与罗绍文先生所列举的米芾怪异行为不相抵触,还有很多问题也会迎刃而解。如对其印章涉及的地名,称襄阳、鹿门、淮阳等是米芾出生、居住、为官之地,称“天水米芾”则为其祖籍一度迁徙所到之地,而所谓“楚国芈姓”、“祝融之后”、“鬻熊后人”、“火正后人”等则是他有意依傍楚国贵胄以抬高自己族裔血统之举。

我们再续考米芾先人事迹,进一步揭示米芾讳言先祖与其族裔之来由。

奚族即东胡族。据《新唐书·北狄传》卷二一九,此族本居辽水上游、柳城西北,汉时为匈奴所破,保乌丸山,因称乌桓。隋唐时称奚。后奚族舍契丹内附后唐,与沙陀部落相杂。后因后晋割幽云十六州,奚族重又隶属于契丹。《宋史》米信本传中提到其兄之子米全“自朔州奋身来归”,其族人“多在塞外”,故史传称米芾祖居太原有据。朔州在今山西省北部,大同之南,太原、忻州之北,在五代为后晋天福初割与契丹的燕云十六州之一,北宋宣和五年方归宋,米信之时尚属契丹。盖奚人多尚武疏文,至唐末五代仍如此。米信生当其世,其性勇悍善射,而无忠诚节义可言。他在后周时已逢恩遇,隶属赵匡胤麾下后遂委心更名,随太祖夺位、打江山,并在扬州有救驾之功,受到隆恩宠信。在赵匡胤弟赵光义继位后,米信多在山西、河北地界继续征战,守边效命,节度一方。为保顺军节度使,“时信族属多在塞外,会其兄子全自朔州奋身来归,召见,俾乘传诣代州,伺间迎致其亲属,发劲卒护送之。既而全宿留逾年,边境斥候严,竟不能致。信慷慨叹曰:‘吾闻忠孝不两立,方思以身徇国,安能复顾亲戚哉。’北望号恸,戒子侄勿复言。”战乱之际,不能聚亲,故米信语甚慷慨。

雍熙三年,米信与曹彬同征幽蓟,在涿州被围,虽侥幸“以百馀骑突围得免。坐失律,议当死,诏特原之,责授右屯卫大将军。”此处“失律”谓吃了败仗,当时遭到赵昌言等弹劾,《宋史·赵昌言传》记载稍详:“时曹彬、崔彦进、米信失律于岐沟,昌言遣观察支使郑蒙上疏,请诛彬等。优诏褒答,召拜御史中丞。”太宗在此事处理上甚为得当,虽褒奖言者,但护及旧部,并未遽然诛惩米信等将领。米信在军事上还有坐失良机之事,《宋史·柳开传》云在涿州时,“有契丹酋长领万骑与米信战,相持不解,俄遣使绐言求降。开谓信曰:‘兵法云:“无约而请和,谋也。”彼将有谋,急攻之必胜。’信迟疑不决。逾二日,贼复引兵挑战,后侦知果以矢尽,俟取于幽州也。”可见米信只是一时逞能的匹夫之勇。

在和平建设年代,米信缺点就更加突出。本传最后云:

(端拱)二年,改镇横海军。信不知书,所为多暴横,上命何承矩为之副,以决州事。及承矩领会屯田,信遂专恣不法,军人宴犒甚薄,尝私市绢附上计吏,称官物以免关征,上廉知之。(淳化)四年,召为右武卫上将军。明年,判左右金吾街仗事。未逾月,吏卒以无罪被捶挞者甚众。强市人物,妻死买地营葬,妄发居民冢墓。家奴陈赞老病,棰之致死,为其家人所告。下御史鞫之,信具伏。狱未上而卒,年六十七,赠横海军节度。子继丰,内殿崇班、阁门祗候。

由于米信目不识丁,不能理民事,但他利用职权及地位影响,私贩货物,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牟取暴利,又掘人坟墓以葬妻子,随意责罚下属及家仆,最终被人告发,在判决下达之前而卒。可见米信不但无文、乏谋,还很贪财、暴虐,虽未及受到惩罚而故,且最终因功获得追封,其子米继丰还入宫担任值日官,但在历史上毕竟是不很光彩的形象。这还是正史立传,已多为尊者讳,我们若参照其它记载对米信父子行径可更了解详尽。宋上官融《友会谈丛》中有一条关于米信及其长子的负面记载:

故沧州节度使米信,本银下部落,以军功累官至加节钺。纤啬聚敛,为时所鄙。京师龙和曲筑大第,外营田园,内造邸舍,日入月算,何啻千缗。其长子任供奉官,以信之故,不敢自专。但于富室厚利,以取钱自用,谓之“老倒还”,兼与契券为约。其词以“若父死,钟声才绝,本利齐到”之语,盖谓信才瞑目而亟还也。于是私募仆夫十馀辈,饰珍异以袍带,令伺于宅左右。俟其出门,拥掖而去。鞍马服玩,备极珍异,其党则京师摇唇鼓舌猎炙之徒,日有千数。谓其嬉游,则信陵、孟尝诸公子;谓其用度,则石崇、王济为鄙人。谄佞互攻,聋骇不悟。而复大言人间之物,靡有难致,钱去便到,其速如神。至于进会,有奉其欢心者,器皿之具,尽倾与之。尝谓尽此生逸乐,惟我而已。至信之卒时,已用过十馀万缗,乃约齐交还。及信葬毕,籍其馀者比信时十去五六焉。外无官槖,内无私帑,阖门百口之给不可缺者,加以恣纵,费荡更逾于前。以至鬻田园,货邸店,未周岁而日入之缗亦绝。其弟方四岁,乳母与家人窃议,若此不改,我辈皆为馁鬼。乳母乃抱小儿诣府陈诉。是时真宗在寿邸,尹开封府,闻之赫怒,具以上言,举馀财与所诉之弟,供奉者斥出之,一簪不着身,仍除其班籍。因兹索然无归,寄迹旅舍,乃历自来游从之处求衣食,人既数四,亦皆厌矣。遂于京师多假代狱卒摇夜铃于军巡,聊充糊口。素不服劳,又以疏怠被逐。京师货药者多假弄狮子猢孙为戏,聚集市人。供奉者形质幺么,颐颊尖薄,克肖猢狲。复委质于戏场焉,韦绳贯颈,跳踯不已,旁观为之掩泪,而彼殊无愧色。噫!公侯之门,一旦如此,有其父必生其子,何足怪耶。

此文又见陶宗仪《说郛》引,文字内容大同小异,但关键处有异文,如上文首句的“本银下部落”,《说郛》本作“本行夏部落”,他本多与上文同。几经查询“银下部落”,仍不详所在,臆测似谓今银川附近部落,与米芾印文自称祖居地天水位置相近,亦与信族所在朔州的大体位置相去不太远,对游牧部落来说属于正常迁徙活动范围;而“行夏部落”则不知所在。另一关键异文处是米信长子之名,上文但云其任供奉,未详其名,而《说郛》本云“其长子簪任供奉官”,后数次称其名簪,记述米信有子名米簪。上文中“供奉者斥出之,一簪不着身,仍除其班籍”,《说郛》本作“供奉者非出之簪,一不着身,仍除其班籍”,盖有异文,不得蘧定孰是孰非。

上文作者是上官融,《宋史·艺文志》载其书三卷,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记载云:“《文会谈丛》一卷。题华阳上官融撰,不知何人。天圣五年序。”同是上官融所撰之书,前记为《友会谈丛》,此称《文会谈丛》,书名疑误一字,又称不详作者之字与生卒年。今查范仲淹作有一文《太子中舍致仕上官君墓志铭》云:“君讳融,字仲川,……君幼专词学,秀出流辈,天圣二年(1024)秋广文馆举进士,公卿大夫之子咸在焉,君中第一人。明年春,礼部较天下之才,君别试于太常寺,又首荐之,由是名动京师。……以疾闻,除太子中舍致仕,居于曹南郡,以庆历三年(1043)三月五日不起,年四十有九。”可推知上官融生于太宗淳化五年(994)年,而书作于仁宗天圣五年(1027)。时米芾尚未出生,作者亦不必为其先祖掩恶。这条材料出现时代较早,久为人忽视,且作者上官融与米信年代接近,与米信之子辈更是几乎同代,叙述米信形象与史传符合,可视为有据。其文中透露了米信长子曾任供奉官,其下还有一弟,其父米信去世时其弟方四岁。上官融书中米信长子与《宋史》米信传附其子米继丰之名与官皆不合,似非一人;也有可能是其后来更名、改官了。文中但言“其弟方四岁”,则米信可能只有二子。据《宋会要》礼四一之五三,米信死于淳化五年(994),则米供奉这位四岁弟生于淳化二年(991)。米芾生于皇祐三年辛卯(1051),中隔三代,若仅据此,则米芾曾祖可能是米供奉或其幼弟,二者其一后名继丰。若是那位败家子米供奉,有这些昭彰的劣迹,米芾更难以启齿为其后人。米信声名已是狼藉,其子行径更为不堪,故可理解米芾要讳言自己的身世,竟至于要改变自己的血统,诡称自己是楚国祝融后人。

米芾讳言其为名将米信之后,还有一个原因是宋代重文,士之入仕以科举为正途。宋代是一个典型的科举社会。宋初统治者鉴于五代及本朝建立皆以武易代,为使统治更加稳固,采取了重文轻武的政策,重用通过科举考试选拔的文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太祖朝的科举制度基本是沿袭唐五代的惯例,逐年皆试,录取亦不多,只是在他统治的后期采取了殿试,稍有变革。太宗朝则录取人数陡增,之后真宗、仁宗朝逐渐完善了科举制度。与唐代相比,宋代科举考试在制度上最大的变革是实行了弥封、誊录制度,大幅度增加了录取人数,科场也较为公正。科举社会的多数读书人一生主要生活目的是两件事:应举、做官。诸葛忆兵先生据《宋史·宰辅表》统计,宋代宰辅133人,科举出身者高达123人,占92%。不独宰辅如此,其他各级主要官员也主要是科举出身,而未经科举出身入仕者多只能做下级官员,且在升迁、待遇方面与科举出身者相比有天壤之别。米家世代行伍出身,米芾五世祖米信也只是在宋初易代之际受到重用,但鸟尽弓藏,像石守敬等为赵氏兄弟倚仗的把兄、功勋元老尚且遭到“杯酒释兵权”,米信更是因贪财、暴虐而几乎被治罪之人。米芾自己也非科举出身,一辈子仕途困踬(详下节),他当然不愿称自己是米信之后。

三 宗室纠葛

米家除米芾高祖米信先后为太祖、太宗效力,与皇权有微妙关系外,米信后人亦与赵宋宗室有瓜葛。这方面少见有人提及,试更发掘材料阐明之。宋太宗为太祖之弟,其非正常继位,其中隐情早为史家关注。米信本无坚定政治理想,又目不识丁,只是打江山需用之武夫,因在扬州有救驾之功,故在太祖建国之初颇受重用,为多州节度使,但在太宗继位后他逐渐失势,数遭弹劾,几被治罪。故是否其与开国二君兄弟别有恩怨,尤其是在太宗继位问题上的立场相异等,史传缺载,不得而详。但也可找到蛛丝马迹。因米家与宗室关系还不仅米信一代。欧阳修曾于嘉祐五年(1060年)作《东莱侯夫人平原郡夫人米氏墓志铭》云:

皇从侄故莱州防御使、东莱侯从恪之夫人,曰平原郡夫人米氏,赠太子太师承德之曾孙,横海军节度使信之孙,内殿崇班、阁门祗候继丰之女。夫人年十七选配东莱侯,累封平阳郡君。……皇祐元年二月癸酉,以病卒,享年五十有一,追封平原郡夫人。

此文暂未见有人引用。参照马端临《文献通考》云:“魏王德昭,太祖子,乾德二年出阁授贵州防御使,迁同平章事。太平兴国元年,封武功郡王,四年以谴自杀,赠中书令,追封魏王;惟忠,德昭子,早卒;从恪,惟忠子,赠磁州刺史东莱侯。”两相对照,知道东莱侯夫人米氏为太祖赵匡胤曾孙赵从恪之夫人。太宗赵光义继位后,对太祖一门多有忌惮,逼太祖之子赵德昭自杀,赵从恪即德昭孙。米信受宠于太祖,其后代又与太祖一门联姻,而太宗以皇弟身份承继大统,还诛杀本可能继承皇位的赵德昭,米信孙女就嫁赵德昭孙,怎能不起纠葛!只是随着米信临罪而卒,太宗亦作罢,这些本不甚显明的恩怨也就湮没无闻了。太宗后之北宋皇帝皆其后代,南宋自高宗后皇权才“还”太祖后代,即孝宗。米芾生活时代距离太宗朝虽已历两代,但他仍讳言其为米信之后,可见心里不无疑虑。这位东莱侯夫人米氏卒于皇祐元年(1049),时五十一岁,则其生于咸平元年(998),既言其为米继丰之女,则继丰年龄又似与《友会谈丛》所载的那位米供奉相近,继丰至少不是那位约生于淳化二年(991)的米供奉之幼弟可明。从欧阳修此文中还知道米信之父名米承德,其所获封赠太子太师的官衔应是其死后因米信之功而获太祖追赠,可见太祖对米家于恩甚隆。米芾大观元年(1107)曾书郑居中撰的《崇国公墓志铭》,墓主赵世恬之父名从谨,与从恪为亲兄弟,可见米芾乃为祖姑之侄子而书,全篇长达两千馀字,元袁桷评云:“襄阳此卷,龙跳虎卧,不尽赞述。”因有亲情,米芾暮年书此,仍十分端谨。

四 其他先辈

米芾高祖、曾祖之名与事等已见前考,此再略考他的其他先辈。米芾之祖即东莱侯夫人米氏之弟兄辈俱不可详考,但从现今流传的米芾作品中可约略找到一些线索。如米芾写的字中存在末笔避讳的情况:“殷”字出现四次,其中《蜀素帖》中有出现两次,只后一字缺一笔,前一字及《头陀寺碑》等米芾碑帖中此字俱未缺笔;“锋”字只在其《学书帖》中出现一次,缺末笔。(如图4、图5所示)

米芾所书缺笔两字绝非偶然疏忽忘写,应是有意避讳而为之。盖避讳之例始于周,行于秦、汉,盛于隋、唐,严于宋,极于清,直至民国改元,方基本废止。米芾在自己的《书史》中曾多次依据前人墨迹中的避讳处断定书者归属,对避国讳、家讳、师讳之作皆有鉴定成功的几个范例(详见末章)。可见米芾非常明白文人有为至亲及帝王避讳的传统,只是他自己是否严格遵行则是另一回事。据米芾墓志,其父或名佐字光辅。现今流传的米芾小楷《向太后挽词》中“佐”未缺笔,其父之字“光辅”及其前代祖宗名字“信、继丰”等俱未见明显缺笔。可见米芾对于多位祖宗名讳亦并未严格避讳。考虑到其家是外族且非诗礼相传人家,其五世祖米信、四世祖米继丰等在历史上又留有劣迹,故米芾在笔下对他们的名讳皆不缺笔或是有意为之,只是书写中偶然出现缺笔为讳。其有意缺笔的“殷”、“锋”两字则显然是为避讳。查宋代开国二君之父名赵弘殷,追谥武昭皇帝,庙号宣祖,故米书缺笔的“殷”为避国讳;而“锋”则非是宋代国讳,米芾所书缺笔的“锋”应为至亲名讳,这偶然出现的一个缺笔的“锋”字或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我们已知其至亲中的高祖、曾祖及父亲之名,所以推测其祖父名讳或含“锋”字。至于他们的生平,大概皆如前引《蔡志》所云:“自其高曾以上,多以武干官显。”

图4

图5

除米信外,米芾列祖既无功可纪又无文垂世,亦无甚可言。但在长期偃武修文的宋代,到米芾父辈已开始重视文化教育,如《蔡志》云:“父光辅,始亲儒嗜学。”又云:“父佐,左武将军,赠中散大夫,母阎氏赠丹阳县太君。既卒,始葬润州黄鹤山,以中散祔。”米芾孙米宪辑的《宝晋山林集拾遗》中作:“父仕致左武卫将军,赠中散大夫。”则未载其父之名。考宋代职衔,确切说应是“左武卫将军”而非“左武将军”。综合推测,米芾父名佐,字光辅,名、字与其所任武卫将军之职衔皆贴切。“始”字说明确实米佐前数代皆是武夫。米佐尽管仍是武官,但开始亲儒重文了,所以卒后获赠文官头衔的“中散大夫”,也是米家的荣光,故米芾颇以此为荣。米佐可能亦略好书画棋艺,米芾《书史》曾记其父在流传的王羲之书作后加盖印鉴及陪奕高官:“濮州李丞相家多书画,其孙直秘阁李孝广收右军黄麻纸十馀帖,……后有先君名印,下一印曰‘尊德乐道’。今印见在余家。先君尝官濮,与李柬之少师以棋友善,意其奕胜之,余时未生。”自米佐之后,米家盛行崇文之风,此后子孙多以艺文名世。

米芾父母辈仍然继续与宗室有密切交往。米芾父米佐有二妻:一封襄阳县君;一为阎氏,封丹阳县君,即米芾母。阎氏与英宗高皇后有旧,《蔡志》云:“初宣仁圣烈皇后在藩,与丹阳君有旧,故公少长邸中,以后恩入仕。”《宋史》米芾本传作:“以母侍宣仁后藩邸旧恩,补浛光尉。”皆云阎氏因与皇后有交情而恩及其子米芾。阎氏究竟如何“侍奉”高氏,上举史、志皆未明言,而宋人有推断阎氏为高皇后产媪,或英宗子神宗之乳母,皆可视为合理猜测。无论怎样侍奉,皆为米家积恩匪浅。英宗本濮王赵允让之子,是仁宗堂侄,在皇祐二年曾官右卫大将军,后因仁宗子俱年幼夭折,乃过继于仁宗而继位。上引米芾言其父“尝官濮”,又任左武卫将军,故其父与未继位的英宗应熟识且有交情,米芾之母乃得伴侍英宗妻高氏。高氏人颇严正,在英宗、神宗、哲宗三朝皆颇具影响力,哲宗时她还曾垂帘听政。高氏念及阎氏旧恩,依规助米芾入仕应合符情理。南宋诗人杨万里云:

润州火爇尽室庐,惟存李卫公塔、米元章庵。元章喜,题塔云:“神护卫公塔,天留米老庵。”有轻薄子于“塔”、“庵”二字上添注“爷”、“娘”二字,元章见之大骂。轻薄子再于“塔”、“庵”二字下添注“飒”、“糟”字,盖元章母尝乳哺宫中,故云。“糟”字本出《汉书·霍去病传》,云“鏖皋兰山下”,注云:“今谓糜烂为‘鏖’、‘糟’。”轻薄子用“糟”字黏“庵”字,盖今人读“鏖”为“庵”,读“糟”为子甘切,添注遂成七言两句云:“神护卫公爷塔飒,天留米老娘庵糟。”

英宗子赵顼长米芾三岁,后继位为神宗。杨万里言芾母阎氏“尝乳哺宫中”,意思应指其为神宗之乳母。因此米芾与神宗结缘更深。按常理阎氏应在结婚产子后方可为乳母,则米芾之前应有兄或姐,现人多称其有姐。文中“塔飒”犹言“塌撒”,拙劣之意,“庵糟”犹言“肮脏”。轻薄子讽刺了阎氏的乳母身份及米芾因恩得官的不光彩经历,真刺到了米芾痛处。

米芾父亲米佐可能在米芾出仕之前即已亡故,故未见米芾入仕后为其丁忧之记载。其生母则在米芾杭州任上亡故,米芾为其丁忧离任以尽孝道。米芾父母俱葬于润州黄鹤山下,不树不封。

综上所考:米芾六世祖名米承德,因子功获赠太子太师;五世祖米信,悍勇暴横,习战疏文,有功有过;米信尚有兄及亲族,居朔州附近,兄子米全(或名米金);曾祖为米继丰(或名米簪)兄弟中一人;祖名不详,据米芾缺笔字推测名字或含“锋”字;祖姑嫁太祖赵匡胤曾孙东莱侯赵从恪;父米佐,武官出生,卒赠文官;生母阎氏,封丹阳县君;非生母封襄阳县君。米芾应至少有一兄或姐。此就考知关系绘图如下:

  1. 〔战国〕孟子:《孟子·万章下》,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 〔宋〕米芾:《宝晋英光集》卷八,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按:原书作见《群玉堂米帖》拓本,因原为书写体,后世抄录字形有异,此将有异字形摹写。
  3. 〔唐〕林宝:《元和姓纂》卷六,岑仲勉校,第816、820页,中华书局,1994年。按:古书中“芈”有写作“芉”或“芊”者,楚姓无,皆“芈”之讹,此径皆订正,下同。
  4. 〔晋〕杜预注、〔唐〕陆德明音义、孔颖达疏:《春秋左传注疏》卷十五,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 〔宋〕郑樵:《通志·二十略》,王树民点校,中册第74页,中华书局,2009年。
  6. 〔齐〕魏收:《魏书》,第2281页,中华书局,1997年。
  7. 〔宋〕章定:《名贤氏族言行类稿》,第933册第518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
  8. 〔清〕纪昀等:《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林宝《元和姓纂》提要,第1773页,中华书局,1997年。
  9. 〔宋〕叶庭珪:《海录碎事》卷十三上引《维摩经》,李之亮点校,第700页,中华书局,2002年。
  10. 〔宋〕周密:《云烟过眼录》卷四,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1. 〔宋〕岳珂:《宝真斋法书赞》卷二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2. 〔明〕张丑:《清河书画舫》卷九下附〔宋〕蔡肇:《故宋礼部员外郎米海岳先生墓志铭》,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3. 见〔宋〕翟耆年:《籀史》,“米氏元章《训古》一卷”云:“元章以钟鼎字篆章圣皇帝御制《夫子赞》《尚书·周官篇》,结布简野,悟三代科斗书法之秘……其训古达昔人会意之旨……辨说有理实,为前人所未到也。”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4. 〔元〕黄溍:《日损斋笔记》,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5. 按:此米芾墓志铭亦有多版本,除《清河书画舫卷》所录外,尚有《宝晋山林集拾遗》及光绪《丹徒县志》卷八《陵墓》所录等,皆小有异文,但此句皆同,可信。
  16. 〔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七“《宝晋集》题解”,徐小蛮、顾美华点校,第23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按:关于世系,有不同说法,五世祖有称为高祖,有称高祖之父。以米信之卒年、米芾之生年及其家世考虑,以及包括其孙米宪,罗绍文称八代,故此定米信为米芾高祖。
  17. 〔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八。又,〔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百七载:“《史氏谱》一卷。陈氏曰:奉直大夫米宪录,盖国初勋臣米信之后,信五世为芾元章,又三世为宪。”
  18. 〔元〕脱脱等:《宋史·米信传》,第9022页,中华书局,2007年。本节下文引米信资料出此处者,不另注。
  19. 王川:《癫书狂画——米芾传》,第5页,作家出版社,2016年。
  20. 何建民:《隋唐时代西域人华化考》,第89—90页,中华书局,1939年。
  21. 〔宋〕王溥:《五代会要·奚传》,第45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
  22. 《续资治通鉴长编》称其名为米金:“(太平兴国四年九月)乙亥……马军都马虞候保顺节度使米信,亲族多在塞外。时兄之子金自朔州挺身来归。上召见,厚加慰抚,遣金乘传诣代州,伺间迎致其亲属。”〔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第463页,中华书局,2004年。
  23. 〔元〕脱脱等:《宋史·赵昌言传》,第9195页,中华书局,2007年。
  24. 〔元〕脱脱等:《宋史·柳开传》,第13024页,中华书局,2007年。
  25. [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藏古籍善本《旧小说》,丁集,第485页。
  26. 〔明〕陶宗仪:《说郛》卷二十九上引〔宋〕上官融:《友会谈丛》“聚敛”条,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7. 如《广四十家小说》《稽古堂丛刻》《宛委别藏》《十万卷楼丛书》等所收的《友会谈丛》。
  28. 〔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徐小蛮、顾美华点校,第32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29. 〔宋〕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十五《太子中舍致仕上官君墓志铭》,第七册,中华书局据北京图书馆藏宋刻本原大影印,1984年,
  30. 据刘海峰《中国科举史》所附《历代登科表》所列历代登科人数统计:太祖朝开科15次共录取进士、诸科、特奏名455人,平均每科录取30人。刘海峰:《中国科举史》,第432—480页,东方出版中心,2006年。
  31. 据刘海峰《中国科举史》所附《历代登科表》所列历代登科人数统计:太宗朝共开科8次,共录取6129人,平均每科录取766人。刘海峰:《中国科举史》,第432—480页,东方出版中心,2006年。
  32. 诸葛忆兵:《宋代宰辅制度研究》,第52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
  33. 〔宋〕欧阳修:《欧阳修全集》,第548—549页,中华书局,2001年。
  34. 〔元〕马端临:《文献通考》,第2200页,中华书局,2006年。
  35. 〔明〕赵琦美:《赵氏铁网珊瑚》卷四,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6. 观米家世系,多取单名,其祖父或即名米锋。米家取名有受汉化而改名的文化传统,其家初为外族,入宋后渐汉化、儒化:米芾五世祖本名米海进,改为米信;米信侄子名米全(或米金);米芾六世祖米承德之名亦可能为后来改或赐;曾祖辈米继丰或即米簪;祖父或即名米锋;其父名米佐,字光辅,名、字与其任武卫之职衔皆贴切;米芾原名米黻,意兼向往身着官服及为楚胄后裔;其子米友仁、米友知兄弟虽为双名,但亦重在“仁”、“知(智));孙为米宪;曾孙名米巨,意略有别。当然这不是确凿证据,多系推测,故列为附注。
  37. 〔明〕张丑:《清河书画舫》卷九下,附〔宋〕蔡肇:《故宋礼部员外郎米海岳先生墓志铭》,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按:此句《宝晋山林集拾遗》作“父仕致左武卫将军赠中散大夫”,则未载其父名。
  38. 〔宋〕米芾《书史》,赵宏注解,中州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82页。
  39. 如〔宋〕庄绰:《鸡肋编》:“米芾元章,或云其母本产媪。”齐鲁阳点校,第7页,中华书局,2007年。
  40. 〔宋〕杨万里:《诚斋集·诗话》卷一百十五,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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