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少时代:顽劣少年,蛮性成长
第一节 童年:反叛、暴劣,从小就是一个惹事精
没人知道童年的经历、性情会对一个人的一生产生怎样的影响。那些在回忆中一笔带过的岁月,那些不被人注意的蛛丝马迹,经常是多年后的旁观者,从故纸堆里挖掘出一二,以第三人的眼光,不带臧否地审阅,方可以注意到童年和成年后一些行为的惊人重合,进而摸索出一具全须全尾的人生骨架。
要看清一个人,是不可不看他的童年的。
而今我们阅读墨索里尼的人生,要想读透这个二战罪魁之一,亦不可不从他的童年说起。
墨索里尼出生在1883年。1883年,这是怎样的一年呢——这一年,上海爆发了金融危机,大半个中国被危机席卷;这一年,荷兰举行了世界博览会,花卉艺术成了一抹亮色;这一年,爱迪生设置了世界上第一座使用露天电线的照明灯;这一年,罗伯特·科赫发现了霍乱弧菌;这一年,有一些和平开始了,而有一些战争正在酝酿。这一年,卡尔·马克思逝世,一个“主义”的创立者逝去;这一年,墨索里尼出世,另一个“主义”的创立者降生。
这一年的7月28日,意大利伊斯基亚发生大地震,有两千余人在这场地震里殒命。7月29日,墨索里尼出生了,未来,一场更大的地震,将会在意大利发生。
1883年7月29日,墨索里尼出生在意大利弗利省普雷达皮奥区,这里到处是荒秃的山岭和泥泞的道路,离铁路很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乡僻壤,就是想到最近的弗利镇去,也要跋涉个15公里的山路。墨索里尼的家在这个地区一个名为多维亚的小村庄,房屋建在一片高地之上,全部用旧石搭建而成,分上下两层,他们一家住在楼上,楼下则是他父亲亚历山大·墨索里尼的铁匠铺。
墨索里尼家族有着光辉的历史:1270年,墨索里尼家的先祖乔瓦尼·墨索里尼是波瓦伦城的领袖,这是一个民风好斗的城市,城市之中至今还有一条名为墨索里尼的大街。后来,随着在党派竞争中的败退,墨索里尼的家族不断地衰落下来,到墨索里尼祖父这一代,已经成了一个十分普通的家庭,靠着自己辛劳的工作生活。墨索里尼的祖父在国家卫队做过副官,生活过得很艰难,生命也非常短暂。到了他的父亲亚历山大·墨索里尼,更是远离了一切旧日的荣光,守着一个小铁匠铺子过活。
墨索里尼的出生地(现在是一间博物馆)
墨索里尼的反骨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他的父亲。老墨索里尼出身贫困,生活落魄。他把人生的不幸归咎于社会的压迫,于是心安理得地游手好闲、不好好工作,抽烟、酗酒、玩女人,无一不沾,干过革命,蹲过大牢,信奉鞭子教育,常常在家中对孩子施以体罚。
可就是这样一位父亲,却是墨索里尼最敬佩的人之一。在他的眼中,父亲仁慈、勇敢、无私又充满理想,他虽然贫穷,却十分乐于接济更贫困的朋友。因此,他的人缘不错,再加上他讲话慷慨激昂,极富煽动性,在他们那个偏僻的小地方,也算是小有名气。老墨索里尼崇尚自由,本能地信奉无政府主义,但作为意大利早期社会党的一员,他的思想并不纯粹。他阅读过《资本论》,但也接受马志尼和马基雅维利的政治主张。他常常将自己混乱的思想灌输给他的儿子,是墨索里尼成年后思想偏激又矛盾复杂的根源。
相对于激进、颓废、混乱的父亲,墨索里尼的母亲罗莎显得沉稳端庄。她是一名小学教师,也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因为她,墨索里尼受过洗礼,小的时候一到礼拜日,母亲都会带墨索里尼去教堂听礼拜。而她当教师的那份微薄的收入,也是这个贫困家庭唯一稳定的生活来源。
老墨索里尼很瞧不上妻子的行为,他不信奉宗教,也不喜欢儿子被带到教堂去。不过,他仍然给墨索里尼取了一个很具深意的教名:本托尼·阿米卡莱·安达莱尼。这三个名字分别代表了老墨索里尼心中敬仰的三个英雄,这是三个颇具反叛精神的人物。就如一语成谶,以这样的教名被呼唤的墨索里尼,渐渐也长成了一个极端反叛之人。
家庭收入总是不高,老墨索里尼还挥霍无度,除了墨索里尼,这个家庭还有小儿子阿纳尔多和小女儿艾德维奇,这使得他们一家原本就拮据的生活更加清贫。
不过,对于自己的出身,墨索里尼本人是十分骄傲的,他曾经说,他人生的第一个资本就是出身劳动者家庭。客观地说,这样的家庭背景对孩子的成长来说虽有利,但更多的是弊,它或许促成了墨索里尼在政治上的早熟和提早觉醒,却也让他过早地失去了快乐的童年,他成年后的孤僻乖戾、刚愎自用、不近人情的根源,也大多源于他年少时缺少家庭的温暖。
在回忆起童年生活的时候,墨索里尼也常常觉得,那时的他没有什么孩童该有的无忧无虑,反而常常感觉压抑。他和弟弟住在一间以前是厨房的小房间里,房间的四壁被熏得漆黑,他经常无神地看着黑洞洞的房间,就像看着自己黑暗的人生。
但就像很多名人以贫民出身为傲一样,墨索里尼也喜欢在回忆里对自己的贫穷出身夸大其词。事实上,墨索里尼家有着不少的藏书,甚至请得起人料理家务,家中的孩子也都可以上学读书,在那个环境里,已经算是不错的状况了。
幼年时期的墨索里尼(前排中间画圈者)
幼年时期,墨索里尼并没有显现出超出常人之处,相反,比起同龄的孩子,他开口说话很晚,晚到父母都以为他会变成哑巴。而当他好不容易开口说话之后,他的聪明又开始让身边的人头痛。他的狡黠和反叛让父母已经无法管束,万般无奈下,他被送到了法恩扎的一个宗教团体所办的寄宿学校。
这在当时叛逆的墨索里尼看来,不啻是一种严重的惩罚。
以一种被惩罚的心态进入学校,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表现。墨索里尼在教会学校读书的时候,因为不喜欢那里,屡次拒绝在早餐后做弥撒,这样的行为自然就招致了惩罚。而比起做弥撒,教会学校更让墨索里尼不能接受的是伙食上的差异化,这所学校虽然是慈善机构,但在伙食上分上、中、下三等,不同等级,吃的东西完全不同。墨索里尼家里穷,只能吃下等饭,而且,三个等级的人各自吃饭,不能在一起。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在这所教会学校却完全不适用。这让墨索里尼很早就感受到了宗教的虚伪与不平,也将对有产者的怨愤深深地刻在了胸中。在这种环境中,要想修炼出高尚的人格,的确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墨索里尼选择了退学。或者说,由于他在不公正待遇中表现出的反叛行为,他被要求退学。
就像之前所说,墨索里尼从小就性格顽劣,喜欢以大欺小,谁要敢冒犯他,他就会粗暴地动起拳头。老师讲的那些课,他也不爱学,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在校园里欺负同学。
小的时候,墨索里尼喜欢养鸟。有一次,他偷了猎人的一只画眉,结果被人家追赶,在逃跑的过程中,尽管狼狈万分,但他始终不肯放弃这只鸟。他还喜欢偷瓜摸枣。有一次,他跑到一个果树园里,偷摘树上的樱桃吃,弄得满脸都是樱桃汁,因怕被人抓住,就赶快往家跑,路旁的人以为他受了伤,想看个究竟。他知道偷樱桃的事情如果被人发现,必定挨打,于是跑得更快。
在学校里,他是不良团伙的头子,常常胁迫同学参与自己的恶劣行径,如果被拒绝,就会用武力去报复。他不仅睚眦必报,而且经常主动地去惹是生非。
关于墨索里尼退学的另一个说法,说是因为对学校的行为积怨已久,在一次晚饭时间,他毫无预兆地用小刀刺伤了一名同学。学校自然容不下这样暴力的坏小子,勒令他退了学。后来,他转到另一所学校,但还是改不了顽劣粗暴的流氓本性,又用小刀刺伤了一名同学。可能当时的意大利对刀具管制得不够严格吧,反正他经常拿小刀刺伤同学。几次退学,对墨索里尼来说有很大的负面影响,但他从不反思自己,总认为是社会对他不公。
虽然墨索里尼多次退学,但他退学的因素主要是行为上的出格——他总在法度外做着不被社会规则允许的事情,自然无法被学校这样一个要求安定的机构接受。而在学习方面,墨索里尼其实还算是颇有一套。据他自己夸耀,他的成绩还是非常好的,也非常聪明,教师们都夸奖他是“栋梁之材”。不过,这应该是他的自吹自擂,因为据当时的一位校长的回忆,墨索里尼的成绩其实很一般,并不像他自己形容的那么好。
后来,在母亲的帮助下,墨索里尼最终被获准复学,在福利姆波波里完成了六年的学业。在这所学校,他崭露出了某些方面的天赋和才华:他是学校铜管乐队的长号手,在17岁时就应邀在当地剧院作过公开的演讲。在家的时候,墨索里尼总是喜欢练习演说的姿势。母亲问他干什么,他说了这样一句豪言壮语:“我要让这个世界因我而颤抖!”在这所学校的最后几年,墨索里尼开始认识到一份毕业证书的重要性,将精力投入到了学习中,于1901年顺利毕业。他对此感到非常高兴,因为他终于不再是小孩子,可以依靠自己成就一番功绩了。
虽然在学业上有了提升,但在私生活方面,墨索里尼却是愈发地不堪,经常夜不归宿,并对个人的风流韵事毫不掩盖,津津乐道。墨索里尼常常自比为唐璜,在他的心里,史上留名的伟人必要有一段风流韵事。他从17岁起,每周日都会去光顾弗利的妓院,平日逢场作戏的艳遇更是不胜枚举。墨索里尼后来表示,他一生中从未交过男性朋友。甚至,在他冷漠的性情之中,“朋友”都是一个稀奇的词儿。如果他的身边有男性,那在他看来多半是他伟大人格的追随者,若有女性,那就必然是女友和情妇了。
假如有人告诉一个在1901年认识墨索里尼的人,说墨索里尼会变成一个震荡欧洲的大魔头,他八成不会信。因为那时的墨索里尼比起政客,更像个无良的文人。他撰写诗文,企图让自己的诗文得以发表;他蓬头垢面,自以为隐士。尽管没有收入,他却绝不允许自己活得落魄,每年的夏天,他都会去海边度假,吃喝享受。
1902年,18岁的墨索里尼在瓜尔铁里村小学当上了代课老师,这是他走入社会后的第一份工作。这个村子当时是社会党人掌权,所以,墨索里尼的一些激进言论被姑息纵容。然而,墨索里尼在个人行为方面却让人生厌,他不仅酗酒嗜赌,还和一个丈夫在外当兵的女人关系暧昧,还经常为这个女人争风吃醋。一些孩子的家长对此甚为不安。墨索里尼在回忆这件事情时是这样描述的:“我让她只习惯于和我在一起,不容别人染指。她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为了恐吓那些敢于批评和反对他的人,墨索里尼手上经常戴着金属指套,有一次甚至向女友动了刀子。崇尚暴力可以说是他的本性,也是他谋求个人不当利益的手段。
因为招致众怒,1902年6月,任代课老师期一满,墨索里尼便仓皇地逃往了瑞士。
这一时期的墨索里尼在政治上虽有认知,但还十分幼稚。就像他的父亲一样,他总是习惯性地在各种政治立场间摇摆不定,对他来说似乎没有“政治信仰”这种东西,即便有,这种“信仰力”也十分脆弱,常常凭借本能就发生了改变。虽然他总是把革命挂在嘴边,但是到底要进行怎样的革命,他心里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