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故乡
幸巧
我在这个夜里想起逝去的那些影子。那个四面环山的小乡村,有些潮湿的心绪缓缓流动!
童年逝去,我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个破旧的村校,那个时常在我梦中出现的美丽而贫痛的地方——蒙子。
那时候,父母都是乡村小学的教师,破旧的村校即有个很美的名字“蒙子小学”。在我的记忆里,那段时光生动美丽。站在空旷的高山上,满眼都是葱翠的绿,绿的山,绿的树,小溪中隐隐浮动着绿色苔藓……在扑面而来的亲切里仿佛那是我最终的归宿。
喜欢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去看日出。蒙子小学的大门正对着东方,我可以坐在校门口的青灰色大石板上望远处的山,看太阳在山顶露出点点红晕。直到一个火红还不太耀眼的火球全部跳出山顶,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一个自然界简单的影像让一个孩子享受那么多的快乐。这样的美景已经多年不曾看见了。
最难忘是看露天电影,那时候没有电视,听说哪个公社要演电影了,走几个小时的路都要去看。村里人早早地吃过饭就扛着长条板凳去占位置,演的什么不记得了,回来的时候大概夜已深了,每人拿一个竹筒做的火把照明,沿着小路蜿蜒盘旋,向火蛇一样,那场面蔚为壮观!村口的阿婆把我放在背篓里背回来,路上有卖杂货的小商贩,阿婆买麻糖给我吃,我爬在她背上撒娇说:“婆婆,我长大了,挣钱也给你买糖吃。”阿婆张开没牙的嘴笑:“吃了麻糖嘴更甜了!婆婆就等着享巧儿的福啊!”那句话到现在我都记得!
姜萍是我在蒙子最好的朋友。她长我两岁,凡事都让着我,我是乡下唯一一个城里来的孩子,很有优越感。大约经常欺负她,但她只是憨厚地笑着跟在我的后面。总记得她背着背篓站在学校破围墙外朝着我家的窗户大声地叫:“晓(巧)咿(儿),晓咿……”真遗憾,她是有点口吃的,直到最后也没叫清楚过我的名字。我不敢出去,妈妈不喜欢我和她玩,她头上长了虱子,好几次都传给了我。但等妈妈不注意我跑出去一看,她还背着背篓站在墙根儿下冲我笑呢!她常用桑叶包了白糖放在背篓里拿来给我吃,我就用手抓了放进嘴里大口地嚼。她家很穷,但她总想着法儿拿东西给我,然后开心地看我吃。我帮着她一起割猪草,打着赤脚满山遍野地疯跑,我们几乎爬遍了村子周围的山,那片土地留下多少难忘的小脚印啊!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一些人爱过,也恨过,模糊的面孔如走马灯一样匆匆流走,而唯有那份情谊留在心底最深处,每每触碰不禁都会感伤!
我在七岁的时候离开蒙子。随父母到城里读书去了。十三年不曾回去。只是常常无故地怀念一段生活、一些面孔、一种心境!我为自己能够在乡村度过那段童年而庆幸。那是我一生的财富和最难忘的经历。它在我骨子里留下了乡下人最本性的纯朴、善良和厚道。这使我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始终留有一方心灵的净土。
今年春节,我回去了。听说姜萍打工去了广州,村口的阿婆也早在几年前去逝了,她最终都没有享到我的福,没有吃到我买给她的“糖”。望着乱坟岗上疯长的野草,我心里有种东西轻轻破碎。
我一个人爬上山顶,脱了鞋光着脚站在我们曾经嬉戏过的大石头上。守望着故乡满山遍野的绿,我泪流满面!
(第61期 B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