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76

日记中的爸爸舒芜 作者:方竹 著


1976

1976年2月8日

黑屋炉子距爸爸床尾一米远,冬天靠它驱散寒气。烟囱在屋里长长地伸到门边,又向左直拐两个烟囱长,再向右从一个小圆洞伸出去,每隔一两米吊根铁丝挂房梁上,怕散架。冬天,我们一进屋,忙跑到炉边双手紧握住烟囱取暖,如果爸爸坐在桌边,我们就一边手拍着热烟囱,一边和爸爸说话,有时爸爸写东西不回头,我们就在炉边看着爸爸的背影。

1976年3月5日

黑屋很适合聊天,亲朋好友一来就坐在暗黄的光线下,压低声音和爸爸交换小道消息,不仅为排解郁闷,所有诡秘的小道消息都和百姓尤其知识分子未来的命运生死攸关,大家常忧心如焚!

1976年10月上旬

周六,下午三点多,五叔五婶大姑姑一齐涌进门,大姑回身就把房门掩上,见此从未有过的动作,爸爸立刻放下手中的书,略微惊讶地张开嘴站起身看着他们。

大姑姑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哆哆嗦嗦地说:“哎哟,我激动得都要跪下了!三哥,抓起来了,‘四人帮’抓起来了!”

爸爸猛地“啊”了一声,眼睛瞪得溜圆:“真的吗?真的吗?”

这三个人,都来自中国的新闻喉舌——新华社,显然,他们带来的消息是可靠的。得知喜讯后他们以最快速度赶来,首先要告诉他们的三哥。几人都走得上气不接下气,五叔坐在床沿喘气,爸爸已经顾不上给他们倒茶,也没一个人顾上喝茶,就听五叔讲情况。五叔是个条理分明的威严的人,很适合发布官方权威消息,他大致说完情况,屋里爆发一片压低的激动的声音,爸爸说:“什么时候全国公布?”

五叔沉稳地说:“快了,估计就这几天!”

大姑姑激动地说:“菜市场里螃蟹脱销啊,都是买三公一母。”

爸爸只是激动地说:“是吗?是吗?还有什么消息?”

那天一直谈到晚六点多他们才起身告辞,没留下吃饭,送客人走后,小院宁静,宁静里有种神秘存在,那是一个即将在全国全世界公开爆炸的秘密。

(1976年10月6日中央秘密逮捕“四人帮”,10月12日英国《每日电讯报》公开报道,10月13日世界各报转载,10月14日,中央将此重大行动向全国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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