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活见“鬼”?
我在世光片厂的何家园租了一间房,房租每月四十二块,管水管电。房东是曹达华先生的妈妈。房子是两层的石屎楼。二楼住着两伙,张善瑚和杜道勤夫妇,姜明和童毅夫妇;楼下一边住着大中华的场务先生,另一边住着永华的演员王斑先生。我的房在中间,大概是后来加出来的,四周除了屋门之外,一只窗户也没有,所以白天也是黑咕隆咚的,做剪接室和冲印间倒是蛮合适的;不过总算是楼房中的梗房,比木屋区要强得多了。
进长城一开工,就是替李萍倩先生导演的《一代妖姬》画看板广告(我和李导演还真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嘛)。《一代妖姬》好像是由舞台剧《金小玉》改编的,主演的是白光和严俊两位,戏里有首歌流行了很久,我一说你一定记得,喏:“扁豆花开麦梢子黄啊,哎唷!手指着媒人我骂一场啊!哎唷!只说那女婿呀比奴强!谁知他呀又是秃子又尿炕,啊咿嗬呀呼嘿。”
作曲好像是王福龄先生,歌的名字也顶特别——《秃子尿炕》(戴头套的不算)。大概李导演刚在永华尿了一坑,又到长城接尿二本的关系吧!北方人有一句缺德带冒烟儿的话:“这小子没种,尿了!”
其实有种的一样尿,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总算有种了吧,能七十二变呢,一样在五指山下尿了五泡“猴儿尿”,不过尿来尿去都在如来佛的掌心里罢了!
我在长城公司友侨片厂的大门里,搭了二十四尺见方的快巴板,前边搭了个竹棚,每天像猴儿爬竿儿似的攀上竹棚,拿起大排笔上下左右那么一抡,还真有个意思(我本来有点“恐高症”,若不是为了出人头地,一爬二十四尺,我才不干呢)!
画完了一看,好嘛,白光小姐还真是“挺大的面子”,当然了,四尺的快巴板上只画一个大头,面子怎么会小?只见她戴了个高高的貂皮帽子,半睁着水盈盈的凤眼,还真是千娇百媚,风华绝代(我再送白小姐一顶高帽,越高越好,戴高乐嘛)!
在角上画了一个严俊的全身立像,他演的是个军阀,穿着马靴,一手摸着光头(听说石挥在舞台上演金小玉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后来严俊把《一代妖姬》改成了《元元红》,又拍了一次彩色片,演军阀的朱三爷(朱牧),也是一手摸着光头。前几年我拍《大军阀》,许冠文也是一手摸着锃光瓦亮的脑袋。也不知道谁学谁啦,反正天下文章一大抄吧)。画完了自己看看,还真像;退远一点看看:蛮好;再退远一点看看,简直是纳鞋底不用锥子——针(真)好,再退远……
“哎哎哎,瞧着,瞧着,有人。”我马上止步回头望了望,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先生,笑眯眯的还顶喜相,朝我一挑眉毛,还透着滑稽!
“对不起。”我连忙道歉。“没关系,我看了你好几天了!我姓万。”“万先生,我姓李……”“我知道,李翰祥嘛!谁不知道?你今天带着小镜子了吗?”老先生单刀直入,口无遮拦,说得我脸都紫了。
“……”“没关系,我小时候常看大姑娘洗澡,不错,你画得不错,明日个见。”说着嘴里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唱着二黄地走了出去。我明明看着他走出了大门,慢慢地没有影了,然后继续又退后看我的画。
“哎哎哎,瞧着,瞧着,有人。”我马上回头一看,我的妈,可真是活见鬼了,他老先生又笑眯眯地站在我身后,又朝我一挑眉毛:“我看了你好几天,我姓万。”“我知道,万先生。”“你叫李翰祥是不是,今天带着小镜子了吗?”
光天化日的这是怎么了?我马上咬了咬中指,痛啊,不是做梦啊!还好,我那时候年轻,“少年见鬼还有三年”,要搁到现在,那可麻烦了,“老年见鬼可就在眼前哪”,那咱们这篇三十年还说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