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掉

在我烂掉之前，我只关心粮食

只关心磨成骨灰的粮食

七里河滩，干瘪的向日葵捧着头颅

拔地而起的洪水淹没我突然睁开的一对盲目

我会一点点烂掉，直至归于尘土

在人间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但我绝决不会带走我体内任何一颗粮食

绝决不会让它随我一起烂掉

它理应有更好的归宿

它要在冬天点灯。要在冬天，像命运一样跌进石缝

茫茫河滩上，这些奔跑的头颅相互簇拥

仿佛簇拥着的是它们心爱的尸体

是的，我终会烂掉

青冈会烂掉

青冈上正在挨饿的寺庙会烂掉

旷野、矿山和新村会烂掉

炊烟会烂掉

扑食的猛虎会烂掉

跃出典籍的麒麟会烂掉

渭水河畔那根独钓春秋的渔竿会烂掉

旧棺中翻身而起的死者会烂掉

而在人间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当我与万物混同

又从它们中轰然冲出

我的脸仍然是那张衬在淤泥里不断分裂的脸

我父亲时时从我的这张脸上醒来

他剥着粮食的壳和肉

他对粮食的信仰，远未结束

在我烂掉之前，让我养一群麻雀

把所有粮食贮藏在它们体内

这些曾被我们当作无底谷仓的麻雀

它们一字排开，掀开天灵盖，在七里河滩沸腾一片

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