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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莫言作品的西播东渐

莫言作品海外传播研究 作者:姜智芹


第一章 莫言作品的西播东渐

莫言有不少国外的读者和“粉丝”。据李敬泽回忆,莫言去西班牙访问期间,突因胃部不适到当地医院就医。一位西班牙医生看了病历竟说道:“噢,莫言啊!”原来这位医生读过莫言的小说。当然,这里面不排除有巧合的成分,但也说明莫言在世界范围内有着非凡的影响力。

在中国当代作家中,目前作品被译介到国外数量最多、质量最高的无疑是莫言。应当说,莫言赶上了中国当代文学对外传播的好氛围、好时机。从传播渠道上来看,中国当代文学的对外传播既有我国官方主动推介出去的,也有域外汉学家自主选择译介的。从前者来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创办的英法文版《中国文学》杂志、20世纪80年代初推出的“熊猫丛书”、2004年开始国务院新闻办和新闻出版总署发起并实施的“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2004年中国外文局成立的“对外传播研究中心”、2006年中国作家协会启动的“中国当代文学百部精品译介工程”、2007年外文出版社策划的“21世纪中国当代文学书库”、2009年国家启动的“中国文化著作翻译出版工程”、2009年年底新闻出版总署推出的“经典中国出版工程”、2011年《人民文学》打造的该刊英文版等,都给作家走向世界提供了良好的平台。而国家对文化“软实力”的强调和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的实施,为世界各国的汉学家及中国文学爱好者亲近中国当代文学敞开了大门,他们中的一些人出于对中国当代文学的兴趣和对中国文化的热爱,无怨无悔、不计个人得失荣辱地将一大批中国当代作家的作品翻译成各自的母语,对中国当代文学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做出了不可小觑的贡献。莫言的作品就是在这种“里应外合”的良好态势下走出国门的,他最早被翻译成外文的小说是《枯河》,1987年发表在《中国文学》英文版上,而他的更多作品是通过各国汉学家的翻译进入国外读者和研究者视线的。总体来看,莫言作品的域外译介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逐渐增多,21世纪以来形成热潮。

莫言的作品在国外得到持续而大量的译介,其译者的水平之高,翻译的语种之多,出版社的级别之高,重印或再版的次数之多,国外图书馆的收藏量之大,翻译的频次之高、密度之大、覆盖面之广,世界影响力之强,都是其他中国当代作家难以望其项背的。在西方世界和东方国家,主要有哪些译者促成了莫言作品的跨国旅行?哪些出版社担纲起莫言小说的海外传播与流布之责?莫言作品的海外译介呈现出什么样的趋势与特点?影响莫言作品西播东渐的主要因素有哪些?作为海外传播的典型案例,莫言给中国文学对外译介带来了什么样的启示?这些是我们本章所要着重探讨的。

第一节 莫言作品在西方世界的译介

他者的认同是一个国家在世界格局中获得自信心和价值感的重要维度。就莫言作品在世界范围内的译介来看,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等西方语种的译介更被看重。关于文学作品翻译,获得“中国翻译事业特别贡献奖”的许钧教授曾这样比喻:“好作家遇上一个好翻译,几乎就是一场艳遇。”

幸运的是,莫言遇到了一批好的译者,正是和他们的一次次 “艳遇”,让莫言的“高密东北乡”文学王国走向世界,走进异域读者的心间。

笔者以“Mo Yan”为检索词,通过世界上最大的联机书目数据库Worldcat进行检索,发现截至2017年4月,莫言的作品被翻译成三十多种语言,按翻译成各语种的数量排序,分别为英语、法语、越南语、日语、西班牙语、德语、韩语、瑞典语、荷兰语、波兰语、意大利语、塞尔维亚语、俄语、斯洛文尼亚语、罗马尼亚语、捷克语、希伯来语、挪威语、阿拉伯语、泰语、阿尔巴尼亚语、巴斯克语、保加利亚语、加泰罗尼亚语、世界语、希腊语、匈牙利语、印度尼西亚语、曼丁果语、旁遮普语、波斯语、泰米尔语、土耳其语。除此之外,通过其他途径,还可以发现莫言的作品亦有葡萄牙语、芬兰语、丹麦语、乌克兰语、克罗地亚语、爱沙尼亚语、波斯尼亚语、斯洛文尼亚语、斯洛伐克语、哈萨克语、锡伯语、格鲁吉亚语等语种的译本。莫言作品覆盖的世界语种之多之广,着实令人惊异。本节主要分析莫言在西方主要语种中特别是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的翻译情况。

首先来看看莫言作品的英译情况,包括作品单行本、收入中国当代作家作品集中的篇目以及刊登在英文期刊杂志上的短篇或长篇节选,按译文出版/发表的时间先后,列表如下。

表1.1 莫言作品英语翻译统计

Explosions and Other Stories是短篇小说集,收录了莫言的六个短篇:“Explosions”(《爆炸》)、“The Old Gun”(《老枪》)、“Flies”(《苍蝇》)、“The Flying Ship”(《飞艇》)、“The Amputee”(《断手》)、“The Yellow-Haired Baby”(《金发婴儿》)。

收入了莫言的八篇小说,分别为 “Shifu,You'll Do Anything for a Laugh”(《师傅越来越幽默》)、“Man and Beast”(《人与兽》)、“Soaring”(《翱翔》)、“Iron Child”(《铁孩》)、“The Cure”(《灵药》)、“Love Story”(《爱情故事》)、“Shen Garden”(《沈园》)、“Abandoned Child”(《弃婴》)。

我们之所以首先关注莫言作品在英语世界的译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英语是当今世界的通用语言,莫言小说更多更广地走进英语世界是他跻身世界文学大师之列的重要标志。另外,也因为英译本具有强大的辐射力,其他语种的莫言小说译本,比如西班牙语译本,有些是从英语转译过去的。因而莫言小说在英语世界获得的成功尤为国人看重。从上表的统计情况来看,莫言的重要作品几乎都被翻译成了英语,而且出版、发行的渠道主要是国外知名的大学出版社和商业出版社。其中大学出版社主要有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芝加哥大学出版社(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俄克拉荷马大学出版社(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了莫言的《四十一炮》,俄克拉荷马大学出版社推出了莫言的《檀香刑》。商业出版社则是莫言作品在英语世界的主导传播渠道,如美国的维京出版社(Viking Press)、夏普出版社(M.E.Sharpe)、拱廊出版公司(Arcade Publishing)、诺顿出版公司(W.W.Norton & Company)、兰登书屋(Random House),英国的哈米什·汉密尔顿出版社(Hamish Hamilton)、密涅瓦出版社(Minerva Press)、梅休因出版公司(Methuen),以及英美国家联合出版发行的企鹅出版集团(Penguin Books)、海鸥出版社(Seagull)等。这些商业出版社在英语国家有很大的影响力,其独特的选题眼光、成功的营销策略和多维的销售渠道,对于莫言乃至整个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都起到了重要作用。其中维京出版社出版了莫言的英译本《红高粱》、《天堂蒜薹之歌》、《蛙》,拱廊出版社出版了《天堂蒜薹之歌》、《酒国》、《师傅越来越幽默》、《丰乳肥臀》、《生死疲劳》的英译本,哈米什·汉密尔顿出版社出版了英译本《天堂蒜薹之歌》、《酒国》、《蛙》,梅休因出版公司出版了翻译成英语的《天堂蒜薹之歌》、《师傅越来越幽默》、《丰乳肥臀》,世界上最大的图书出版商之一的企鹅出版集团推出了译成英语的《红高粱》、《天堂蒜薹之歌》、《蛙》、《透明的红萝卜》,海鸥出版社出版了英译本《变》和《四十一炮》。

可以说,这些作品涵盖了莫言创作的主要篇目,也是莫言获得世界声誉的载体。而这些小说的英译者都是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是他让莫言的作品濡染上了当代英美文学的色彩。葛浩文用他深厚的中文功底和对中国文化的深入了解,用他对英语读者欣赏趣味的谙悉,用西方读者所习惯的归化式翻译,将莫言的作品“旗鼓相当”地译成英语,几乎看不出翻译痕迹地呈现在西方读者面前,延展了莫言作品的生命宽度和广度。

葛浩文不仅成功地将莫言的作品翻译成英语,还利用他拥有的社会资本和声誉资本积极推介莫言。集翻译家、学者、批评家于一身的葛浩文,不仅是国际上具有很高知名度的汉学家,也是中国文学研究专家。他的翻译一定程度上是莫言走向世界的通行证,其卓然的文学品位、高超的翻译技巧,是作品质量的一份保证,西方出版社、域外读者因译作出自葛浩文之手而增加了出版与阅读的信心与认可度。这一方面是由于葛浩文在翻译方面的卓越能力,另一方面也和“自己人效应”有一定关系。“自己人效应”作为一个概念源于心理学。心理学家发现人们对“自己人”,即有着共同信仰和相似价值观,讲同一种语言,隶属同一种族,有着共同文化、宗教背景的人说的话,更容易接受和信赖,也就是说,“彼此间态度和价值观越是相似的人,相互之间的吸引力也会越大”。“自己人效应”虽然主要用于解释和解决心理学现象及问题,但它同样适用于解释文学翻译和传播中的诸多问题。在翻译活动中,译介主体如果是目标语读者“自己人”,即其本土译者或出版发行机构,译介的作品则较容易受到信赖和接受。在传播活动中,受众对传播者也有自己的心理定位,如果是受众“自己人”,就会对他产生信任感、认同感,积极地接收传播者所传达的信息,收到理想的传播效果。葛浩文的西方文化身份、英语母语背景,使得西方人非常看重他翻译的中国文学作品。

此外,葛浩文还利用一切机会推荐莫言,提高他的国际知名度。比如2008年莫言获得纽曼华语文学奖就得益于葛浩文。作为评委之一,葛浩文自然大力推荐莫言的作品,在其撰写的提名信中高度评价莫言是当今中国最杰出的作家,也是最具国际知名度的作家,将该奖授予他是实至名归。

总的来看,莫言作品在英语世界的译介从短篇、期刊登载,到长篇、商业出版社出版;从中国官方渠道推介,到美国汉学家跟踪翻译;从零散性的单篇短章,到规模性的大部头单行本;从《红高粱》电影的先行带动,到作品自身价值的独立彰显,形成蔚为大观的国外传播之势,走出一条汉学家主导译介、国外商业出版社青睐发行的传播之路。尽管像莫言与葛浩文这样理想的作者与译者的“艳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莫言作品在英语世界的传播是一个极好的文学跨文化传播案例,对于我们思考中国当代文学“走出去”的译介主体、传播途径、译介受众、传播效果等,不无启发价值和指导意义。

除了在英语这一世界主导语言中传播之外,莫言作品的法译、西译、德译情况也非常值得我们关注。下面我们列表统计一下莫言作品在这三种语言中的传播。

表1.2 莫言作品法语翻译统计

虽然从数量统计上看,莫言作品的法译本与英译本不相上下,但有不少研究者指出“法国是译介莫言作品最多的国家”,“自1988年向公众推出短篇小说《枯河》(La Rivière tarie)开始,法国就凭借其持续卓越的出版业绩遥遥领先其他国家”。“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莫言已经以绝对的优势成为海外译本最多的中国当代作家。另一个可能令很多人吃惊的事实是,在这些译本中数量最多的并非英译本,而是法译本。”“法国,是除中国本土以外,出版莫言作品最多的国家。莫言也是在法国被译介最多的中国当代作家。”“法国……是翻译出版莫言小说最多的西方国家,反过来说,莫言也成了法国人阅读频率最高的中国作家。”“作为拥有海外译本最多的中国作家,莫言的作品法译本数量最多。”得出这一结论的原因是着眼于莫言作品的单行本译介情况,前面英译本统计中有自我译介的、在国内《中国文学》英文杂志上发表的两个短篇。综合来说,莫言作品的法文翻译要比英文翻译多。

莫言的法译小说主要由瑟伊出版社(Seuil)、菲利普·毕基耶(Philippe Piquier)出版社出版,此外还有“观点”(Points)系列的袖珍版,而被称为法国出版界“四大巨头”之一的瑟伊出版社几乎收揽了莫言的所有小说。译者有尚德兰(Chantal Chen-Andro)、诺埃·杜特莱(Nol Dutrait)等著名的法国汉学家。名家翻译、名出版社出版保证了莫言小说法译本的发行和阅读。巴黎新索邦第三大学比较文学研究所教授张寅德曾说道,莫言作品在法国“发行量越来越大”,“发行册数接近7000,还不包括书店里‘观点’(Points)系列的袖珍版本”,莫言在法国被贴上“外国权威作家的标签”。正如莫言在英语世界得到葛浩文的即时关注一样,他的作品在法国也得到跟踪翻译。比如,莫言的小说《蛙》2009年在国内出版,法译本2011年就出版发行。法国出版社的这种跟踪制度大大缩短了莫言新作与法语读者见面的时间。

莫言作品在法国的全面译介是由法国出版业有利的大环境和莫言自身双重原因促成的。较之欧洲其他国家,法国比较重视引进外国文学和文化,法国出版的翻译文学数量要高于英、美、德等国家。法国不少出版社愿意甚至积极主动地出版译成法语的外国文学作品,其中不少出版社譬如在出版界享有盛名的瑟伊出版社、南方书编出版社(Actes Sud)、伽利马出版社(Gallimard)等,都有外国文学出版计划。南方书编出版社推出“中国文学丛书”(Lettres chinoises),伽利马出版社设有“认识东方丛书”(Connaissance de l'Orient)和“中国蓝丛书”(Bleu de Chine),持续关注、引进中国文学作品。瑟伊出版社致力于发现外国大作家,毕基耶出版社“要在介绍亚洲文学方面别树一帜”。良好的出版环境为莫言小说在法国的成功译介提供了极好的条件。不仅如此,法国还有专营亚洲图书的书店,比较知名的一个是凤凰书店(Phénix),另一个是友丰书店(You Feng)。畅通的销售渠道为莫言的法译小说得到法国人的接纳创造了良好的契机。

法国的新闻媒体也为传播莫言的小说、扩大莫言的知名度锦上添花。法国国家级日报像《世界报》(Le Monde)、《费加罗报》(Le Figaro)、《解放报》(Libération),提供文学信息的周刊如《新观察家》(Le Nouvel Observateur)和《快报》(L'Express),专业读书杂志如《文学杂志》(Magazine Littéraire)、《阅读》(Lire)等,向公众发布出版信息,刊登作家访谈。网络传媒关注中国作家的最新动态,比如网络版报纸《街头 89》(Rue 89)多次报道莫言,甚至让他登上头条。法国媒体也对中法文化交流事件进行积极报道。2004年“中法文化交流年”举办图书沙龙时,《世界报每周书评》(Le Monde du livre)、《文学半月刊》(La Quinzaine littéraire)、《解放报》 上的书籍专栏以及《文学杂志》等,专门刊发中国文学特刊,莫言作为前往参加“中法文化交流年”的中国知名作家,受到法方关注。法国的“中国文学全书”、“世界文学辞典”、“综合百科全书”等,都收录有“莫言”词条。

从莫言自身来讲,除了其作品本身的魅力(这是莫言小说在不同语种中得到译介的共性因素)外,他对法国文学有真诚的爱好和精妙的领悟,他曾阅读了司汤达、巴尔扎克、莫泊桑、左拉、普鲁斯特、米歇尔·图尔尼埃等法国名家以及新小说派的作品。有研究者指出,莫言的创作中闪现着“法国新小说的技巧”,其小说《蛙》“融入了萨特的戏剧艺术”。莫言对法国文学的大量阅读以及吉光片羽的化用,增强了法国读者对其作品的亲近感。亲近感建立起了解的愿望,了解的愿望引领法国读者走进莫言建构的异域文学王国,领略一处处独异的文学风景。这些都令莫言在法国的文学威望与日俱增。

西班牙语作为很多国家的官方语言,适用范围较广。因而,莫言小说的西班牙语译本也是考察其作品在西方传播不可忽视的一个方面。截至目前,莫言有10多部小说被译成西班牙语出版。

表1.3 莫言作品西班牙语翻译统计

莫言小说西班牙语翻译的特点之一是相当一部分是从英译本转译的,转译主要发生在2011年之前,像《丰乳肥臀》、《天堂蒜薹之歌》、《生死疲劳》、《酒国》、《师傅越来越幽默》等,都是从葛浩文的英译本转译成西班牙语的。转译一方面说明葛浩文的译本在西方世界产生了重要影响,另一方面也会发生二次变形,影响翻译质量,因为这种“间接翻译形式”容易增加误译,加重西班牙语读者的误读。莫言小说西班牙语翻译的第二个特点是译者分散,上述12部作品由8位译者完成,其中既有资深译者,也有缺乏翻译经验的新手。为减少译文的生涩,出版社为个别母语是汉语的译者安排了母语为西班牙语的译者进行校对。基于以上两个特点,莫言小说的西班牙语翻译有三种形式:一是汉语—英语—西班牙语转译,二是汉语—西班牙语合作翻译,三是汉语—西班牙语直译。2011年以后,则多采取第三种翻译形式。

另外,从出版情况来看,莫言小说的西班牙语译本主要由商业出版社出版发行。与莫言小说在英语世界和其他语种中多由译者发起译介不同,西班牙语译本是由出版社发起的商业行为,是出版社定下来作品后去寻找译者翻译。译者在译本选择上的被动性无疑会影响翻译质量,因为译者可能不是莫言作品的真诚爱好者,对于其中传达的中国文化蕴含难以精准把握。再加上出版社为了市场需求和赢利目的,对译者的翻译进行调整、删减,误传误递在所难免。不过令人欣慰的是,随着读者阅读的检验和翻译实践的深化,莫言小说在西班牙语中的转译现象会逐渐消失,由汉学家担纲的直译会成为主要译介模式。

与英文和法文相比,莫言小说译成德文的数量要少得多,但就中国当代文学在德国的译介来看,莫言仍属最受德国读者欢迎的中国当代作家之一,尤其是他的长篇小说。

表1.4 莫言作品德语翻译统计

以上莫言作品的德语翻译全部出自德国汉学家之手,而且全部直接译自汉语,没有从英文转译的现象,这体现了德国人一贯的严谨。莫言将历史、现实、奇幻、神怪冶于一炉的创作,加上他极具创意的叙事手法,赢得了德国读者的喜爱。

除了英、法、德、西班牙语这些西方重要语种外,莫言小说的俄语、瑞典语翻译也值得一提。

在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前,莫言只有少量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节选译成俄语。据学者王树福统计,主要有短篇小说《姑妈的宝刀》、长篇小说《红高粱家族》和《酒国》节选,没有完整的长篇小说译成俄语。此时,俄国读者对莫言是陌生的,对其作品也难以形成整体印象。

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推动了其小说的俄语翻译。先是汉学家叶果夫(И.А.Егоров)翻译的《酒国》(Страна Вина)全译本于2012年由圣彼得堡安芙拉(Амфора)出版社出版。该小说出版时恰逢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首次发行的3000 册很快售罄,出版社随即加印。2013年,安芙拉出版社又出版了叶果夫翻译的《丰乳肥臀》(Большая грудь,широкий зад),发行量达到12000册。2014年,娜塔莉亚·弗拉索娃(N.Vlasova)翻译的《变》(Перемены)全译本由埃克斯莫(Эксмо)出版社出版。同年,安芙拉出版社出版了叶果夫翻译的《生死疲劳》(Устал рождаться и умирать)。可以看出,莫言的俄语译者主要是汉学家叶果夫,在4部完整的俄译本中,有3部长篇是他翻译的。叶果夫毕业于彼得堡大学东方学系,多年致力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翻译工作,对中国当代文学评价甚高。在接受俄罗斯网络媒体Fontanka采访时,他曾表示中国除了在经济领域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外,许多当代作家还创造出了世界级的文学作品。叶果夫对莫言小说的翻译让俄语读者发现了莫言奇异的文学世界。

从以上莫言作品的俄语翻译情况来看,存在着翻译数量少、译介周期长的特点。相比英语、法语中的二三十个莫言小说译本,与中国接壤的俄罗斯对莫言小说的翻译并不多,就笔者目力所及,目前为止只有4本长篇小说译成俄语出版,而在域内域外广受关注的《红高粱家族》、《天堂蒜薹之歌》、《檀香刑》等,还没有俄语译本。再者,从莫言小说在国内首次出版,到翻译成俄语在俄罗斯出版,时间跨度较长。《酒国》、《丰乳肥臀》、《生死疲劳》、《变》的中文本分别于1992年、1995年、2006年、2009年出版,被译成俄语是在8到10年之后。不过可喜的是,莫言在俄罗斯已有了“御用”的汉学家译者,翻译与传播的前景看好。

瑞典语译本对于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委中很少有懂汉语的,莫言的作品需要借助翻译才能为他们所知,而由瑞典皇家文学院主持评选这一奖项对于外国作家来说,是否有瑞典语译本就成了文学织锦上的幸运花朵。所幸的是,莫言遇到了他小说的瑞典语译者陈安娜(Anna Gustafsson Chen)。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莫言就有3部作品被译成瑞典语出版,即《红高粱》(Det rda fltet,Stockholm:Tranan,1997,1998年再版),《天堂蒜薹之歌》(Vitlksballaderna,Stockholm:Tranan,2001),《生死疲劳》(Ximen Nao och hans sju liv / versttning frn kinesiska,Stockholm:Tranan,2012),这三部译作均出自陈安娜之手,由瑞典同一家出版社出版。获得诺奖后,陈安娜被称为莫言“背后的外国女人”和他生命中的“贵人”

的确,在把莫言作品推向世界、助力莫言走上诺贝尔文学奖领奖台的过程中,陈安娜功不可没,她那保持原汁原味的高质量译本,她那高超的汉语水平和对中国文化的深刻理解,让瑞典语读者和诺奖评委认识了一个本真、深刻、独异的莫言和他的“文学共和国”,并以至高的荣誉为其加冕。

除上述语种外,莫言的作品还有很多被翻译成了欧洲其他小语种。

表1.5 莫言作品欧洲其他小语种翻译统计

从以上列表可以看出,欧洲这些小语种国家对莫言作品的翻译首先和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有很大关系。获奖之前,他的作品只有零星几部译介过去,获奖之后数量激增。这也符合文学跨域传播的规律,人们总是青睐那些获得国际大奖的文学作品,将其作为了解异国文学的捷径。君不见,每年诺贝尔文学奖揭晓之后,国内的出版社就会在短时间内推出获奖者作品的中译本。正所谓“东学西学,道术未裂;南海北海,心理攸同”。其次,很多国家都是直接从中文将莫言的作品翻译过去的,而不是经英语转译,并且尽可能地保持原著的风貌。这反映出世界上不同地区的人们对于翻译作品逐渐达成了共识:从作品的母语直接翻译是成就优质翻译的前提。最后,莫言的主要作品都在这些语种中得到了翻译。不仅获诺奖过程中提及的《蛙》、《酒国》、《生死疲劳》、《丰乳肥臀》等因获奖效应得到翻译,其他在国内和英语圈、法语圈产生较大影响的《天堂蒜薹之歌》、《红高粱》、《檀香刑》,也得到了译介。《变》因带有自传色彩也引起译者和出版社的关注,因为从这部作品中他们能够更多地了解莫言作为一个作家的经历和思想,对于理解他的作品有一定帮助。因此,这些国家对莫言作品的翻译既有对诺奖效应的追逐,也体现了他们的理性审视和自主选择。

第二节 莫言作品在东方世界的传播

莫言的作品不仅在西方国家有着广泛的译介,在东方的日本、越南、韩国也有大量的翻译。“红高粱”、“天堂蒜薹”荡漾在东方的大地上,酒香飘洒在东方的沃土中,丰乳肥臀的女人、雷厉风行的乡村医生行走在东方的朝阳里,荡气回肠的“猫腔”响彻东方的云水间,六世轮回的西门闹欢腾在东方的国度里,红萝卜的精灵跳跃在东方的光影里。

日本是较早译介莫言作品的国家。从1988年《枯河》被译成日语开始,他的短篇小说、长篇小说、小说选集便陆续被翻译成日语出版。目前,莫言的大部分作品都有了日译本,具体列表如下。

表1.6 莫言作品日语翻译统计

从上表的统计来看,目前莫言有9部长篇小说、6部小说集被译成日语出版。此外,莫言还有一些篇目收入日本出版的中国文学选集、世界文学选集,另有一些短篇散布在日本的文学杂志上。从译者来看,藤井省三、吉田富夫、立松昇一成为莫言作品日语翻译的中流砥柱,他们持续不懈的努力使莫言成为继鲁迅之后在日本翻译最完整的中国作家,而且通过“译后记”、“作品解读”等副文本,帮助日本读者更好地理解莫言的作品。比如,吉田富夫在《师傅越来越幽默——莫言自选中短篇集》日译本中加上莫言本人的“创作意图说明”,《丰乳肥臀》附上莫言“写给日本读者的话”。翻译《檀香刑》时,为了更好地传达出小说的音乐性,有些地方采用日本和歌的调子。这种强烈的目标语读者意识无疑增进了日本读者对莫言作品的接受,使得翻译与接受形成良好的互动,有效拓展了莫言作品生命的宽度与广度。

莫言作品在韩国也有着良好的译介,基本上都是以作品单行本的形式出版的。

表1.7 莫言作品韩语翻译统计

统计结果显示,和莫言在许多国家的情况一样,《红高粱》是最先译成韩语的作品。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莫言的主要长篇小说几乎都有了韩译本,他本人也曾多次访问韩国,成为在韩国的中国当代权威作家。莫言在韩国的译介也和中韩之间发生的重大事件有一定关系。2007年,莫言有3部作品译成韩语出版,而这一年恰逢中韩建交15周年,两国政府层面的努力对于莫言作品在韩国的传播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从译者来看,朴明爱无疑是韩国翻译莫言作品最多的人之一,经她之手翻译完成的莫言小说几乎占了莫言韩译作品的半壁江山。朴明爱是一位作家,目前为止她翻译了莫言的《红高粱家族》、《酒国》、《檀香刑》、《丰乳肥臀》、《生死疲劳》、《天堂蒜薹之歌》、《四十一炮》、《食草家族》等重量级作品,是韩语圈对莫言作品最有发言权的译者。相较于其他译者,作家身份的朴明爱对于莫言的作品有自己直觉、感性的理解,翻译时难免会带有更多创造性的叛逆。另一类译者是熟悉中国文学、精通中国文化的韩国汉学家,如洪熹、任洪彬、沈惠英、沈揆昊、刘素英、文先善、朴宰雨等,他们一般供职于大学或研究所,将研究和翻译结合起来。这类译者的特点是在翻译时更加忠实于原著,力求将源语文本中的文化内涵准确地传递出来。还有一类译者不懂中文,通过第三方语言进行转译。李庆德就是这样一位译者,他本人精通日语,翻译的莫言作品源本都是日语的。莫言的小说集《怀抱鲜花的女人》日译本1992年出版,1993年李庆德译成韩语的《怀抱鲜花的女人》就在韩国出版。鉴于他不懂中文而精通日语的事实,其韩译本极有可能是从日译本转译过来的。转译是一种特殊的创造性叛逆,是对原作的二度变形,译者留下的主观性痕迹更多,误译的可能性也更大。

越南对莫言格外青睐,他的作品在越南得到全面而系统的译介,从闻名海内外的《红高粱》,到不太引人注目的《十三步》,从长篇、中短篇小说,到散文、杂文,都有越南语译本。

表1.8 莫言作品越南语翻译统计

从上述统计可以看出,将莫言作品译成越南语的译者有十位之多,这是其他中国当代作家所难以企及的,他们的越南语译者一般是两到三位,多者四位。这说明莫言的作品吸引了一批越南语译者,也有可能的是,翻译莫言的作品有助于提高他们在文学界的知名度。在莫言作品的越南语译者群中,陈廷宪和陈忠喜堪称翘楚。陈廷宪将莫言的大部分代表性长篇小说译成越南语,不仅如此,他也是翻译中国当代文学的权威译者,经他之手翻译的中国文学作品几乎都能引起越南读者的关注。他对《丰乳肥臀》、《檀香刑》、《红树林》、《天堂蒜薹之歌》、《酒国》、《四十一炮》的成功翻译引起了莫言小说越南语翻译热潮,吸引了一批译者加入其中。陈忠喜翻译了莫言的一系列短篇、中篇小说,长篇《生死疲劳》、《蛙》也出自他的译笔。陈廷宪和陈忠喜二人一起将莫言在越南的影响托举到任何其他中国当代作家都难以达到的高度。

在越南,不仅莫言的译者具有权威性,出版莫言译本的出版社也都是出版行业里的龙头。莫言的越南语译本大部分都是文学出版社和作家协会出版社出版的,这两家出版社是越南的国家级出版机构,也是文学领域最具权威性的出版社。能在这两家出版社大量出版是莫言越南语译本质量高的体现,为他赢得了良好的读者信任度。另外,出版莫言译本的妇女出版社和胡志明市文艺出版社也是越南非常有名气的出版社。这些出版社的声誉资本有形无形地鼓荡着莫言在越南所激起的波澜,壮阔着莫言在越南影响力的河床。

为什么莫言在越南一枝独秀?哪些特殊的机遇成就了莫言在越南享有卓越外国作家的地位?根据阮氏明商的研究,首先是莫言的作品“满足越南文学自我革新的需求”。阮氏明商认为,越南从20世纪40年代到70年代一直处于战争之中,战争期间,文学服从于政治的需要,人物塑造敌我分明,创作手法单一通俗,以达到鼓舞、引导大众的目的。从20世纪 70年代后半期开始,越南进入和平发展时期,原先为战争服务的革命文学已经不能适应新时代的新需求,读者失去阅读兴趣,作家缺乏创作热情。在这种情况下,越南新时期文坛亟须革新。怎样革新?来自域外的文学推动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而一个国家越是在面临困境的时候,越容易从域外获得滋养。越南文坛改革的态势为莫言进入越南文学界提供了有利的背景,而莫言进入越南文坛的契机是1986年越南共产党召开的第六届全国代表大会。这次大会鼓励进行文艺革新,走出文艺机械反映现实、为政治服务的旧套路,“从强调共性、注重宏大叙事的文学,转变为强调个性、注重生活事件的文学”;“从统一性、一元性的文学,转变为多元化的文学”。莫言对历史的个性化书写,对农民生存现状的关注,对现代创作技巧的运用,对人性的深入剖解,适应了越南文学革新的方向,成为越南文学革新的助推器之一。中越两国相同的社会制度,相似的社会发展历程,使得中国当代文坛的很多做法和成就,都值得越南文坛拿来作为映照自身的镜鉴。而莫言作为中国当代作家的重要代表,引起越南译者和读者的热切关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莫言激发了越南当代文学的革新,活跃了越南文坛的氛围。他基于平民立场的历史叙事,其幻觉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也被一些越南作家如阮辉涉、保宁、范氏怀等所借鉴。

另外,莫言的作品也引起了越南读者的共鸣。2012年10月12日,越南著名作家武氏好就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接受采访,他说:“我看到,很多越南读者喜欢莫言作品……中国和越南的体制类似,所以,以往的那些不公之事、恶劣之举能让中国人痛苦,同样也能让越南人感同身受。所以,包括我在内的越南读者在阅读时都会产生共鸣。”莫言作品所揭示的人在历史动荡中所遭受的深重苦难,人在残酷环境里所表现的强韧生命力,那些敢爱敢恨、性格鲜明的男人女人,打动了越南的读者,引起他们的共情。他们敞开胸怀,张开双臂,拥抱、接纳异域作家莫言的小说,从中寻求对历史的洞察、对人性的洞悉、对人生的洞明。

莫言作品不论在西方世界还是东方国家都得到了大量译介,带动了国际上对中国当代文学的接受。从译介主体来看,主要是他者译介。具体来讲,各国的汉学家构成莫言作品海外译介的主力军。英译者葛浩文,法译者尚德兰、杜特莱,德译者郝慕天(Martina Hasse)、白嘉琳(Karin Betz),瑞典语译者陈安娜,俄语译者叶果夫,日本的吉田富夫、藤井省三,韩国的朴明爱,越南的陈廷宪、陈忠喜等,都是将莫言推向世界的英雄。这些译者除朴明爱是小说家兼翻译家,其他均是汉学家,他们以自己出色的汉语功底和对中国文化的深谙其道,让莫言的“中国故事”成为“世界故事”,使莫言的高密东北乡成为感动世界的天地大舞台。

就译介模式来说,莫言的作品主要由汉学家独立译介。这种译介模式虽然有利于少数作家的作品传播到国外,但主要是等待汉学家的“发现”和“兴趣”,对于中国文学的整体对外译介来说,缺乏主动性。而精通汉语和中国文化,同时又喜爱中国文学的汉学家为数并不多,依赖他们承担起中国文学“走出去”的庞大工程显然不能满足现实需求。不过,汉学家对莫言作品的成功译介仍然给我们以启发,在争取乃至培养更多的汉学家加入中国文学“走出去”队伍的同时,我们也应摸索其他的译介模式,比如积极培养我们自己的本土译者,寻求中外合作译介,即国外汉学家和国内学者合作翻译,以汉学家为主,中国学者为辅,达到优势互补的效果。

从译介效果来看,莫言的小说译本不仅收藏于国外的高校图书馆和研究机构,而且进入了社区图书馆和公共图书馆,莫言作品的影响开始深入外国的普通民众中。据何明星教授统计和研究,早在2012年的加利福尼亚,《红高粱家族》在美国社区、州郡公共图书馆的收藏量,就超过了在大学图书馆的收藏量。而公共图书馆、社区图书馆在美国星罗棋布,是美国民众汲取知识的基本场所。这表明莫言的小说已经进入美国人的日常生活,代表着曾长期处于小众化、边缘化的中国文学,在美国的地位开始发生改变。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其作品在世界各地的收藏量和销售量都有很大增长,莫言在世界范围内的知名度进一步扩大。

第三节 序跋在莫言作品海外传播中的作用

对于莫言作品海外成功传播的原因,学者有见仁见智的论述,比如好的翻译、对世界文学的吸纳、张艺谋电影《红高粱》的先行效应、艺术上的不断创新、西方批评家和汉学家的大力推动、适合西方口味的叙事方式等,都不同程度地促进了莫言作品在海外的传播。除此之外,笔者在此想要探讨的是:序和跋在莫言小说域外接受中的重要作用。

序跋是文学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完备的序跋“由作者的自序自跋、译者的序言附记以及批评者的相关评论文字共同构成”,“承载着作家诠释、译者推介以及批评者评论的多重媒介和重要语境”,对于作品的海外传播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下面我们结合莫言小说中的序与跋,以及其英译小说的封面和封底评语、译者的话及附言简介,看一看这些信息如何与文本互动、勾连,从而在跨文化对话中使莫言的作品更容易获得海外读者的接受与认同。

首先,序跋对于海外读者起着价值引导与审美培养的作用。序与跋——不论是作者的自序、后记还是译者的话抑或出版社印在封面封底上的评价,都是为读者而作,目的是为了让读者更好地理解作家作品。莫言的英译作品基本上由英美两国的商业出版社出版,如美国的维京出版社、拱廊出版公司、企鹅出版集团,英国的哈米什·汉密尔顿出版社、梅休因出版公司、海鸥出版社等。以营利为目的的商业出版社自然十分关注读者的趣味、爱好和需求,因而在莫言小说英译本的封面和封底上刊登的评价绝大部分都是对作品价值和作者成就的充分肯定,甚至是高度评价。这些评价往往出自名家之口,且多数刊登在知名报刊上,以名家、名刊、大报的强大信誉增强作品的价值信任度和对读者的吸引力。

《纽约时报》上的评语“莫言是中国最好的作家之一”出现在《天堂蒜薹之歌》、《师傅越来越幽默》、《酒国》的封面和封底上;《红高粱家族》的封底醒目地刊登着《纽约时报书评周刊》上的话:“莫言……以其卓越的才华,用深情的文字,重现了那段弥漫着炮火、血腥和死亡气息的生活。”《酒国》封底上是美国华裔作家谭恩美的赞语:“莫言在世界文坛上占有一席之地。他塑造的人物具有震撼力,性感而又本真;他讲述的故事惊人而又带有史诗性。”《师傅越来越幽默》封底上印着加拿大著名汉学家杜迈克(Michael S.Duke)的评价:莫言“正越来越显示出他作为一个真正伟大作家的潜力”。而2013年出版的《檀香刑》英文版封面上醒目地印着“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字样。“最好的作家”、“卓越的才华”、“在世界文坛上占有一席之地”、“真正伟大的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这些字眼对于那些对中国文学知之不多但又渴望了解中国的异域读者来说,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这些评价不仅彰显着莫言非凡的创作才华,也是引导域外读者阅读中国文学中优秀之作的密码。

相对于作家,封面封底上对作品的不吝赞美更能激发起异域读者的阅读热忱。《红高粱家族》作为莫言第一部被推介到英语世界的小说,如何吸引西方读者的注意就显得十分重要。因为一方面,在该书英文版面世的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新时期作家的作品还不太为西方人所知;另一方面,莫言在世界上也没有今天这样高的知名度。要想让素不热爱翻译文学的西方人接受异域文学,就得在“第一印象”上下点功夫。因而《红高粱家族》的封面、封底上印满了高度评价性的话语:“非凡、抒情、令人陶醉”(《旧金山纪事报》);“现代文学中最与众不同、最有影响力的小说之一”(《纽约日报》);“莫言的小说会打动美国读者的心灵,就像昆德拉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作品一样”(谭恩美)。知名美国华裔作家谭恩美的倾力推荐和美国大报《纽约日报》、《旧金山纪事报》的热情颂扬,发挥了“见微知著”的良好“第一印象”。目前来看,《红高粱家族》堪称莫言英译作品中影响最大的一部。早在2005年,该小说的英译者葛浩文就说:“莫言的《红高粱》12年来一直未绝版,销路该算很不错。”世界各国图书馆收藏数量仅次于《红高粱家族》的《生死疲劳》,其英文版封面上则印着《纽约时报书评周刊》的评价:“感人至深,具有独创性……讲述了一个宏大、残酷而又跌宕起伏的故事。”简洁而不失诱惑力的评语为异域读者提供了进入该作品的门径,其中隐现的吉光片羽引导着该小说从文学本文向文学作品转化,因为从接受美学的角度,小说在没有阅读之前只是一个充满图式化结构的本文,读者的阅读才能促成它向文学作品的转变,文学作品的价值最终是由读者完成的。

序和跋除了对读者进行正向的价值引导外,还有培养读者群的作用。莫言作品的主要英译者葛浩文深谙欧美读者的阅读趣味,他说美国读者喜欢政治“多一点”的中国小说。很多西方读者在阅读中国小说特别是当代小说时,有一种政治性解读的偏好,而莫言小说自序中对政治的提及满足了这类读者的阅读期待。在《天堂蒜薹之歌》中,葛浩文虽然没有全文译出莫言的自序,但译出了下面这段话放在正文的前面:“小说家总是想远离政治,小说却自己逼近了政治。小说家总是想关心‘人的命运’,却忘了关心自己的命运。这就是他们的悲剧所在。”同样,莫言在《酒国》的“酒后絮语——代后记”中也谈到讽刺政治的问题:“当今社会,喝酒已变成斗争,酒场变成了交易场,许多事情决定于觥筹交错之时。由酒场深入进去,便可发现这社会的全部奥秘。于是《酒国》便有了讽刺政治的意味,批判的小小刺芒也露了出来。”一般来说,序和跋以及小说正文前的题记等是读者先于正文要看的,如果这些文字中提到读者关心的内容,那么他对小说文本的期待就格外强烈,满足求知欲的心理会令他迫不及待地去阅读小说。

莫言的小说不仅通过序跋培养了一批有政治性解读偏好的西方读者,还吸引了一批对中国民间文化感兴趣的域外读者。本土性是作品走向国外的必备因素,正所谓“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莫言的作品以鲜明的民族性赢得了海外读者的喜爱。比如他在《檀香刑》的后记中写道:“就像猫腔不可能进入辉煌的殿堂与意大利的歌剧、俄罗斯的芭蕾同台演出一样,我的这部小说也不大可能被钟爱西方文艺、特别阳春白雪的读者欣赏。就像猫腔只能在广场上为劳苦大众演出一样,我的这部小说也只能被对民间文化持比较亲和态度的读者阅读。”这段话明确说出了《檀香刑》的隐含读者,让那些意欲通过阅读中国文学作品了解中国民间文化的域外读者找到了一块宝藏。山东高密的民间艺术猫腔通过《檀香刑》走进海外读者的心田,中华文化也借助文学作品传播到了国外。

其次,序跋有助于作品的信息传递,能起到互文映照的作用。序和跋中涉猎最多的恐怕就是与正文有关的信息,包括故事背景、人物、情节、主题、结构、叙事方式、写作缘起、译本依据的中文版本、翻译时遇到的挑战、向异域读者所做的必要说明等。这些信息与正文构成千丝万缕的互文关系,给读者提供了一把打开阅读之门的钥匙。

人物、情节和环境作为小说的三大要素,自然会在序跋中提及或做进一步的解释说明。环境就是小说的背景,英译本《红高粱家族》正文前的内容简介就向英语读者介绍了小说的背景:“故事发生在中国20世纪30年代那个动荡的历史时期。一方面,中国人民同仇敌忾,顽强地抵抗日本侵略者;另一方面,中国内部不同党派之间战火不断。”此处的背景介绍虽然简短,但对读者特别是异域读者来说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因为西方读者普遍对中国的历史演进和社会发展缺乏了解,如果缺乏必要的背景介绍,就会助长他们产生脱离中国历史文化语境的想象性解读。

对小说人物做简明扼要的阐释也是序跋的题中应有之义。葛浩文翻译《酒国》时写下了“译者的话”,说里面的人物“完全沉迷于食、酒、性,字里行间充满了……奇人逸事”。莫言在《四十一炮》的后记“诉说就是一切”中进一步阐释了主人公罗小通,葛浩文的英译本也将之译出:“有许多的人,在许多的时刻,心中都会或明或暗地浮现出拒绝长大的念头……《四十一炮》……主人公罗小通……的身体已经成年,但他的精神还停留在少年……拒绝长大的心理动机,源于对成人世界的恐惧,源于对衰老的恐惧,源于对死亡的恐惧,源于对时间流逝的恐惧……小说作者……借小说中的主人公之口,再造少年岁月,与苍白的人生抗衡,与失败的奋斗抗衡,与流逝的时光抗衡。”莫言在这里对主人公形象进行了延展性阐释,与小说正文中的形象化叙述形成互补、互释、互相印证的关系,不仅拓展了对主人公的理解,也对读者起到邀约的作用,正如巴金在《〈序跋集〉再序》中所说的:“在书上加一篇序或跋就像打开门招呼客人,让他们看见我家里究竟准备了些什么,他们可以考虑要不要进来坐坐。” 人物是小说的核心和灵魂,不论是葛浩文在“译者的话”里对《酒国》中人物沉迷于食、酒、性的高度概括,还是莫言在《四十一炮》后记中对罗小通的精神哲思,这些都是对小说魅力的彰显,是对隐含读者的召唤。

情节是小说的骨架,序和跋中对小说情节的提示是吸引异域读者的法宝。尽管文学作品吸引读者的原因不一而足,但钟情于情节是世界各国读者的共相,情节的丰富性和生动性是读者永恒的追求。葛浩文在《丰乳肥臀》的译者序中极为凝练地勾勒出小说的情节发展脉络:“小说的很大篇幅带领读者走过动荡乱象的六十年……

中国的历史小说通常是凸显重大的历史事件,但在莫言的作品中,它们仅是小说人物金童、其幸存的姐妹、侄子侄女以及母亲生命历程的背景……通过对男主人公不留情面、无恭维之辞的描绘,莫言要读者注意的是人种的退化和中国人个性的迷失……亦即父权社会的跌落。最终,是女性(大部分并非全部)的性格力量为作品中灰暗的风景增添了一丝光亮。”中华人民共和国六十年的风雨历程,再加上朝鲜战争、政治整肃、“大跃进”、“文化大革命”这些西方人敏感的历史事件,不难想见该导言对西方读者的阅读鼓动作用。

除了小说的三要素外,主题、结构、叙事方式、艺术风格等也是读者希望从序跋中了解的信息。《四十一炮》后记中说:“在这本书中,诉说就是目的,诉说就是主题,诉说就是思想。诉说的目的就是诉说。”一个热心的倾听者,一个怀有好奇心的读者,一个有表达欲的人,会被这一连串的“诉说”所打动。他想谛听这种诉说来满足自己的求知欲,来和自己的内心相比较,并在倾听、情感投入的过程中获得关于中国农村改革初期两种势力相互对抗、两种观念激烈冲突、人性发生裂变、人们思想上陷入混沌而又迷惘的审美观感,同时,他也体验一次诉说的狂欢,在审美体验中回眸自己的童年。

20世纪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对结构和叙事方式的热衷培养了西方读者对故事怎样讲的莫大兴趣,莫言小说的序跋中对此也有不同程度的提及。关于《红高粱家族》,英文版的内容简介中说:“莫言以娴熟的闪回手法,真切地描绘了壮阔的高粱地上发生的骇人听闻的事件。”同样,葛浩文在“译者序”中也指出莫言在《丰乳肥臀》中“熟练地使用第一和第三人称叙述视角,运用闪回倒叙以及其他巧妙的艺术手法。”而对于《酒国》的结构更是赞赏有加:“这部小说充满了爆炸力……在当代文学中并不多见;而结构之新颖独创,更鲜有望其项背者。”真正吸引西方读者的是那些不仅故事讲得精彩,而且讲述方法独特的小说。莫言小说英文序跋中对结构、叙事方式的强调和赞扬,增添了西方读者阅读的砝码,他们不仅要欣赏故事,还要从故事的讲述方式中获得美学探险。当然,莫言不是一味地使用现代主义技巧,续接中国文学传统同样是他致力的。在《檀香刑》后记中莫言这样写道:“在对西方文学的借鉴压倒了对民间文学的继承的今天,《檀香刑》大概是一本不合时尚的书。《檀香刑》是我的创作过程中的一次有意识地大踏步撤退,可惜我撤退得还不够到位。”这里的“撤退”主要指向中国文学传统靠拢,西方读者固然喜欢符合其阅读定势的作品,但他们同样也有着对“异”和“不同”的追求,这种追求在阅读他国文学作品时更加强烈。对“同”的要求是认同的起点,一旦有了基本的认同,“异”就成为深层的审美追求。通过阅读莫言的小说能接近、探寻中国悠久的文学传统,西方读者何乐而不为。

写作缘起也是读者乐于了解的内容,它是触发小说创作的灵感来源,也是启发读者阅读、思考、想象的节点。莫言写于2005年的《天堂蒜薹之歌》代后记中说,创作该小说的起因是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起极具爆炸性的事件:“数千农民因为切身利益受到了严重的侵害,自发地聚集起来,包围了县政府,砸了办公设备,酿成了震惊全国的‘蒜薹事件’——促使我放下正在创作着的家族小说,用了三十五天的时间,写出了这部义愤填膺的长篇小说。”而“刺激了我的神经、触发了我的灵感,使我动笔写《酒国》的是一篇刊登在某家报刊的文章:《我曾是个陪酒员》”。《檀香刑》“写的其实是声音。二十年前当我走上写作的道路时,就有两种声音在我的意识里不时地出现……第一种声音节奏分明,铿铿锵锵,充满了力量,有黑与蓝混合在一起的严肃的颜色,有钢铁般的重量,有冰凉的温度,这就是火车的声音,这就是那在古老的胶济铁路上奔驰了一百年的火车的声音……第二种声音就是流传在高密一带的地方小戏猫腔……猫腔的悲凉旋律与离站的火车拉响的尖锐汽笛声交织在一起,使我的心中百感交集,我感觉到,火车和猫腔,这两种与我的青少年时期交织在一起的声音,就像两颗种子,在我的心田里,总有一天会发育成大树,成为我的一部重要作品”。这些缘起或与作品直接相关,或是作品的延伸和拓展,不仅给读者提供了丰富的信息,也是读者走向作家内心世界的一扇窗口,让读者感受到莫言是一个关注弱势群体生存状态、洞察生活万象、能将童年记忆点成金石的作家。这些“文本外”的信息与小说文本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引导着读者的阅读兴趣。

序跋中对译本所依据的中文版本的交代,对异国文化习俗的解释,对翻译中遇到的挑战的说明,对海外读者来说都具有很强的提示性,为他们接受异国文学做了良好的铺垫。

《红高粱家族》和《天堂蒜薹之歌》都是根据台湾洪范书店的版本翻译成英文的。莫言小说的台湾版通常更完整,大陆有时则会根据出版要求,删去部分内容。基于意识形态的不同,西方读者往往对大陆出版时删去的内容感兴趣。中西有不同的文化习俗,对此葛浩文在《天堂蒜薹之歌》英译本的“人物称呼指南”中,特意对中西方不同的姓名排列方式和称呼习惯进行了说明:“汉语中的习惯是姓前名后,在中国农村,人们通常用姓,而不是名来称呼。不管在农村还是在城市,人们多用亲属关系来称呼,像大哥、婶子、表哥等,即便是没有血缘关系也如此称呼。”这样,英语读者在阅读这部小说时,就不会用自身的文化习俗来等量齐观中国的文学作品,从而避免产生误解、不解、偏见。

向异域读者说明翻译中遇到的挑战有助于他们理解作品。葛浩文在《檀香刑》“译者的话”中阐说了自己翻译该小说时遇到的三大难题。首先,如何翻译题目是一个挑战。“‘檀香刑’直译成英语是sandalwood punishment或sandalwood torture。但鉴于这是一部强调声音、节奏、音调的小说,我感到这两种译法都不尽如人意。行刑者在行刑时会拖长音调喊出‘檀—香—刑’三个字,而在英语中,sandalwood已经用掉了三个音节。因此,我要在英语中寻找短一点儿的词汇使其尽可能贴近汉语的表达,最后确定了Sandal—wood—death来对应汉语中的‘檀—香—刑’。”此外,莫言在小说后记中说,他的每一个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声音,“翻译时如何做到让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从不识字的屠夫到朝廷命官,都有自己不同的音调,是另外一个巨大的挑战”。最后还有韵律问题。翻译时为了做到贴切准确,“我穷尽了自己韵律节奏方面的所有知识”。这段“译者的话”不仅让读者了解到译者翻译时的甘苦,也显示了译者的水平、能力和责任心,这是译作质量的保证,是读者读到一部优秀译作的保障。

最后,序跋对于作者的自我诠释与形象塑造也起着一定的作用。序跋中隐含着作者的自我诠释以及译者对作者形象的塑造。莫言小说的序跋透露出他是一位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和政治使命感、富有批判精神的作家,是一位有着非凡的想象力同时又坦言受到外国文学影响的作家,是一位写出世界性主题又在某种程度上存在争议性的作家。

莫言在《天堂蒜薹之歌》的代后记中说,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来,尽管文学日渐摆脱沉重的政治枷锁的束缚,但作家们“基本上都感到纤细的脖颈难以承受‘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桂冠,瘦弱的肩膀难以担当‘人民群众代言人’的重担……如果谁还妄图用作家的身份干预政治,用文学作品疗治社会弊病,大概会成为被嘲笑的对象。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是写了这部为农民鸣不平的急就章”。在《师傅越来越幽默》的自序中他又强调说:“我是一个在饥饿和孤独中成长的人,我见多了人间的苦难和不公平,我的心中充满了对人类的同情和对不平等社会的愤怒,所以我只能写出这样的小说。”这样的小说即是带有批判精神的小说,这种批判正如葛浩文所言:“是因为他爱自己的祖国和人民太深,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莫言的作品几乎每一部都体现出故事性的魅力,这和他非凡的想象力密不可分。他曾这样说:“我是一个没有受过理论训练的作家,但我有着非凡的想象力。” 正是想象力铺就了莫言的诺贝尔文学奖之路,天马行空的想象铸就了其作品极强的可读性,而爱好故事是人类的共性。

莫言是一个深受外国作家影响并坦率地承认自己受了外国作家影响的中国作家,他的创作之所以能超越外国作家的影响,拥有自己的特色,是因为他“并不刻意地去模仿外国作家的叙事方式和他们讲述的故事,而是深入地去研究他们作品的内涵,去理解他们观察生活的方式,以及他们对人生、对世界的看法”。这种高明的影响接受使他创作出富有世界性主题的作品,譬如葛浩文就认为他的小说“具有吸引世界目光的主题和感人肺腑的意象,很容易就跨越国界”。“吸引世界目光”的主题是莫言的小说在海外得以传播的重要因素。

“争议性”一词曾在不同阶段伴随着莫言及其作品。就他本人而言,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那段时间恐怕是争议最大的时期,不光国际上质疑之声纷至沓来,国内也是众声喧哗,但喧嚣过后是对他的充分肯定。从其作品来说,《丰乳肥臀》被视为莫言最具争议性的作品,自1995年出版以来就众说纷纭,毁誉参半。莫言在1999年元月写的“《丰乳肥臀》修订本后记”中也直言这是一个被泼满了污水的“孩子”,说他本人甚至因此违心地写过检查,但他始终坚信这是一部“严肃的作品”。葛浩文在该书的译者序中也明确指出:“在探索中国官方历史和民间传奇,在描写中国社会某些黑暗角落的过程中,莫言成了中国最具争议性的作家……他孩提时代从祖父和亲友那儿听来的故事加上他超凡想象力的渲染,在一系列篇幅庞大、充满吸引力而又不无争议性的小说中找到了爆发点。”争议性作品是一部分西方读者喜欢的,就像葛浩文所说的,美国人读小说就像看待一个家庭,“一团和气的他们不喜欢,但凡家里乱糟糟的,他们肯定爱看”。另外,西方读者较长时间以来形成一种看法,认为中国文学多是歌颂性的,只能反映出中国情形的某一方面,而有争议的作品更能多维度地揭示中国的实际情形。因此,争议性是西方读者选择阅读中国作家作品的一个或隐或显的因素。

概而言之,序和跋是作者、译者、读者、出版社、评论者之间诠释与接受的重要载体。莫言作品译成外文出版后在域外引起的积极反响,无疑是出版赞助商、作者、译者、读者等主体间顺畅对话的成功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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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阮氏明商:《论莫言小说对越南读者的感召》,《南方文坛》,2016年第3期。
  16. 阮氏明商:《论莫言小说对越南读者的感召》,《南方文坛》,201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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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Mo Yan,Red Sorghum:A Family Saga,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Penguin Books,1993,front c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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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舒晋瑜:《十问葛浩文》,《中华读书报》,2005年8月31日。
  24. Mo Yan,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A Novel,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2008,front cover.
  25. 莫言:《酒后絮语——代后记》,见《酒国》,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第343页。
  26. Mo Yan, Sandalwood Death:A Novel,trans.Howard Goldblatt,Norman:the 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2013,p.328.
  27. Mo Yan,Red Sorghum:A Family Saga,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Penguin Books,1993,“About the Book.”
  28. Mo Yan,The Republic of Wine:A Novel,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2000,“Translator's Note.”
  29. 莫言:“诉说就是一切——后记”,见《四十一炮》,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年,第443—444页。英文参见Mo Yan,Pow!,trans.Howard Goldblatt,London,New York,Calcutta:Seagull Books,2012,Afterword:“Narration Is Everything.”
  30. 巴金:《讲真话的书》,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450页。
  31. Howard Goldblatt,“Introduction,”Mo Yan,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2004.
  32. 莫言:《诉说就是一切——后记》,见《四十一炮》,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年,第444页。英文参见Mo Yan,Pow!,trans.Howard Goldblatt,London,New York,Calcutta:Seagull Books,2012,Afterword:“Narration Is Everything”。
  33. Mo Yan,Red Sorghum:A Family Saga,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Penguin Books,1993,“About the Book.”
  34. Howard Goldblatt,“Introduction,”Mo Yan,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2004.
  35. Mo Yan,The Republic of Wine:A Novel,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2000,“Translator's Note.”
  36. 莫言:《檀香刑》,北京:作家出版社,2001年,第518页。英文参见 Mo Yan, Sandalwood Death:A Novel,trans.Howard Goldblatt,Norman:the 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2013,“Author's Notes”。
  37. 莫言:《天堂蒜薹之歌》,海口:南海出版社,2005年,第329页。
  38. 莫言:《酒国》,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第342页。
  39. 莫言:《檀香刑》,北京:作家出版社,2001年,第513—518页。英文参见 MoYan, Sandalwood Death:A Novel,trans.Howard Goldblatt,Norman:the 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2013,“Author's Notes”。
  40. Mo Yan,Red Sorghum:A Family Saga,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Penguin Books,1993,“About the Book”; Mo Yan,The Garlic Ballads:A Novel,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1995,“Translator's Note.”
  41. Mo Yan,The Garlic Ballads:A Novel,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1995,“Character and Punctuation Guide.”
  42. Mo Yan, Sandalwood Death:A Novel,trans.Howard Goldblatt,Norman:the 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2013,“Author's Notes.”
  43. 莫言:《天堂蒜薹之歌》,海口:南海出版社,2005年,第330页。
  44. Mo Yan,Shifu,You'll Do Anything for a Laugh,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2001,Preface “Hunger and Loneliness:My Muses.”
  45. Mo Yan,Red Sorghum:A Family Saga,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Penguin Books,1993,“About the Book.”
  46. Mo Yan,Shifu,You'll Do Anything for a Laugh,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2001,Preface “Hunger and Loneliness:My Muses.”
  47. Mo Yan,Shifu,You'll Do Anything for a Laugh,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2001,Preface “Hunger and Loneliness:My Muses.”
  48. Howard Goldblatt,“Introduction,”Mo Yan,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2004.
  49. Howard Goldblatt,“Introduction,”Mo Yan,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trans.Howard Goldblatt,New York:Arcade Publishing,2004.
  50. 罗屿:《葛浩文:美国人喜欢唱反调的作品》,《新世纪周刊》,2008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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