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花的恋爱故事
金代泰和中,直隶大名府地方,有青年情侣,已订下了白头偕老之约,谁知阻力横生,好事不谐。两人气愤之下,就一同投水殉情。当时家人捞取尸身,没有发现,后来被踏藕的人找到了,面目虽已腐化,而衣服却历历可辨。这一年荷花盛开,红裳翠盖,一水皆香,所开的花,竟全是并蒂,大概是那对情侣的精魂所化吧。
大词章家元遗山氏[1]有感于此,填了一首《迈陂塘》词加以揄扬: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见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中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李仁卿氏[2]也依原调填了一首:
为多情、和天也老,不应情遽如许。请君试听双蕖怨,方见此情真处。谁点注!香潋滟银塘,对抹胭脂露。藕丝几缕。绊玉骨春心,金沙晓泪,漠漠瑞红吐。连理树。一样骊山怀古。古今朝暮云雨。六郎夫妇三生梦,幽恨从来间阻。须念取。共鸳鸯翡翠,照影长相聚。秋风不住。恨寂寞芳魂,轻烟北渚,凉月又南浦。
清代名臣彭玉麟氏,谥刚直,文事武功,各有成就,并且刚介廉明,正直不阿,可说是当时数一数二的人物。中法之战发生后,他以七十多岁的高年,疏调湘军入粤,把守虎门沿海,准备将他带领的两只炮艇,和法国的铁甲舰拼上一拼,后来虽因清廷急于议和,未成事实,也足见他的爱国精神。
他少年时爱上了邻女梅仙,曾有嫁娶之约,只因为了自己的前途起见,暂与分手,预备等功成名立之后,回来完婚。谁知梅仙终于被家人所迫,含恨别嫁,以致郁郁而死。刚直知道了这回事,无限伤心,于是专画梅花,以纪念梅仙,并将他的心事,一再寄之题咏,曾有“狂写梅花十万枝”之句;每一幅画上,总钤着“英雄肝胆儿女心肠”和“一生知己是梅花”等印章,也足见他的一片痴情了。
近人李宗邺君曾有《彭刚直恋爱事迹考》一书之作,考证极详,并且编成话剧《梅花梦》,由费穆君导演,搬演于红氍毹上,曾赚了我许多眼泪。后来吾友董天野画师也曾画有梅仙像幅,图中正在瑞雪初霁之际,梅仙倚在梅花树上,作凝思状。他要我题诗,我因为一向同情刚直这一段恋史,就欣然胡诌了两绝句:
冷香疏影一重重,画里真真绝代容。
赢得彭郎长系恋,个侬不是负情侬。
英雄肝胆彭刚直,跌宕情场见性真。
狂写梅花盈十万,一花一蕊尽伊人。
英国大小说家斯科特氏(Walter Scott)十九岁时,有一天,在礼拜堂前遇见一个女郎。那时大雨倾盆,她却没有带伞,因此一再踌躇,欲行不得;斯氏忙将自己的伞借给她,于是两人就有了感情。女名玛格兰,是约翰·贝企士男爵的爱女。她从此和斯氏做了密友,足足有六年之久,月下花前,常相把晤,渐渐达到了热恋的阶段。可是后来玛格兰迫于父命,嫁了一位爵士的儿子,一入侯门深似海,彼此不再相见。斯氏万般伤心,只索借笔尖儿来发泄。他的小说名著《罗洛白》《荷斯托克》[3]两部书中的美人就是影射他的恋人,并以紫罗兰花作为她的象征。
玛格兰嫁后六月,斯氏在百无聊赖中,娶了一位法国女子夏洛特(Charlotte Carpenter),虽是琴瑟和谐,但他的心中总还忘不了旧爱,曾赋《紫兰曲》一章歌颂她。十余年前,袁寒云盟兄正在海上做寓公,我们天天在一起切磋文艺,我将诗意告知了他,他欣然译成汉诗三首:
紫兰垂绿荫,参差杨与榛。
窈然居幽谷,丽姿空一群。
碧叶间紫芽,迎露轻娇亸。
曾见双明眸,流盼独婐?。
赤日照清露,弹指消无痕。
一转秋水波,久忘别泪昏。
他还写了一个立幅赠给我,作行体,字字遒逸,我用紫绫精裱起来,作为紫罗兰盦中的装饰品。
〔法国〕亨利·方丹-拉图尔 《碗中的玫瑰花》
〔荷兰〕凡·高 《白玫瑰》
【注释】
[1] 即金人元好问,号遗山。
[2] 即金人李冶,字仁卿。
[3] 此处两本书有可能指沃尔特·斯科特的两部长篇诗歌Rokeby和The La? dy of the L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