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静少年
1.吴家长子多宠爱
1919年是动荡的一年。5月4日,爆发了为抗议巴黎和会的列强分赃和军阀政府的卖国罪行的五四运动。5月9日,蔡元培为抗议当局镇压五四运动,毅然离校……在这一年,有许多值得时人铭记的日子。而对在上海做编译的吴福同来说,这一年,还有另一件让他充满期待的事情,那就是他即将出世的孩子。妻子沈粹华已经身怀六甲,临盆在即。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希望这一次能给吴家添个男丁。
吴家祖籍浙江嘉兴,后为避祸举家迁往江苏青浦朱家角。吴福同的父亲是位非常传统的读书人,却因缘使然,终未能人仕途,只以教私塾为生。在父亲的教导之下,吴福同自小就接受了传统教育。然而私塾先生毕竟薪资微薄,供养家人终究有点力不从心。幸好亲家沈家经济略微宽裕。在妻子沈粹华家人的资助下,吴福同终于完成了高中学业。
20世纪初,“百日维新”虽然失败,但种种革新举措仍然不屈不挠地进行着,西学东渐同样势不可挡。一时间,新学堂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大江南北。迫于时势,一些旧学堂也不得不进行改革,南洋公学便是这种历史背景下的产物。
南洋公学是上海交通大学的前身,1896年4月建校。1905—1949年曾先后改名为商部高等实业学堂、邮传部上海高等实业学堂、南洋大学堂、交通部上海工业专门学校、交通大学上海学校、交通部南洋大学、交通部第一交通大学、铁道部交通大学上海本部、国立交通大学。自1949年起,更名为交通大学。1959年8月正式定名为上海交通大学。
吴福同就在这所学校读的高中,后来吴文俊的大学时光也是在这里度过的,这不能不说是父子二人的交大情缘。最初,南洋公堂还设有小学部、中学部,后来都取消了。学校采用的是完全西式的教育。吴福同在这里打下了良好的英语基础。
吴福同优秀的英语成绩使他初入社会的旅途平坦了许多。高中毕业之后,他即在上海的一家医学出版社找到了一份编译工作,于是一家人也都跟着他搬到了上海。编译工作是技术性的,有时吴福同的薪水甚至比老板的还高。好事成双,这时沈粹华也怀孕了。
5月12日,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弥漫在吴家的焦急紧张气氛立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喜色:吴家长子降了。
吴文俊带给吴福同和沈粹华夫妻的,是无以替代的喜悦及对未来的满腹希望。在传统中国的社会,所谓“家用长子,国用大臣”,父母对家中长子更是期望殷殷。当然,教私塾的爷爷和当编译的父亲都不会想到,这个婴儿会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成为数学大师,并开创我国数学机械化,使中国古代数学重焕青春活力。
吴文俊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都是“文”字辈:文娟、文美、文杰。文杰长得更是活泼可爱、机灵聪慧,但幼年时不慎从楼梯上摔下来,开始好像没事,后来发作,变成所谓穿骨瘤子,拖延数年,因不治而夭折。从此吴文俊就成了独子。父母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由于家庭条件不允许,两位姐姐后来都没能接受高等教育,这也是吴文俊非常愧疚的一点。
小儿子的夭折成了吴福同和沈粹华的心病,深深的自责使得夫妇俩对独子吴文俊的紧张程度更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都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男孩子们一起“弄掌耍拳”的打闹嬉戏,在吴文俊的童年生活中特别少见。幼年的生活常态是静静地呆在家里,呆在父母的身边。关于童年的生活,吴文俊的回忆是,“父母对我格外地照顾,就是到弄堂里玩,也不放心”。
长时间地呆在家里,幸好有父亲丰富的藏书为伴。虽然并不太认得字,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书中的插画就已经很漂亮、很精彩了。他总是流连于父亲的书架前,不喜欢被人打扰。每每抽出书来,只要插图多,他就会认真地翻,不认识的字则一翻而过。
书房明亮的玻璃窗外,四季更迭变化,或阴雨连绵,或艳阳高照。这既让吴文俊与外面的世界保持联系,又免于了干扰和伤害。在翻书的间隙,吴文俊总是喜欢抬头看看窗外。里弄里姨娘们聚在一起说的总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这些当然没有手中的书来得有意思,吴文俊只是看一眼,便会再次把头埋进摊开的书上面。这时,他与满屋书籍成一体,心里乐滋滋的,至少是自得其乐的。
吴福同也刻意地培养小文俊的阅读习惯。每天下班后,他总是会给儿子讲一些奇闻轶事,引导儿子对书本的兴趣。
肩负着父母全部希望的吴文俊发蒙很早,4岁就被送到了学校。当时,吴家住在哈同路(今铜仁路)民厚里,为方便大人接送,父母选择了里弄的文蔚小学。
上小学的吴文俊成绩一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禀赋,却也没有落底。但吴文俊终于认得方块字了,于是在阅读方面,他的能力进步神速。
这样的生活自然地造就了吴文俊沉默寡言、独立好思的性格。而这也正是一个科学家必须具备的性格。吴文俊的这种沉静好思的性格使他日后受益颇多,更为他日后的学习、研究打下了非常牢固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