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第五场
阿伽门农(在宫内喊)哎呀,我被一剑刺中了,深深地受了致命伤!歌队队长咦!谁在嚷嚷自己挨了一剑,受了致命伤?
阿伽门农哎哟,又是一剑,我挨了两剑了!
歌队队长 我听见了国王的声音,我猜想已经杀了人啦!让我们来商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妥当办法。
队员甲我把我的意见告诉你们,那就是快召集市民到王宫来救命。
队员乙在我看来,最好是马上冲进去,当那把剑才拔出来的时候,就证实他俩的罪行。
队员丙我同意他的说法,赞成采取行动,时机不可耽误。
队员丁显然地,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这无疑证明了他们要在城邦里建立起专制制度。
队员戊是呀,如今我们在耽误机会,他们却在未雨绸缪,小心谨慎地步步为营,不让他们自己的手闲下来。
队员己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提出,主意要由行动者决定。
队员庚我想也是这样;光是说几句话,是不能起死回生的。
队员辛难道我们要苟延残喘,臣服于那些侮辱了这个家的人的统治下?
队员壬这叫人如何忍受!还不如死了的好,那样的命运比被暴君统治要幸运得多。
队员癸啊?仅仅听见了叫痛的声音为证,就可以轻易断定国王已经死了吗?
队员子请在我们发表看法之前,先把事实弄清楚,因为猜想和确知不是等同的。
歌队队长 经过多方面考虑,我赞成这个意见:先弄清楚我们的国王到底怎样了。
【后景壁转开,壁后有一个活动台,阿伽门农的尸体躺在台上的澡盆里,上面盖着一件袍子,卡瑞德拉的尸体躺在那旁边,克吕泰墨斯特拉站在台上。
克吕泰墨斯特拉 刚才为了迎合气氛,我说了许多话,如今我说与之前相悖的话也不会感觉羞耻。要不然一个人向伪装朋友的仇敌报复,又怎能铺下天罗地网将他们消灭,不让他们越网而逃?这场决战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最终还是开战了,这是旧日的争吵累积爆发的结果。我的立场就是杀人复仇,如今我的目的达到了。我承认我就是这样的人,并且做了这样的事——使他无法逃避他的命运;我用一张编织严密无漏洞的网把他罩住,就像是在捕鱼,这就是一件致死的珍贵长袍。我直接刺了他两剑;他哼了两声,就手脚瘫软,然后直接倒在了地上。我趁他倒下的时候,又上前去补刺了他第三剑,这是我送给那死者的保护神宙斯的还愿礼物。他就躺在那里,无法动弹,不一会儿就断了气,他口中的鲜血喷薄而出,一阵鲜红的血花雨就这么顺势散落到我身上,并且飞溅到了地上。我那心中无法掩饰的欣喜啊,绝不会亚于正当出穗的时节庄稼承受天赐甘露。
阿尔戈斯的长老们,你们大声欢呼吧,只要你们乐意,我心中是十分畅快的。倘若你们要我为死者陪葬致奠,让我这样奠酒也是正当的,十分正当啊;这个人曾经把许多可诅咒的灾难倒在调缸里,他现在回来了,亲自饮下了缸中水。
歌队队长 你那能说会道的舌头让我深深为之折服,你说起话来真有气魄、有胆量,竟当着你丈夫的尸首如此大胆夸口!
克吕泰墨斯特拉 那是因为在你们眼中,我一直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你们狂妄地向我挑衅,不过我可以毫不愧疚地告诉你们,虽然你们已经知道了——你们痛骂我也好,佩服我也罢,反正对我来说是一样的——看清楚了吧,地上那个已经断气的男人,就是阿伽门农,我的丈夫,我用我这只灵活的右手,十分爽快地把他变成了一具死尸。事实就是如此。
歌队 (哀歌序曲首节)哎呀,你这残忍的女人,你是吃了那地上长的什么可怕的毒草,或是喝了那流动的海水里的什么毒物,简直是发疯了,敢惹起公共的诅咒?你竟然用剑毫不留情地刺向他,杀死了他。不过你自己也将被放逐,为人们所痛恨。(本节完)
克吕泰墨斯特拉 如今你要将我驱逐出国,让我遭受到全国人民的咒骂与唾弃。可是你曾经助纣为虐,全然不反对地上躺着的魔鬼。那时候他像只疯狂的野兽,大肆咬杀那些多毛的羊,他无情地把他自己的孩子杀死当作祭祀品,我在阵痛中生的最可爱的女儿,使特剌刻吹来的暴风平静下来。为什么你不把他驱逐出国来惩罚他的罪恶?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在来审判我的行为,真是个虚伪的陪审员!不过我告诉你,你这样恐吓我,我也不是毫无准备的,只有用武力制服我的人才能管辖我。但是,如果神促成相反的结果,那么你将受到一个教训,虽然晚了一点,也该小心谨慎。
歌队 (次节)你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言辞犀利傲慢,你的心因杀人流血而彻底疯狂,看你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你一定被朋友们所抛弃,并且会遭受到应有的报复。(序曲完)
克吕泰墨斯特拉 那就让我告诉你,我的誓言具有神圣的力量,我凭那位曾为我的孩子主持正义的神,凭阿忒和复仇神——我曾发誓要把这家伙杀掉来祭献她们,我是不会感到恐慌与迷乱的,我有我的向往与追求,这是无法动摇的,因为我灶上的火是由埃奎斯托斯点燃的——他对我一向忠实,有了他,就有了让我充满力量的保障与信心。
看看吧,地上躺着的是一个侮辱妻子的男人,特洛伊城下那个克律塞伊斯的情人;这里躺着的是她,一个女俘虏,女先知,那尸首能说会道的小老婆,该死的同床人,船凳上的同坐者。他们俩已经得到应得的报应:他是那样死的,而她呢,这家伙的情妇,像一只趾高气扬的天鹅,可悲地唱完了她最后的哀歌,躺在这里,为那祭坛上添上一盘鲜美的肉。
歌队 (哀歌第一曲首节)啊,但愿命运让我们不再感到苦难,不要让我们在病榻上呻吟,快快给我们带来永久的睡眠,既然我们最仁慈的保护人已经被杀了,他为了一个女人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如今却又命丧在另一个女人手里。(本节完) (叠唱曲)啊,罪恶的海伦啊,你一个人在特洛伊城下害死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你如今将戴上最后一朵我们永生不忘的花,这是永远无法洗脱的血,这是永远无法洗脱的罪。真的,这家里曾住过一位强悍的厄里倪厄斯,那是害人的恶魔。
克吕泰墨斯特拉 你不必为这事而烦恼,祈求神赶快赐予她死亡,也不必对海伦生气,说她是凶手,说她一个人害死了许多达那俄斯人,引起了巨大的悲痛。
歌队 (第一曲次节)啊,你这该死的恶魔,你如今来到这个宫殿,降到坦塔罗斯两个儿孙身上,你利用两个女人来发挥你强大的威力,真叫我心痛!他像一只杂毛乌鸦站在那尸首上耀武扬威,嘴里酣唱着一支不成调的歌曲……(本节完) (叠唱曲)啊,罪恶的海伦啊,你一个人在特洛伊城下害死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你如今将戴上最后一朵我们永生不忘的花,这是永远无法洗脱的血,这是永远无法洗脱的罪。真的,这家里曾住过一位强悍的厄里倪厄斯,那是害人的恶魔。
克吕泰墨斯特拉 如今你必须纠正你刚才说出的话,请来这家族中大嚼三餐的恶魔,是这恶魔在施法,才使人们产生了舔血的欲望;在旧的创伤还没有封口之前,新的血又流了出来。
歌队 (第二曲首节)啊,你口中所称赞的可是摧毁家庭的大恶魔,他总是喜爱愤怒,并且对于厄运不满足——唉,唉,这恶意的赞美!哎呀,这一切都是那高高在上的宙斯,万物的缔造者,万事的促成者的旨意;因为如果没有宙斯,这人世间没有一件事可以发生,也没有一件事可以谈得上成功。
(本节完)
(叠唱曲)国王啊国王,我应当怎样哀悼你突如其来的死亡?我应当从我友好的心里向你说些什么?你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躺在这女人编织的蜘蛛网里,就这样十分意外地遭凶杀而死,哎呀,你就这样耻辱地躺在地上,被人阴谋杀害,死于那手中锋利的长剑下。
克吕泰墨斯特拉 难道你真相信是我杀死了他吗?不,如今我不是阿伽门农的妻子。而是那个古老的凶恶的复仇神,为了向阿特柔斯,那残忍的情妇报仇,假装这死人的妻子,把他这个大人杀来祭献,叫他为他亲手杀死的孩子们偿命。
歌队 (第二曲次节)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你是想否认你杀死了我们的国王吗,有谁给你做证?这怎么,怎么可能呢?也许是他父亲的罪恶引出来的报冤鬼帮了你一把。那凶恶的阿瑞斯在亲属的血的激流中横冲直撞,他冲到哪里,哪里就变成儿孙死亡的深渊。(本节完)
(叠唱曲)国王啊国王,我应当怎样哀悼你突如其来的死亡?我应当从我友好的心里向你说些什么?你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躺在这女人编织的蜘蛛网里,就这样十分意外地惨遭凶杀而死,哎呀,你就这样耻辱地躺在地上,被人阴谋杀害,死于那手中锋利的长剑下。
克吕泰墨斯特拉 我并不觉得他死得有什么不值得,或者说是死得冤屈,因为他不是悄悄摧毁了这个家,而是公开薄情地杀死了我怀胎十月给他生的孩子,我哀悼我可爱的女儿伊菲索涅亚。他自作自受,他罪有应得,所以他没有资格在地狱里喊冤;如今他死于这锋利的长剑下,就偿还了他所欠的血债。
歌队 (第三曲首节)我的思维已经开始冻结了,当这房屋倒塌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思绪全无。我害怕那鲜血淅淅沥沥的声响,会把这个家彻底冲毁;如今小雨初停。命运之神为了另一件杀人的事,正在另一块磨刀石上把正义之刃磨锋。
(本节完)
(叠唱曲)大地啊大地,但愿你可以用布条将我的双眼蒙上,趁我还没有看见他躺在这鲜红的浴盆里!谁来埋葬他冰冷的身躯?谁来为他悲唱一支哀歌?你敢做吗?——你敢哀悼你亲手杀死的丈夫,为了报答他立下的大功,向他的阴魂献上你假仁假义的恩惠吗?谁来慰藉这英雄的坟冢,悲恸万分地流着泪唱颂一支哀歌?
克吕泰墨斯特拉 你完全不用操心这件事;是我亲手将他杀死,也将由我亲手把他埋葬——不必你们来哀悼吊唁,只需由他女儿伊菲索涅亚,那是她的本分,在哀河的激流旁边高高兴兴欢迎她父亲,双手抱住他,和他亲吻。
歌队 (第三曲次节)谴责遭遇谴责;这件事变得很难分辨是非。抢人者被抢,杀人者被杀。只要宙斯依然坐在他的宝座上,作恶的人必有恶报。因果循环,这是不变的法则。谁能把诅咒的种子从这家里去除?这个家族已经被烙上了毁灭的烙印,这是挥之不去的悲哀。(本节完)
(叠唱曲)大地啊大地,但愿你可以用布条将我的双眼蒙上,趁我还没有看见他躺在这鲜红的浴盆里!谁来埋葬他冰冷的身躯?谁来为他悲唱一支哀歌?你敢做吗?——你敢哀悼你亲手杀死的丈夫,为了报答他立下的大功,向他的阴魂献上你假仁假义的恩惠吗?谁来慰藉这英雄的坟冢,悲恸万分地流着泪唱颂一支哀歌?
克吕泰墨斯特拉 你如今所说的倒不失有理。不过我愿意同普勒斯忒涅斯儿子们家里的恶魔缔结盟约:这一切是我自作自受,虽然非常痛苦,不过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如今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宫殿里,用亲属间的相互杀戮去折磨别的家族。我剩下一小部分钱财也就足够了,只要能使这个家摆脱这互相杀戮的宿命。
- 古希腊国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