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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生产方式及其变迁

西藏乡村五十年社会变迁:朗塞岭村和柳村的回访研究 作者:方素梅 著,方素梅 编


第二章 生产方式及其变迁

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生产方式是指社会生活所必需的谋得物质资料的一种方式,体现着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密切关系,从结构上说,它包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个方面,其中生产力是生产方式的物质内容,生产关系则是生产方式的社会形式。生产方式决定着社会制度的性质及其更替,因此生产方式的变化决定着社会的变迁,社会变迁则是生产方式变化的逻辑结果。那么,半个世纪以来西藏农村的生产方式如何?发生了哪些变迁?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们主要基于朗塞岭村和柳村回访调查的部分资料,比照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调研报告,试图通过一定数量个案的综合考察,客观、真实地反映出这一时段两地生产方式发展、变化的基本特点,并由此管窥西藏全区生产方式发展变化之一斑。

需要说明的是,1959年西藏实行民主改革后,由于彻底废除了封建农奴制,逐步建立了社会主义新型的生产关系,农奴成为拥有自己土地的农民,并从此与全国其他地区一样,经历了互助组、人民公社、包产到组的生产责任制、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等不同阶段,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继续深化,党的惠农、富农政策的不断推出,西藏农村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从生产关系、所有制方面的变革而言,西藏农村与全国其他地区并无本质的区别,具有一定的同步性和同质性特点,所不同的则是由于自然环境条件及历史传统等因素的影响,在生产力的发展方面,较之内地乃至自治区各地之间,其区域性的差异仍很突出。因此,我们在处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两者的关系时,本着求异存同、关注差异的原则,拟重点对生产力各构成要素的发展、变化进行描述性分析和比较。

第一节 西藏传统生产工具的种类与变迁

传统是个相对性的概念,一般是指相沿成习,具有一定传承性的存在。西藏传统的生产工具,自然是指具有一定的传承性,承载着一定时期历史与文化因子的生产工具。本节中所说的传统工具无疑属于这一范畴,但就其具体时间段而言,主要是指西藏和平解放前后直到今天仍在相沿使用或加以部分改良的生产工具。这些生产工具种类不一,数量众多,以手工制造为突出特点,材料为木、竹、石、金属等,而以其功能或应用范围而言,大致又可以划分为农业用具、手工业或家庭副业用具两大类。

根据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调查,西藏传统生产工具大致分为役畜、农具及农副产品加工工具几大类。役畜主要有犏牛、牦牛、驴、马、奶牛。黄牛和犏牛主要用于耕地和播种,驴主要用于驮运粮食、肥料等,马只供乘用,牦牛和奶牛很少用于耕地,主要是在秋收时用于踏场。主要农具为犁(春耕、春播的主要农具。犁身、犁杠为木制,犁铧为铁制)、锄(柄为木制,锄头为铁制)、锨(柄为木制,锨头为铁制)、镰刀(把为木制,刀身为铁制),其他还有用于收、打、运的生产工具。工具基本上是铁木结构,犁铧、锄头、镰刀等均为当地铁匠打制。中等以上农户每年都要雇请铁匠修理或打制农具,铁料则自备。铁匠有时也会打制少量农具供人选购。当地的木匠也会制作、修理一些木制农具。

另外除了一些主要农具外,也有许多专用的配套生产工具,如牛轭(二牛抬杠用横木,搁在两头牛的颈部,与犁连接)、木耙(春播下种后用于耙地,耙身木制,耙齿多木制,或铁制)、铁锨、挖坯锄、镰刀、连枷、四股叉、角叉、多齿耙、筛子(多为木框皮线的粗细筛,少量竹筛、铁筛)、圆匾(圆形,以羊皮条、扫帚草编制)、播种筐(扫帚草编制)、扫帚、背筐(草编,背土、背肥、背小牲畜等)、竹匾(竹编,呈方形,有大、小号两种,大号用于晾晒酒米、酒曲,小号盛放羊毛、萝卜等杂物)、草筐(竹编)等。

农副产品加工工具主要有纺织工具,包括木制织机、纺线车、纺线锤、缠线架等,以及粮食加工工具如水磨和石手磨。其他日常生活常用器具还有炒青稞的陶罐、制酥油的陶罐等。

一般而言,“各户拥有的农具数量的多少,一般与经营农业的规模有关,即耕地多的户农具也多,品种也齐全,反之,耕地少者,农具也少。以等级来分,差巴大部分经营一定数量的耕地,因而大部分都有齐全的农具,堆穷因为没有差地,租种地也不多,所以他们除个别户有犁、轭和耙外,其他只有部分户有几把镰刀或锄头、铁锨”。[1]总体而言,虽然西藏的农牧业生产有着悠久的历史,并在长期的生产实践活动中,积累了丰富的高原农牧业生产经验,因地制宜发明创造了许多生产工具,但生产力水平较低,生产发展缓慢,直到西藏民主改革前,广大地区仍普遍使用藏犁耕地,人工撒播,牦牛踩场,工具以木制为主,与几百年前无多大区别。传统上西藏地区仅有农业和牧业的分工,手工业和商业所占比例很小,其中手工业生产基本属于家庭副业。少数地方甚至保持刀耕火种、烧荒肥田的原始农业方式。

1951年和平解放后,中共中央对发展西藏农牧业生产非常重视,随着农业生产的发展,新式农具(如新式步犁)开始引进,逐步打破传统单一的藏犁耕地的模式。整个20世纪50年代,政府无偿将新式农具、铁制工具发放到户,如步犁、耙、锄、镰刀、斧头、羊毛剪等。随着新式农具的引进、投放和生产的发展,西藏农业机械从点到面,由小到大,由低到高,逐步发展。机耕农场先后在拉萨、日喀则、昌都等地建立,拖拉机开始进入高原。水车、畜力条播机、割晒机、畜力打场石磙等农机具逐渐推广,改进制造的铁制藏犁头、钉齿耙、木耙、挑筐、铁锹、石磙、风车、水力脱粒机、水车、耧、手推车、自卸马车、活底驮粪筐、新式步犁、梳毛机、纺毛机、脱粒机、麦筛等新式农具和农业机械逐步推广,特别是新式步犁和拖拉机等的引进和示范,对改变传统生产方式,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具有重要作用。

1959年的民主改革,为西藏的农牧业生产注入了新的活力,农业机械化得到进一步发展。20世纪60年代,半机械化农具进一步推广,农具的数量更多,种类更加多样化,局部地区实现了“耕地铁犁化,收割镰刀化,打场石磙化”,过去木犁耕地,“一副背筐,压断脊梁”“手拔收割,牦牛踩场”的原始生产方式有了很大改观。

20世纪70年代,西藏先后引进试验了多种动力脱粒机、扬场机、畜力七行播种机、四行播种机、畜力收割机,进一步改良畜力改良犁、耧草耙、四行播种机、简式动力脱粒机、扬场机、机引石磙等,机械化、半机械化农具更加普遍,经过不断引进、试验、推广机械化半机械化农具,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生产力水平大幅提高。特别是1975年人民公社化以后,社队农机具发展很快,拥有量大增,农机化水平相应提高,农机化覆盖率大大提高。[2]

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农村改革的不断深入和生产责任制的落实和不断完善,原有的农机所有制形式、农机具经营方式也由此前的国家、集体所有制变为联营或个体农牧民经营为主,90%以上的中小型农机具转让给农民,除了山南,拉萨、日喀则等粮食主产区也普遍实行机耕、机播,现代农业机械已经成了西藏农村使用越来越频繁的生产工具。传统的“二牛抬杠”被更多的农业机械所替代,是西藏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转变的重要标志。农机经营形式的变化,一是刺激了农牧民购买农机具的热情,二是提高了农机具的利用率,但同时也使传统农具有了继续使用的空间,作为家户经营,传统农具的使用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随着物流的发达,内地机制农具逐步占领市场,大量进入,正在逐渐取代传统的手工制农具,挤压其空间。因此,其使用的范围越来越小,其在生产领域的重要性在下降甚至丧失,沦为辅助性工具。三是内地机制小型农具进一步占领市场,且具有价格优势,很有可能完全取代当地的手工制农具。在努力推进农业机械化的同时,自治区政府根据西藏农业发展区域性不平衡的实际,在大力增补旧式农具的同时,开始大量推广效率高、轻便省力、耕作质量好的各种新式农具。大量新式农具的推广使用,使西藏大部分地区农业生产工具落后的面貌有了改观。

进入21世纪以来,党中央、国务院连续出台“一号文件”,把农机购置补贴政策,列入支农、惠农、强农的重要政策中。2005年,西藏开始享受国家农机购置补贴政策。2006年开始,自治区财政厅每年专门安排地方农机购置补贴资金。2009年,中央继续加大对西藏经济社会发展的支持力度,将农机购置补贴规模提高到5000万元。2010年中央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谈会突出强调要推进西藏跨越式发展,着力提高农牧业发展水平,改善农牧民生产生活条件,解决农牧业生产力水平低下等突出问题。这样,随着中央一系列扶持政策的出台,西藏农业机械化呈现快速、加速发展的趋势。特别是近年来,在农机化示范、引导、带动作用下,西藏全区农机服务领域不断扩大。一是扩大了种植业服务范围,有力提高了农业机械的田间作业水平。二是农业机械不断向农牧业生产的深度和广度推进。据不完全统计,2009年,西藏机耕、机播、机收面积分别达到200万亩、197万亩和168万亩,分别比2008年增加2万亩、3万亩和3万亩。到2011年,全区共完成机械化耕、播、收面积38.45万公顷,其中完成机耕面积13.7万公顷,完成机播面积13.45万公顷,完成机收面积11.3万公顷,3项作业综合机械化水平为56.2%。2012年,全区农机总动力达到460万千瓦,各类拖拉机配套农具达到12万台;全区各类运行规范的农机化合作组织达到36个,实现机耕13.8万公顷、机械播栽13.4万公顷、机收11.4万公顷,农田作业综合机械化水平达到57%以上,传统的“二牛抬杠”耕作模式得到彻底改变,农业耕作水平大幅度提高。到2015年,西藏大中型拖拉机保有量将达到7万台,拖拉机配套农机具达到19万套,主要农作物综合机械化作业水平将达到61%。[3]换言之,西藏农业机械覆盖面积的不断扩大,农业机械化的快速发展,农机使用率的不断提高,标志着西藏农业生产方式已实现了由人畜力作业为主向机械化作业为主的历史性跨越,西藏农业机械化的程度不断提高,农业发展正朝着机械化不断迈进。这就意味着传统生产工具将分批分期、阶段性地大量淡出生产领域,现代化的农机具将扮演更加主要的角色。这是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一大进步,也是传统农耕文化向现代农业文化的一种全面转型乃至飞跃。

第二节 朗塞岭村生产力状况

朗塞岭村即昔日的朗塞岭谿卡,现为扎囊县扎其乡的一个行政村。截至2012年6月底,全村有161户779人,其中劳动力359人,占总人口的46.1%。有耕地1828亩,人均2.35亩,主要牲畜5230头,人均6.7头,以圈养为主,另有草场1.2万亩。农业是该村最主要的经济形式,体现着该村生产力的发展状况。

一 农业

(一)土地状况、作物品种和耕作制度

朗塞岭村地处藏南谷地,气候温和,土地肥沃,宜农宜牧,农田多分布于村庄周围的山谷低地,山谷两侧则为浅草牧场。过去水源充足,灌溉便利,近十几年来,农业用水的增加,特别是溪流上游水库的修建,导致下游来水骤减,河道萎缩,使原先流经该村的宽阔河流变成一条狭窄的水渠,宽不足一米,灌溉季节常造成水源紧张,生活用水也受到一定影响。谷口为河滩沙石地带,土地贫瘠,过去为放牧区,现为保护生态环境,广种林木,保护植被,成为一片公益林区。

图2-1 朗塞岭村种植的青稞(梁景之摄于2012年7月)

朗塞岭村传统上以农为主,主要农作物为小麦、青稞、油菜、蚕豆、豌豆、土豆、萝卜、白菜等。以2011年为例,全村种植粮食作物1828亩,主要是小麦和青稞,其间套种土豆、油菜等作物,豌豆、蚕豆、蔬菜等的种植则相对较少。

在耕作制度上,朗塞岭村长期以来遵循自然的节令和传统习惯,并适应现代农业发展的基本要求,科学种田,适当调整耕作的制度和方式。民主改革前,作物一般为一年一熟,部分比较贫瘠的土地则实行撂荒轮歇制,即种一年撂荒2~3年,定期休耕以便恢复地力。民主改革后,逐步改变传统的耕作方式,实行青稞、小麦、豆类、油菜等轮作制,并增加冬播作物,增施肥料,开展中耕和苗期灌溉。近年来为了提高经济效益,开始实行套种,即油菜与青稞套种、玉米与马铃薯套种等模式,特别是青稞套种油菜,既可增产,又可肥沃地力。耕作制度的另一变化是增加冬种面积。过去只种植春小麦和春青稞,农田冬天闲置,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冬小麦的种植得到逐步推广。耕地和中耕除草也是耕作制度的内容之一,过去普遍使用二牛抬杠的犁耕方式,劳动效率普遍较低。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逐渐以新式铁铧犁代替传统的藏犁,即铁铧木犁,下耕深度可达24厘米,从而有助于进一步改善土壤结构,保墒保水,提高土壤肥力。70年代,开始以手扶拖拉机为动力进行耕地、播种等,从而逐步走上播种、收割的机械化道路。至今,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拖拉机几乎走进了每家每户,成为一种主要的生产工具,机耕、机播、机收的面积和规模逐年扩大,农业机械化的程度不断提高,截至2012年6月,全村共有播种机10台,收割机7台,拖拉机(也可犁地)113台,扬场机及脱粒机合计40台。当然,对于那些少量的过于分散地块的耕种、收割以及少量作物的脱粒打场,由于不便于或者不需要机械作业,人们仍然会沿用传统的方式,如人工点播、镰刀收割或直接手拔、驴驮人背、牲畜踩场等,但这种情况已是越来越少。

图2-2 朗塞岭村种植的土豆(杨春宇摄于2012年7月)

所谓点播,即使用点种器等工具,一手点穴,一手撒种,随即覆土的一种方式,劳动强度较大,只可适合于零碎地块或田间地头的补种补播。踩场即打场,青稞、小麦等上场后,赶若干驴或牦牛等牲畜轮番踩踏,故谓之踩场。同时,结合连枷、马拉石磙等,不时拍打、碾压,然后用多齿耙、角叉、羊角叉、双股叉、推耙、筛子、簸箕等工具扬场、收拾、装运等。值得一提的是,该村几乎所有的劳动过程均伴随有相应的歌谣或歌曲。

据朗塞岭村2组1989年出生的格桑介绍,他家3口人,刚分立门户不久,有一个3岁孩子,在村中属于那种土地较少,靠季节性打工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的家庭类型之一,认为自家的土地质量还可以,主要种植土豆(租借亲戚的少量土地种植)、冬小麦和油菜。至于每年种植什么作物,要由村委会统一安排和指导,实行轮作制,一年一熟,灌溉、施肥、打药、播种也是统一安排,收割时间则是根据作物成熟的情况由自己来定。劳动安排上没有严格的男女分工。7月是田间除草季节,拔的草晒干后用来喂牛羊等家畜。和过去一样,收割、拔草、春耕、踩场、庆丰收都有劳动歌,如《妈妈的羊皮袄》《祝酒歌》《溜溜的姑娘像朵花》《纳木错女神》《瓦伽尼》《天际》等传统及流行歌曲。

朗塞岭村的劳动协作或互助,主要发生在农忙季节。如耕种时期,一般而言大都是用自家的拖拉机耕地,但有时也需要邻里协作,方式是互相帮工或换工。播种时,通常也是自家进行,假若自家没有拖拉机和播种机的话,就得借用,条件是由借用方负责加油或支付一定的费用作为油钱,假若没钱支付油钱的话,则用帮忙或换工的方式补偿。另外,田间拔草、搬运小麦等也多采用帮工或换工的方式。

农事活动主要是根据节令来安排。据了解,该村2010年发生严重旱灾,造成青稞大面积减产,所以从2011年开始全部改种小麦,而在这之前则是青稞、小麦均种植。

小麦收割全部是机收,由男人驾驶收割机收割,妇女帮助手工收割机器割不到的边边角角的小麦,收割4~5天即完成,接下来是运送、晾晒、压场、脱粒、储存,整个过程不到一个月就全部结束。

收割后翻地,公历10月往地里运送农家肥,撒肥后浇一次水。公历12月时,耙地,机耙一遍。

1月份开始种青稞,机播,男女劳力一起劳动,男人负责驾驶,一位妇女负责撒种,后面是八九个男女劳力负责用多齿耙覆盖种子,并一起唱歌助兴,1天可以播种4~5亩,15天忙完。

2月中旬,种植油菜和土豆,由男子驾驶拖拉机犁地起垄,两人负责撒种,其余的人负责用多齿耙覆盖。劳动过程中唱歌助兴。一天播种4~5亩,15天干完。

4月份为除草季节,多由妇女负责田间管理,用小弯锄薅草。

5月至8月,主要是田间管理,除草、浇水三四次。浇水时,按顺序一家一家地浇水,每家出一个人负责管护,浇一亩地要一天时间,差不多四五天浇完。7~8月开始收割小麦、油菜和土豆。

9月初开始翻地播种小麦,大约15天即完工。

(二)役畜和农具

朗塞岭村绝大多数农户都饲养有数目不等的大小牲畜,如黄牛、奶牛、山羊、绵羊、牦牛、犏牛、马、驴、骡、猪等,截至2012年6月,共有8569头(只)。较之过去,牲畜的种类略有增加,但结构上有所调整。过去,牦牛、犏牛、马、驴、骡为主要役畜,用来耕种、运输、踩场等,现在由于农业机械的推广,部分役畜的功能在逐渐弱化,使用的机会和范围也大不如前,特别是在牲畜的结构上,马、驴、骡、黄牛等役畜所占比例大大下降,而肉用、奶用牲畜的比例相对较高,以入户访谈的11户为例,役畜中马、驴、骡无一户饲养,饲养黄牛的只有1户1头,而饲养奶牛的则有4户,每户2头,除1户无任何牲畜外,其他农户均饲养有数目不等的绵羊或山羊,少者5只,多者23只。由此可见,传统役畜在农业生产中的地位和作用已今非昔比,今后是否有可能完全退出生产领域也未可知。

根据入户调查统计,朗塞岭村现有农具不下15种,大致分为耕种、除草、收割、运输、打场、脱粒、研磨等几大类别。其中犁、锄、镰、锨、多齿耙、角叉、背筐等是主要或常用的农具。其中,既有传统手工制农具,也有新式的机制农具,或自制或购买,种类繁多,但不可否认,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推进,人力农具特别是传统农具的使用范围在大大缩小,已成为一种纯粹辅助性的工具。现将主要农具描述如下。[4]

柳编背筐——斗形、底部20厘米见方、口部45厘米见方、高37厘米,四出头各长约9厘米,柳编或草编,有大小型号。河对岸桑耶乡松卡林村有藏族手艺人专做背筐,会不定期坐渡船过来沿村叫卖。每个20元至45元,可用三四年。用于背粮食、土肥、柴草、杂物,甚至牲畜等,属于家庭常用工具,少者2个,多者七八个,视家庭成员多少而定。

图2-3 传统柳编背筐

机编背筐——以尼龙带编制,整体呈斗状,上口宽30厘米、长38厘米、高30厘米,铁支架高约9厘米、长约22厘米,左右各一,底部宽19厘米、长28厘米。2011年于泽当购买,30元一个,使用者只有1户,用来背吃、穿、用的如鸡蛋、蔬菜等物品,不能用于背负柴草、牲畜幼崽等过重、过脏东西。

图2-4 新式机编背筐

多齿耙——木制,齿托宽32厘米、柄长一般160厘米左右,头或齿托宽约33厘米,截面6×4厘米,齿8根、齿长约16~18厘米,齿根部周长约6厘米。或购买或自制。自制,须一年一换,熟练工一天可制作3~4个。用于平整土地或打场,属于常用工具,少者2个,多者8个。多齿铁耙(图2-5右二)少见,或出料请人加工,或购买,33元一把。一般雨天用铁耙,晴天用木耙。

图2-5 双股叉、推耙、连枷、多齿木耙、铁耙、角叉

角叉——木制,柄为柳木,头或托为核桃木,齿为当地产一种荆棘类灌木“次巴木”,该木坚韧,不易磨损。或购买或自制。自制,一年一换。用于打场、翻晒柴草等,属于常用工具,每家均有若干件。

图2-6 角叉(上)羊角叉(下)

小铁锄——藏语音“久马”。锄把长13厘米、周长10厘米,锄身长18厘米,宽3厘米,厚度0.6厘米,呈弯月形,当地铁匠打制,可用10年以上,出料加工费5元,田间薅草专用。

图2-7 打制的传统薅草手锄(左)、镰刀(右)

镰刀——铁制,木柄。传统打制镰刀,25元一把,弯曲状,把长12厘米,柄长40厘米,刀身长23厘米,宽处约5厘米,可用10年。机制镰刀(图2-8左),15元一把(县城五金店则为6元一把),可用2年。用于收割青稞、小麦或割草,家庭常用工具,各家均有。

图2-8 机制镰刀(左)与打制镰刀(右)

铁锨——机制,五金商店购买,多来自内地,每个10元或12元,可用4年。柄长125厘米,锨头宽23厘米、高24厘米,銎部高3厘米,用于挖土、出肥、翻地等,属于常用工具,每家均有。

点种器——藏语音“普祖”,器形比较原始,结构呈丁字形,木质,自制,可用20多年。柄长12厘米、柄径3厘米、通高33厘米,器身呈柳叶剑形,宽处3.5厘米,用于点种萝卜或补种小麦、油菜等作物,今已少见,只有一家在用。

图2-9 点种器

石磙——藏语音“聂都”,石质,圆柱形,长80厘米,直径35厘米,用于压场脱粒,几近废弃,仅见诸一家。

图2-10 石磙

石研磨器——藏语音“古丁”,由磨盘、磨球构成,均取材于天然水冲石,石质坚硬,其中磨盘部分,因材随形,以凿稍事加工即可,多呈不规则圆形,大小不一,一般高七八厘米,直径30厘米左右,主要用于研磨辣椒、少量糌粑等物,每家均有,为日常生活用具之一。

图2-11 石质研磨器

水磨——受水流变化以及水源条件的限制,现该村仅存一座,属于个人经营,自用或给村民加工青稞、小麦等粮食,加工费8元一袋,季节性作业,冬季停用。

图2-12 古老的水磨

连枷(见图2-5中)——藏语音“加久”,传统脱粒工具,木制,由长柄、横轴和拍子三部分构成,器形比较原始,几近绝迹,目前该村只有一家在用,共两把,为10多年前自制,因为没人使用,1999年以后就不再制作。据称,熟练工一天可以制作6把。连枷杆柄部分长约160厘米,杆头以牛皮包裹,柳木制,横轴长21厘米,木制,拍子长53厘米,上部宽4厘米,下部宽14厘米,以坚硬的荆棘类“次巴木”制,主体为3根,以牛皮绳捆扎牢固,此为女用连枷,比较轻便,男性用连枷主体为4根,略重一些。主要用于青稞、小麦打场脱粒,使用时挥动长柄,使拍子绕横轴轮回转动,不停拍打,从而使籽粒脱落。

图2-13 女用连枷细节

双股叉(见图2-5左一、左二)——木制,多自制,以柳树自然分叉加工而成。长度150~240厘米不等,双叉长度、角度不一,粗细以把握合适为度,用于扬场、挑晒次巴木等柴草。

推耙(见图2-5左三)或推板——藏语音“加古”。自制,柳木制作,用工近1个小时。杆长1.55米,耙头呈长方形,长55厘米、宽11厘米,厚度2.5厘米,打场时用来堆积或晾晒小麦、青稞等籽粒。

梳粒机——藏语音“加索”,底座为木制,呈长方体,长1.5米,截面14厘米见方,锥形梳齿为铁制,中间一根高40厘米,其余33厘米,单排列,宽度为85厘米。该款梳粒机于20世纪80年代开始使用,2008年弃置。当时是自备材料,包括核桃原木一根、细铁棍若干,到扎塘镇一家店铺加工而成,加工费500元。

图2-14 梳粒机

新式机耕农具——朗塞岭村除了传统的农具以外,最近几年,农业机械化程度有很大的提高,截至2012年6月,全村共有播种机10台,收割机7台,拖拉机(运输、耕种兼具)113台,扬场机及脱粒机合计40台以及大量的配套机耕犁铧等农具。总体而言,除少数农户外,大部分靠政府补贴购买数量不等的拖拉机等农机具,从而大大提高了劳动效率,缩短了生产周期,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

图2-15 机械耕具

图2-16 大型收割机

图2-17 拖拉机运输

二 家庭副业与手工用具

就实地考察的情况来看,近几年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与成熟,朗塞岭村传统的手工业或家庭副业虽然仍在延续,但在生活中的重要性及其所占比重却在逐年下降,熟练工越来越少,技艺的传承存在代际断层,年轻人普遍缺乏兴趣,对市场的依赖性越来越大。目前该村传统的家庭副业或手工业主要为织氆氇、酿酒、打酥油、裁缝和木匠,铁匠已经消失。其中织氆氇,应该说是最普遍的一种家庭手工业,但基本上限于中老年妇女的范围。打酥油是每个家庭主妇的专利,酿酒也几乎每家在做,且完全沿用古法,具体做法为:将当年产青稞洗净盛于铁锅煮1个小时,煮时随时添水,以免干锅,开锅后放于大篮子中,掺入酵母,待其完全冷却后,再盛于一大型陶罐内,注入两桶自来水,加盖密封,1个小时后即可饮用。喝完后,再添加自来水,比第一次用量要少一些,第三次则更少,喝毕,剩余渣水喂牛。陶罐20元一个,一罐能喝许久。

图2-18 电动脱粒机

朗塞岭村原有老裁缝一人,名仁增,1941年出生,为家传手艺,主要代人加工藏袍、藏靴等服饰,2004年因视力不济,遂放弃祖艺。其父次仁丹增为朗塞岭谿卡的差巴,手工差,早年曾在拉萨学习裁缝,1967年去世。比较年轻的裁缝尚有五六人,主要工作是用氆氇等缝制卡垫、藏服、藏被等,制作一个卡垫,以前工费15元,现在是50元,需要工时一天。木工则有七八人,主要是制作藏式家具以及个别农具等。打酥油基本沿用传统做法,但随着电动酥油分离机、电酥油壶等家电的出现,传统的人力打制酥油的方法或面临挑战。

图2-19 电酥油壶

朗塞岭村目前使用的手用工具主要有下列几种。

纺锤——藏语音“永扣”,本村木工制作,由杆、锤两部分构成,杆呈锥状,长20厘米,底部为方形,5厘米见方,厚度3厘米,重约250克,核桃木为之,可用几十年,多自制。类型较多,锤或十字形或圆形。

图2-20 锥形纺锤

图2-21 十字形纺锤

纺车——藏语音“松扣”,本村木工制作,耗时2小时,由4部分构成,纺杆细长,62厘米,荆棘类次巴木为之。纺架两个,高34厘米,间距34厘米,底座长59厘米、宽9厘米、厚2厘米,踏板长32厘米、宽5厘米。核桃木为之,可用几十年。

图2-22 羊毛线梭和纺车

织机——藏语音“塔尺”,本村木工制作,耗时一个月左右,高140厘米左右、宽150厘米左右,可用几十年。

图2-23 木制织机

吾而朵——抛石器,自制,费时一天,多用废旧的哈达和羊毛线等编制而成,牧羊工具。

图2-24 吾而朵(抛石器)

酥油桶——传统酥油桶多用松木制(图2-25),束有若干道铁箍,桶体高85厘米、直径22厘米、杆长145厘米,桶盖石制,直径28厘米、厚度约1厘米,可用十几年。近年来,出现了新式电动酥油分离机(图2-25左),访谈中发现村里有一家农户在用,购买于山南电器店,价格500元。

图2-25 酥油桶

氆氇刷子(图2-26下)——藏语音“永塞”,竹制,2元一把,在泽当购买,已用四五年,现在市场上仍有出售,长16厘米,刷把部分捆扎密实,刷头蓬松,直径7厘米。

梳毛板(见图2-26上部)——藏语音“加些”,木制,把长11厘米,板呈长方形,长20厘米、宽12厘米、厚1厘米,密布铁丝,铁丝长1厘米。用于梳理羊毛,以便纺线,现已不用,2008年开始用电动弹毛机代替,通常是将羊毛送到县城扎塘镇或山南去处理,弹毛费用一斤18元,数量不多的话一斤15元,均为个体加工作坊。

图2-26 梳毛板和竹制氆氇刷

三 家户拥有生产工具情况举例及分析

下面我们根据家户访问情况对朗塞岭村生产工具使用情况进行分析。

表2-1 朗塞岭村农户拥有生产工具情况统计

续表

家户1:受访者为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青年妇女,刚独立门户不久,农具的种类和数量相对较少,而且完全购自市场,铁制农具基本为机制,反映出几种主要的传统农具在市场中所占份额很小,机制农具基本取代传统手工农具。

家户2:受访者家境不错,收入来源主要靠子女打工,现有一台手扶拖拉机以及配套犁铧,此外有一些机制农具如铁锨、铁锄,以及少量传统农具如角叉、镰刀、扫帚、多齿耙等。

家户3:受访者为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男子,很明显该户中除农机具及铁制农具购自市场外,木制农具基本上为自制。较之新式机制农具,虽然人们更喜欢传统手工打造的农具,如镰刀,但本村的铁匠因年事已高,早已不再打制,也无传承,只能购买机制农具,不过机制农具的寿命普遍较短,不如传统打制的耐用。同时,说明除一些特殊技艺外,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对一些比较简单的传统木结构农具的制作技术仍有一定的掌握。

家户4:受访者为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家庭主妇,家中生产工具比较单一,几种常用农具如背筐、铁锨、铁锄等均为购买,其中背筐为传统形制。织机占有最主要的地位,说明女性往往是传统家庭手工业的主要传承者。另外,吾而朵(抛石器)也是放牧羊群的必备工具,多自制。

家户5:该户是村中的困难户之一,农牧业是家庭唯一的收入来源,除政府补贴购有一套农机具外,虽然农具种类不多,但每种农具的数量却不少,其中镰刀和小铁锄均为铁匠传统技术打制,是该村中少数还在大量使用手工制农具的农户之一。

家户6:该户农具的最大特点是新老并存,如乡村中尚未流行的新式机织背筐、传统打制镰刀乃至几乎绝迹的古老点种器(普祖)等。

家户7:该户除了一些基本的农具外,尚有一种几被弃用的农具石磙。酥油桶有2个,其中一个为新式的电动酥油桶,这在本村中为数不多,但可以想见,省时省力的电动酥油桶的使用不久将会普遍化,虽说不可能完全替代传统的酥油桶。

家户8:这是一个夫妻常年在外打工的农户,可以看出除少量常用农具外,别无其他,而且全部购自市场。或许随着年青一代外出打工的常态化、普遍化,干农活似乎不再是一项重要的生计,农具或将不再具有传统上的意义。

家户9:受访者因为会简单木工活,所以除铁制农具外,所有的木结构农具,包括技术含量较高的连枷,完全由自己制作完成,不过遗憾的是,现在像连枷、推耙这类农具几近绝迹,掌握这门技艺而且愿意继续制作它的木匠已寥寥无几,因为很少有人再使用它。此外,曾经广泛使用的梳粒机也于几年前弃用,而代之以电动脱粒机,虽然传统的多齿木耙仍在沿用,但已出现机制的多齿铁耙。

家户10:受访户为裁缝世家,梳毛板用于梳理羊毛,以便纺线,但现在已不用,2008年开始用电动弹毛机代替。

此外,由于当地多实行青稞和小麦混播,使用扬场机难以将两者清选分开,所以像筛子这样的传统用具仍然大有用场,并有专门的制作匠人,市场上也很容易买到。

综上所述,假若朗塞岭村在山南地区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典型性的话,以此可以判断,随着农业机械化的逐步推进,农机化率的不断提高,原先以畜力为主的耕作方式逐步让位于以农机具为主的机械方式。拖拉机的覆盖率逐年提高,承担着耕翻、播种、收割、运输等田间作业,虽然传统农具仍在一定范围内大量使用,但所扮演的角色、地位和作用已是今非昔比,大多已由原来的主要生产工具变为辅助性的工具,且家户间的分布也不平衡,出现了一些打工家庭只有少数几件农具的情况。此外,生产工具的代际差异明显,新旧并存,如从过去比较常用的石磙、石碌碡,到梳粒机,再到电动脱粒机,从原始的点种器到现代化的播种农机具,从柳编背筐到机织尼龙背筐,从木制酥油桶到电动酥油桶,从制酥油陶罐到电动酥油壶等,其变迁的轨迹可谓一目了然。

第三节 柳村生产力状况

柳村为拉孜县柳乡的一个行政村,2012年6月,该村有297户1453人,总耕地面积为3348亩,以农为主,种植青稞、小麦、油菜、土豆、豌豆、苜蓿等作物。同时兼营畜牧,据不完全统计,全村有草地15万亩,养殖奶牛265头、肉牛72头、牦牛154头、驴271头、犏牛87头、山羊4273只、绵羊2755只、家禽185只,牧业占有一定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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