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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记忆力惊人,能将三十多年来的众多细节全都存藏着。在书中,她甚至帮我记住了我自己都忘了的事。读着读着,我想起来了,高中二年级吧,的确曾经被主任教官找去,郑重其事地警告——高中生不得参与校外社团,如被发现,会被记过,还有可能送调查。我当然知道教官说的“校外社团”,指的就是“三三”。我没把警告当一回事,警告后仍然继续参加“三三”的活动,继续出入景美朱家。
并不是因为我特别英勇,而是因为在那时候,对我而言,这不过就是和教官打交道时,一定要被斥责、警告中的其中一桩而已。我并未知觉这后面的政治意涵,更没有聪明到理解这原来是政治迫害的一种形式,一种最低阶的形式。
连带地,我记起了,就在这种不断被叫唤到训导处、教官室的情境中,我也有了自己的“大志”,我立意坚决追求,一定要做个“自由”的人。是的,我也认为“自由”是最重要的,不受任何权威掌控、支使,为自己做决定,同时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自由”的前提,当时我了解的,是不依赖,不依赖家人、不依赖单位、不依赖老板,而要不依赖,最好的办法是孔子说的“多能鄙事”,让自己身上多些不同的本事本领,就多点机会可以在这个社会上不依赖地活着。
当时,我努力开发的一项“鄙事”功夫,就是做美工、贴完稿。事实上,这也就是当年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出入景美朱家的理由,《三三集刊》停刊后,只剩下报纸型的“书讯”在发行,“书讯”的编务由卢非易负责,我是跟在他旁边帮忙做美工、贴完稿的人。
我记得有一次完稿后,卢非易特别请我去中华路“徐州啥锅”吃饭。我记得有一次“书讯”出刊后,在朱家的饭桌上大家七嘴八舌检讨,好几个人觉得美工做得花俏了些。听着,少年的我脸红了,口中没有说出什么,但心里毕竟是不服气的。
回头想想,这中间有着一份深刻的反讽,反讽的深刻。奇异的时代,泊凑的机缘,让一群都想望“自由”的人,在那个客厅里集结为一个团体。那个团体,因不自由的时代环境而生,没多久,解散各分东西,也就不意外了。
“三三”成为历史,《三十三年梦》从“三三”的灰烬中升起,记录了一个人如何忠实、忠诚地穿过多变的时代,穿过不变的京都地景,寻找并看守自我灵魂“自由”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