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巴蜀学子

万里长城第一人——罗哲文传 作者:高亚鸣 著


3.巴蜀学子

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偏远山村的闭塞倒成了保护伞,让小哲文得以读完小学,继续憧憬求学之路。这也是罗树培的心愿,虽然家境并不宽裕,家里一大堆孩子,但夫妇俩对长子寄予很大的期望,希望儿子继续念书,将来有所出息。

童年的竹蜻蜓振翅欲飞,带着小哲文的想象飞向空中,这景象也给予蓝天下的孩子五彩之信念,梦想插上翅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11岁的罗哲文紧跟着父亲,走在通往宜宾县城的山路上,足足跋涉了200多里山路,鞋子磨破了,脚起泡了,都不吭一声。自从若干年前罗树培一家落户余家坳,跟林家巷岳父母家人相聚并不多。这次为了罗哲文报考初中,只好求助于在城里做生意的舅舅,以便安心复习应试。此时杨家的生意已大不如前,舅舅卖起了白酒。杨家人看到当年争相传抱的小哲文人小志大,便格外同情怜爱。

罗哲文第一次离开父母,初尝孤独滋味,也牢记临行前母亲的叮嘱,平时从不跟同辈表亲玩闹,很懂事地分秒必争,常常温习功课至深夜。当年夏天,罗哲文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宜宾县著名的立达中学。

立达中学设立在城南的滇南馆内。这座清光绪年间至民国时期的著名园林,以规模宏大、富丽堂皇而独树一帜,是滇商们集资修建的结会场所。滇南馆内有大小院落数处,馆内雕梁画栋,独僻一处校舍,倒是收获书香满园。当年取名“立达”的学校不在少数,个中寓意,实取《论语》“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之意。学校重视素质教育,所设课程仍为中西合璧,重视古文教学。

作为从乡村考上来的学生,罗哲文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罗哲文是住校生,鸡鸣即起,就着晨光读书,晚自习后尚秉烛夜读。古代勤学典故比比皆是,苏秦刺股、匡衡凿璧借光、祖逖闻鸡起舞……这些自强不息的故事化为一股股力量,推动着罗哲文前行。他衣食简朴,埋头苦学,休息日也大都在学校温书。偶尔,罗哲文也会去趟舅舅姨妈家,去林家巷走一趟,叙叙亲情。毕竟还是孩子,跟年龄相仿的表亲们一道,自是开心无比。罗哲文打小手巧,会折各种手工玩意儿,一帮孩子围着他争相玩闹。这难得的亲情安抚着罗哲文孤独求学的心。

在城里住读,往往要到学期结束才能回到余家坳。父母看到孩子的成绩单和大红奖状,脸上的皱纹像涟漪样舒展。父亲往往是重重地嗯了一声,母亲则笑眯眯地,端上一碗热乎乎的吃食,馋得弟妹们围着哥哥直咬手指头。这种时候,往往是大家一道分享美味,笑弯了所有亮晶晶的眼睛,乐坏了所有馋兮兮的嘴巴。

假期里,罗哲文主动帮助家里做事,空下来自是给弟妹们做些竹玩具。竹蜻蜓必是人手一只,双手灵巧地撮着,呼地一下飞向空中,仰面跟随着接住又窜向空中,乐此不疲。在弟妹们眼里,哥哥是他们的榜样,是他们的期待,是他们通往外面世界的一个窗口。村里的孩子知道童年的玩伴回家了,也都来找他玩儿。大家最爱打听城里的新鲜事儿,只是小秀才一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不免让小伙伴们失望。

寒来暑往,罗哲文已是初三学生,早起晚睡间,意欲与园里的百花争妍,与枝头的鸟儿争鸣。罗哲文从小在父母的教导下,心中一早竖起只读圣贤书的标杆,端坐于安静的书桌前。

可是这一年,中华大地天翻地覆。千里之外的北平宛平城外,“卢沟桥事变”犹如平地惊雷,在中华大地上层层炸响。距东北三省沦陷6年之久,日本侵略者又把魔爪伸向华北地区。血气方刚的人们,无不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决心。中国军民奋起抗击,由此揭开了全国抗战的序幕。

战事频频,硝烟弥漫,隆隆炮声似是侧耳可闻。宜宾街头的报童,每天在宣告着号外。宜宾跟其他大后方的城市一样,每天都在接纳前方逃难而来的同胞,更有辗转而来的机关、科研所及学校。但是宜宾并不平静,空袭的警报时有拉响,尖厉的呼啸声像狂风扫过,人潮四处慌乱涌动。学校里的气氛也跟着紧张起来,为了保证师生们的安全,时有解散回家避难,课时是不能完全保障的了。罗哲文跟少数离家远的同学还是住校,自觉自愿地学习,时局的动荡令少年学子有了真切的感受。同时,平常的校园也担当了不平常的角色,使得罗哲文的眼与心从此与文物古建终相交集。

在颠沛流离的人群里,故宫博物院近万件文物也历尽艰辛坎坷。“九一八”事变的爆发,日本企图全面侵华的野心暴露无遗,因此把故宫国宝迁运到安全地带迫在眉睫。此后,在日机的狂轰滥炸中,故宫文物分路南迁,历时十多年,保存了中国五千年文明史的物证。也是缘分使然,其中有一部分文物穿越层层艰险,曾落脚立达中学,后运输至乐山安顿下来。

这也是罗哲文亲眼所见。一箱箱小心轻放的文物,安置于校园内,沉默如金,守护严密。大家都知道国宝的到来,无形中有了凝重的意味,彼此共守一个重大的承诺。这该是罗哲文第一次见证国家文物的庄严和重要,第一次体悟到中华文明的源远流长。犹如电光雷鸣划过生命长河,这印记深深刻入脑海,从此魂牵梦萦。

抗战全面爆发后,很多处于战区的中学无法继续维持,被迫自行解散,大批失学中学生向大后方四处流亡。战事对宜宾也有很大影响,但立达中学在战火中坚持办学,高中部校址搬迁到城内的柏树溪,校名改称外江中学。罗哲文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仍日夜不忘苦读,终于以优异成绩考到母校的高中,于1938年开始他的高中学业。

罗哲文自是罗氏家族的骄傲,也是余家坳出了名的小秀才。儿子读上高中,罗树培已年近五十,经年的田间劳作和沉重的家庭负累,已使得他过早地双鬓染霜。每当年脚临近,罗树培就在盘算起长子来年的学费。长子3岁上私塾,一路用心读书直至高中,做父母的自是欣慰,看来儿子是块读书的料。只是世事纷乱,亦催人老,老黄牛般的耕作也该歇歇了,尤其看到妻子日夜缝补浆洗,罗树培心里更不是滋味。聪慧的罗哲文从小看在眼里,因此他更加用功学业,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随着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四川业已成为日军空袭的重点,素有“万里长江第一城”的宜宾也在劫难逃。太阳旗不时招摇于宜宾上空,全城乌云笼罩。校园不再安静,课业时断时续,朗朗书声不时被警报声淹没,空袭随时来临。

这时罗哲文已是高二学生,求学14载的他,一早深感父母栽培的不易。而眼下宜宾已成战地,几乎容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罗哲文思虑良久,打算退学回家再谋出路。跟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罗树培长叹一声,重重地拍打着儿子并不坚实的肩头。就这样,罗哲文告别外江中学,告别宜宾,重新回到了余家坳。

在父母殷切的关爱下,罗哲文从私塾到新式学堂,再到县城中学,一路打下扎实的传统文化知识的底蕴,同时接受了新兴科学知识的洗礼,无疑为日后从事古建筑学业垒实基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青少年时期的罗哲文踏踏实实,孜孜以求,在知识宫殿中执着求学,等待着童年的竹蜻蜓飞翔到更广阔的天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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