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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味民族古韵

笔藏一个古村庄 作者:李沪 著


口味民族古韵

唐代韩愈被贬到潮州当刺史时,侄子韩湘一路护送。到潮阳临别时,韩愈感慨吟诗:“……知你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唐宋时期,潮汕地区被称为“蛮夷瘴地”,而那时故乡莲阳,尚是浮沉在茫茫沧海之中的礁石。

由于黄河流域战乱频繁,民不聊生,唐宋以来,北方汉族人民为避战乱,大举南迁。移民一代一代把黄河流域先进的农业技术、文化艺术和生活方式带到南方。“黄土芳香”“黄水清甜”,像一条坚韧的精神纽带,隔山隔水一线牵。

南疆海隅芳香清甜的文化艺术根深叶茂,源远流长。“陇西世家”李氏的上巷村,周边是“京兆世家”杜氏的涂城村、兰苑村,先人都是来自黄土高原、黄河流域的陕西省、甘肃省。也许可以从基因、风俗习惯方面去考察,从陇西地区和南疆海隅的李氏足以证明两地血缘相亲,习俗相近,文化相似。

饮誉海内外的潮州大锣鼓、潮州音乐、潮州戏和潮汕方言、剪纸、木刻、舞蹈等民俗文化以及中秋节、张灯结彩闹元宵等中华民族传统节日,至今还散发着淡淡的“黄土味”。汕尾地区的古老“西秦戏”,被称为戏剧的活化石。以粗犷、雄浑而饮誉各地的汕头潮阳“英雄歌舞”,其舞步、人物扮相、锣声鼓点等,同黄河流域的“大秧歌”异曲同工。

历史上,故乡人民多次遭受天灾人祸,但永远传承中华民族重教兴学的传统,被誉为“海滨邹鲁”。故乡的文化艺术璀璨夺目,与中华民族大家庭一样,人民的精神生活十分充实。

妇女心灵手巧精抽纱

“夜绣油灯前,日织树荫下。心灵潮汕女,手巧精抽纱。”这是人们对潮汕妇女抽纱活计的生动描述。抽纱是潮汕地区的特产,成为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堪称一绝。

在上巷村,从稚气未褪的女童到白发苍苍的老大娘,几乎人人都谙熟抽纱工艺。白天,村头巷尾榕荫下或祠堂前,三五成群的妇女在飞针走线;夜晚,床沿窗前灯影里或月光下,还见她们在飞针走线。

抽纱妇女手执一支15厘米长的钢钩针,左手绕线,右手推拉钩针,上挑下刺,左拨右摇,飒飒有声。在飞针走线中,变换无数图案、花样。如果说这里的男人农业生产善于精耕细作,锄头落地,寸土尺地皆锦绣,那么,这里的妇女钢针所指,欲为地球试新装。

带有汉族传统手工艺术的潮汕抽纱,源于潮绣,而潮绣与广绣合称为粤绣,是中国四大名绣之一。1902年,西欧传教士发现潮绣优美精巧的针法,从国外带来一批抽纱的图案和样品,然后用潮汕出产的麻质夏布交给心灵手巧的妇女加工,绣出来的产品优雅精细,绚丽多姿,西方的粗糙针法是无可比拟的。传教士把这种中西结合的产品带回国外市场,由于风格特别,质量无与伦比,成为国际市场的抢手货。外商纷至沓来,到汕头市办洋行经营潮汕抽纱,潮汕抽纱业在农村大力发展起来。

潮汕抽纱是民间传统刺绣和编制工艺有机结合的产物。制作方法是先在布料上抽去经线或纬线,通过多种巧妙的针法工艺和复杂的精致布局,运用传统的垫绣、托地绣、平面绣等工艺以及数十种细腻纤巧的针法,按各种图案花纹用彩线精绣而成,变化出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的各种图案。品种繁多,雅俗共赏。抽纱可广泛应用于衣服、被单、台布、手袋、手帕、围巾、鞋面及窗帘、沙发布等,既是日用品,又是具有欣赏和收藏价值的工艺品。

上巷村在中华民族的大地上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男耕女织”的“桃花源”。随着潮汕抽纱业的发展,上巷村的经济结构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上巷村本地人口有一千五百多人,从事农业生产的劳动力数量同从事抽纱的劳动力也基本相近。更准确地说,尽管在农业生产繁忙季节女性也要参加一些农业生产项目,但总体上看,从事抽纱的女性比从事农业生产的男性还多。一些五六十岁的妇女,只要手脚还算灵活,视力良好,也从事抽纱活计。就算那些念小学的女孩也利用早晚放学时间或假期从事抽纱活计。这样,上巷村的经济结构发生了变化,在全村总收入中,抽纱三分天下有其一,同侨汇收入和农业收入平起平坐。那时候,上巷村过着小农思想的自然经济生活,低标准地解决温饱问题。

在实践中,上巷村一批功底好、技艺精湛的抽纱能手脱颖而出。我的胞姐和邻里几个姐妹们,用不着在布料上抽去经纬线,只要用肉眼观察摆在面前的各种花纹图案,过目就能抽织同样的抽纱工艺品。艺高人大胆,很难想象得到,在漆黑的夜晚,他们几个抽纱女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用不着点灯,仅凭着经验和记忆针法,抽纱出来的工艺品形态与白昼抽纱出来的规格品种一模一样。

村子里的男人们在田间劳动生产时都佩戴着既能罩住散乱的头发,又通风透气的抽纱帽,抽纱女花不够一个小时,一顶既漂亮又实用的帽子就会送到你手里。抽纱女为了表现自己的手艺,别出心裁,按照自己的意愿,创作出能够体现个性的花鸟虫鱼和新颖花样图案的抽纱工艺品,张挂在家里的窗帘、房门、橱柜上。这样,促进抽纱女相互交流,工艺技术精益求精。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洋人在汕头办洋行(抽纱公司),抽纱的原材料,抽纱成品的等级和劳动力的工钱等,都由洋人说了算,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洋行通过官商勾结的二道贩子(洋公司的代理人),层层设关卡,压级压价(抽纱成品的档次和劳动及价值)。抽纱女起早摸黑,钢钩针和纱线不离手,春夜夏夜借灯光,冬夜秋夜借月光,辛酸操劳。抽纱女“指天指地刺心肝”的血汗钱,受到层层盘剥、克扣,落到自己手上的寥寥无几。

抗日战争时期,特别是1943年日寇偷袭珍珠港之后,海运受阻,抽纱业受到影响而萎缩、停产,侨批侨汇断绝,上巷村一批侨眷属断了生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有的卖儿鬻女,有的逃荒改嫁到福建的龙岩地区和江西的赣南地区。直到土地改革期间,她们陆续回到家乡分田分地,一度妻离子散的海外侨胞,也返回故乡一家团聚。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潮汕抽纱重新得到发展。由外贸部门成立抽纱公司舞龙头,统一拨原料、提要求、定报酬,在乡镇间设立抽纱网店,把抽纱原料、图案式样派送到千家万户,统一收购产品,抽纱户不担风险,不愁产品销路。实行产前、产中、产后服务,纳入生产、收购、销售一条龙的体系。这样,极大地调动了抽纱户的积极性,形成一个用不着建厂房、用不着购设备的遍地开花的“抽纱工厂”。这为中国实行集约化生产提供了新的经验。潮汕抽纱工艺品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其产品在强手如林的国际市场上极具竞争力,行销欧洲、北美洲、大洋洲及中东地区共80多个国家和地区,为国家创下一大笔外汇。

国际市场竞争瞬息万变,按照外贸部门提出的新要求,潮汕上巷村一带的抽纱,在保留传统风格的同时,根据国际市场的需求,不断推陈出新,在原材料选择、图案设计、制作技术诸方面发展、创新。它以针法多变、疏密有致、构图严谨的独特艺术风格和鲜明的地方特色饮誉国内外,很受市场青睐。外贸部门也积极开拓新业务,开发抽纱新品种,以适应国际市场的需求。特别是运用传统体裁,融合欧美构图和色调制作而成的产品,竟成为国际市场的抢手货,使潮汕抽纱之花在世界各地盛开,永不凋谢。外贸部门还有计划、有步骤地把潮汕抽纱从潮汕地区扩大到海陆丰地区。胞姐的一个女儿继承母业,是一位抽纱能手,被选派到海陆丰地区传授抽纱经验。

潮汕抽纱受到了中国手工艺术界的瞩目,也引起了中央领导人的重视。1972年,周恩来总理把潮汕抽纱“玻璃纱台布”作为国礼送给伊朗国王巴列维。1980年,大型潮汕抽纱“玻璃纱台布”《双凤朝牡丹》在慕尼黑第三十二届国际手工业品博览会上为中国手工业品获得第一枚国际金质奖章。

1991年12月17日,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前来参加汕头经济特区创建十周年庆典活动。下午3时,江泽民参加了汕头海湾大桥的开工典礼后,又匆匆赶到龙湖展览馆,参观汕头经济特区10年建设成就展览,他对潮汕地区的传统手工艺品抽纱、珠绣、陶瓷、金漆木雕等大加称赞,并鼓励职工们产品要精益求精,多出口、多创汇,为国家多做贡献。

江泽民对潮汕抽纱褒奖有加。他说:“抽纱产品十分精美,绝大部分出自农村姑娘之手,她们心灵手巧,工艺真了不起。”他问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谢非目前抽纱的销路怎么样。谢非回答说:“抽纱出口的势头还好,主要是欧美等几十个国家和地区,国际市场的需求量较大。现在抽纱已不再是潮汕姑娘的专利产品了,已扩散到海陆丰地区,听说山东的烟台地区也开始发展抽纱了。”

在一大批手工艺品行大师级人物的策划下,2016年秋,于广州市陈家祠举办了潮汕抽纱展览会。1000多件各个时期的抽纱琳琅满目,唤起了参观者对中国名牌工艺品潮汕抽纱的关注。潮汕抽纱几经发展、萧条、复苏、再发展,这与世界经济发展步伐是同步的。“一带一路”顺应世界经济发展新潮流,着眼于我国更高文化水平的对外开放,助推中国更加坚定走向世界。随着“一带一路”海上丝绸之路再度开通,预示着潮汕抽纱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发展期。

我对潮汕抽纱怀有特殊感情。离开家乡之后,姐姐经常给我捎来她亲手编织的台布、窗布、沙发垫等抽纱工艺品。睹物思人,以慰远念。60多年前,当我远离家乡时,姐姐亲手给我编制的抽纱帽子和背心,我一直舍不得穿戴,珍藏至今,可是颜色已经泛黄起斑点了。姐姐已近90高龄,一谈起潮汕抽纱,她兴奋不已,如数家珍一样谈论花纹、图案、品种……

剪纸艺术进农家

剪纸是中华民族传统民间艺术百花园中绚丽的一株,它真实忠诚地传承着华夏文化。潮汕剪纸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历代民间艺人和骚人墨客互相影响、渗透下不断发展。2005年6月,经国务院批准,剪纸艺术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潮汕地区剪纸的根源来自黄土高原、黄河流域,南疆“陇西世家”感到它还保留着“黄土”的芳香,“黄水”的清甜。

据《史记》记载,最早的剪纸作者是西周时期的周成王。汉文帝时,已出现了“汉妃抱娃窗前耍,巧剪桐叶照窗纱”的典句。到了唐代,剪纸这个词更相继出现在李商隐、杜甫的诗句中。杜甫在《彭衙行》中的诗词“暖汤灌我足,“剪纸”招吾魂”,已经直截了当用“剪纸”这个词。明清是剪纸发展的鼎盛时期,反映古建筑府第的雕梁画栋、楼台亭阁、小桥流水;江河船艇穿梭,桅樯林立以及田园风光的脚踏木头水车、牧童骑牛背、牛耕田等剪纸作品层出不穷,比传统剪纸更富于创意,反映了当时的生活环境、社会现实。

故乡的剪纸同黄土高原、黄河流域剪纸工艺一脉相承。早在秦汉时期,中原地区连遭兵乱,人口大量南迁带来了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和文化,包括剪纸艺术。到了宋、元时代,潮汕地区已先后涌现喜花、礼花、门花等剪纸图案。耐人寻味的是,在一些作品中,抹不掉“秦时明月汉时关”诗情画意的痕迹,传统上女孩初学剪纸时,往往从临摹“长空,雁叫霜晨月”入手。长期以来,故乡的剪纸艺术,既保持着陇西、秦州、京兆等地造型古拙、风格粗狂、寓意明朗、具有浓郁“黄土味”的特点,又汲取了岭南地区山川的灵气,以轻巧、细腻的手法表现花鸟虫鱼、锦绣河山的鲜明地方特色。把黄河流域和岭南地区剪纸艺术的表现风格糅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刚柔并济。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故乡的剪纸艺术积极开拓新领域,把反映传统民风民俗与反映富有时代气息相结合,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结合,突出“爱国爱乡”“江山多娇”“新人新事新风尚”和“英雄模范人物”等主题,使剪纸技艺道路越走越宽。

随着社会商品经济的发展,剪纸在保持传统技艺创作风格、防止单纯商业行为的前提下,广度和深度也不断发展。它已广泛被用作鞋花、枕花、被面花、衣服花和其他艺术装饰品的底样,为我国纺织工业出口创汇做出了贡献,一批剪纸的专业人才也逐步发展起来。

剪纸是一种操用剪刀或刻刀在纸上制作各种图案花纹的汉族传统艺术,来自民间,是反映各种民情风俗的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表达了人民群众对社会道德观念、理想生活和审美情趣的实践和追求,也兼备舒怀、娱乐等多重社会价值。澄海县是著名的“版画之乡”,版画和剪纸在这里同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两者相辅相成,互相促进,长盛不衰。

70年前,我在故乡小学念三年级,课程中有手工课(剪纸和图画),作为学生的必修课。在老师的辅导下,小朋友们聚精会神挥动剪刀学剪纸。他们长大后,成为村子里的剪纸骨干。特别是女孩子们,从小就耳闻目睹,受到周围环境的熏陶,剪纸形成习惯。剪纸,是对刚出嫁新娘才艺的一种考核。谁剪得好,谁就受到夸奖,丈夫和公婆也觉得脸上有光。

像飞针走线抽纱、绣花一样,心灵手巧的潮汕农村媳妇和闺女们,挥刀开剪,娴熟地剪刻出各种构思巧妙、做工精细,充满时代气息的艺术品。逢年过节或在喜庆日子里,家家户户的厅堂、门窗、床柜,莫不贴上寓意着“心想事成”、自己亲手剪刻出来的多种多样剪纸花。这已经成为一种传统。

故乡莲阳一带的剪纸形式多种多样,内容丰富多彩,成为附近乡镇剪纸艺术品的中心。上巷村妇女们按照自家的梦想追求,因时而异,贴上自己剪出来的纸花,一般为以花鸟虫鱼和四季香飘、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为主题的剪纸。端午节喜欢剪贴“莲花”和“龙舟竞渡”“粽球”等图案;中秋节贴纸花的气氛最热烈,张贴“岭南佳果”和“桂花”“石榴花”必不可少,还张贴着“月糕”“月饼”“嫦娥奔月”等图案;春节贴“梅花”“灯笼花”和“鱼跃龙门”“松鹤长青”等图案;元宵节喜欢贴“绣球花”“牡丹花”和“七子闹元宵”“大闹天宫”等图案。

值得一提的是,每逢风调雨顺、农业丰收的年景,村子附近元宵节往往举办剪纸灯会,有龙灯、船灯、马灯等,在灯光照射下转动着,光彩夺目。剪纸内容有“秦琼倒铜旗”“赵云救阿斗”“张飞战马超”等古典小说中的章节。内行人称赞这些出自农妇之手的剪纸艺术造诣很高。

剪纸给在故乡农村“婚姻喜庆”的“洞房”布置增添了光彩,衣物、用具的装饰方面更显得色彩缤纷,增添了和谐、欢乐的气氛。左邻右舍、妯娌、姑嫂、姐妹们,都带着自己精心制作的剪纸前来道贺。玫瑰花、月季花和“双飞燕”(新婚宴尔)、“双喜鹊”(双喜临门)、鸳鸯戏水、蝴蝶穿花、琴瑟和鸣等传统剪纸图案,贴遍床铺、橱柜、门窗或用于点缀礼品、嫁妆。

平时,村里妯娌、姑嫂、姐妹们,喜欢谈论各人在剪纸实践中的心得,在制作新款的图案时,发现新问题或遇到困难时,会摆出来让大家过目,共同商量,集思广益,解决难题。她们也喜欢拿出自己得意的剪纸,让大家互相欣赏、借鉴。彼此之间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推陈出新,使剪纸技艺精益求精。

上巷村在普及、提高剪纸技艺中出现了一批人才,代表人物是李知非。李知非是我的堂姑母,自小聪明好学,酷爱剪纸,一心扑在剪纸上。她青年时期已成为岭南地区知名度高的专业剪纸艺人,后来在广州文化公园从事剪纸工作。她被誉为中国一代剪纸艺术大师,南派剪纸艺术的领衔人物,亲手带领出一批高徒。

李知非在剪纸艺术的风格上,善于把黄土高原剪纸的粗犷、简明的风格同南派的细腻、灵巧的风格糅合在一起,刚柔相济。她擅长运用黑白线、粗细线、阴阳线对比的艺术手法进行创作活动,使作品充满立体感,生动传神。她的作品先后走出家乡、走出潮汕地区、走出广东省。除了在国内各地展览外,还先后到欧洲的芬兰、瑞典和东南亚地区的一些国家展出,令国内外剪纸艺术界人士大开眼界,叹为观止。花城出版社还专门为她编辑出版了《李知非剪纸选集》。

当年,村子里同李知非一起剪纸的姐妹们,不少人后来成为剪纸艺术的骨干力量,她们以老带新,使剪纸艺术相沿传承下去。她们当中不少人的作品,也先后走出家乡,走向全国。回乡探亲访友的侨胞、港澳同胞,对故乡的剪纸情有独钟,离开故乡时,忘不了索取乡亲们的剪纸作品,带回侨居地珍藏起来,从剪纸里找回无限乡愁!

处处可闻丝竹声

夜晚,外地人一踏进上巷村庄,总会被悠扬的乐曲吸引住,到处可闻丝竹声,或许会以为是专业队伍在演奏,殊不知这是手握锄头,肩挑箩筐的农民,经过白天的辛勤耕作,晚饭后几个人聚集在一起弹弹奏奏,放松筋骨,自得其乐。本地人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不管春夏秋冬,农忙农闲,往往一到夜晚,闲间弦馆里、祠堂前、榕树下,农民吹拉弹唱,处处可闻如旷野空气般清新的曲艺,村庄充满生气,令人精神振奋。手掌里长满老茧的农民,拉弹起来时,手指灵巧比起抽纱、绣花的姑娘、媳妇毫不逊色。

在故乡,大多数村庄都腾出几座专供农民们演奏的建筑物,多为宽敞的华侨屋或新建的钢筋水泥楼房,当地称之为“闲间弦馆”。它传统上由村民自由组合形成,建立了松散的娱乐组织,是群众自娱自乐的活动场所。

宁静的夜晚,村头巷尾传来的潮州音乐《画眉跳架》《狮子戏球》《寒鸦戏水》《平沙落雁》和《粉蝶采花》等,令听者舒心悦耳,更让颇晓潮乐者如痴似醉。《狮子戏球》演奏的主要乐器是二弦(这种特有的乐器是潮乐中主奏的头手弦),呈现一派歌舞升平的美好前景。乐曲以复杂多变的手法,配合轻快、跳动的潮州小锣鼓,时而高亢吵闹,时而低沉安静,轻拉低按,快慢有序,节奏和谐,淋漓尽致地表达小狮子戏弄绣球时活泼、滑稽的各种神态,形象逼真,惟妙惟肖。《画眉跳架》是以唢呐领奏为主,配合潮州小锣鼓乐曲。唢呐在汉时期由西域传入黄河流域,再传到南方,有高音、中音、次音和低音,北方和南方风格不同。北方多以大风呼啸,怒马咆哮的高亢形式吹奏;而南派则以低沉的唢声吹奏。《画眉跳架》乐曲描写在百花盛开的春天里,鸟儿在花丛间欢叫跳跃、嬉戏追逐的情景,令人听了身临其境。

潮州音乐在这里是有牢固的群众基础的,通常是由一些退休的专业潮剧团演员或村子里的一些老乐手牵头、带领一批潮州音乐爱好者,利用假日或农闲时间,自发地形成一种世代相传的群众性娱乐活动。演奏乐器有头弦、二弦、提胡、椰胡、扬琴、六角琴、琵琶、古筝、洞箫、横笛、唢呐等,应有尽有。那些脚上沾满泥巴、手掌长满老茧的农民,他们不贪大求全地大场面大组合运用大批乐器,而是习惯性地找三四个“合拍”的在一起,往往可见父子一起弹唱。哪怕是运用两三种乐器,分散在村头巷尾或弹或吹或拉或拨,曲曲相和,悠悠扬扬,声闻数里,吸引着左邻右舍扶老携幼前来倾听,雅俗共赏,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曲终人散后,人们对演奏者东家长西家短,说白道绿,评头品足,促进演奏者提高弹奏技能。

潮州音乐流行于粤东地区,还广泛流传闽南、广州、上海、台湾、香港、澳门等地,以及东南亚各国潮汕人聚居地。其源头可追溯到唐宋时期,到明清时期已发展成熟。其特点是古朴典雅、优美舒怀,至今仍保留很多古韵。它在南方的民歌、舞蹈、小调中发展并吸收弋阳腔、昆腔、秦腔、汉调和道家、法家的曲调,兼容并蓄,自成一格。从潮州音乐与秦腔的旋律、音阶、调式形态对照中,可以看出彼此旋律相似,音乐相近,调式相通的渊源关系。潮州音乐的根源来自黄土高原,黄河两岸。

潮州音乐流行的地方广,日益受到世界各地的关注。潮州音乐《画眉跳架》和潮州大锣鼓曾经在莫斯科世界青年联欢获得金黄奖章。2006年5月20日,国务院将“潮州音乐”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潮州音乐大体上可分为广场音乐和室内音乐两大类,广场音乐以打击乐潮汕大锣鼓为主;室内音乐以弦诗潮州小锣鼓为主。打击乐有鼓、锣、钹、钟、木鱼等;弦诗以弦、琴、箫、笛、唢呐为主。大锣鼓和小锣鼓两者的乐器往往交错在一起运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辅相成,水乳交融。如果说,大锣鼓打击乐气势磅礴、粗犷雄浑,像万马奔腾,波涛澎湃;小锣鼓则清朗和谐、轻快流畅,像小桥流水、山泉呜咽。大锣鼓和小锣鼓结合在一起,其风格则刚柔相济、轻重有致、潇洒自然、表里相应,富有艺术感染力。

可以说,闲间弦馆是农村培养潮州音乐爱好者的基地。上巷村形成“醉琴轩”和“醉和轩”两间闲间弦馆,一间擅长室内的小锣鼓,谓之文班,一间擅长广场打击乐,谓之武班。俗称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文班和武班不是画地为牢,闭关自守,而是根据演奏的需要,人员互相调配,取长补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莲阳举办的游神、庙会或后来的“劳动节”“国庆节”和“春节”等传统节日,醉琴轩和醉和轩都积极参加大游行。他们的行为举止、衣着打扮和演奏技巧,都是上乘的。

依稀记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春节游神时,莲阳举办大游行。参加游行的醉琴轩小锣鼓乐队演奏者不下60人,乐器应有尽有。司鼓者娴熟的鼓点轻快自如,流畅和谐,协调整个乐队,节奏整齐。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位演奏小唢呐的,他们较全面地掌握了南派和北派的演奏风格和技巧,运气自如,音调圆润,行云流水。他们步行整个莲阳,唢呐不离口地演奏《寒鸦戏水》《粉蝶采花》等传统弦诗。内行看门道。两位穿长衫、叠马褂、戴枣仔帽的长者,一直跟在旁边聆听着,赞不绝口。

当时参加游行的醉和轩大锣鼓班,气势磅礴,除司大鼓外,由八名健壮的青年分列左右两行,敲打挥舞八面比洗脸盆还大的铜锣,另外四人敲打大钹,还配合着苏锣、马头锣、钟、木鱼等打击乐器,后面还紧跟一批弹奏小锣鼓乐器的,打击乐班林林总总不下80人。大小锣鼓间歇敲打、弹奏,抑扬顿挫,有板有眼。声音时而粗犷豪放、高昂雄浑,如万马奔腾;时而嘈嘈切切,珠落玉盘,如山泉呜咽。乐声跨越河流、山冈随风传送到10里外。

上巷村醉和轩参加游行的两位司鼓者,其中一位是10岁左右的李兰丰(乳名乌鸡仔)。大锣鼓、小锣鼓合在一起,由司大鼓者为总指挥。乌鸡仔留着阿福发型,头顶上扎着小辫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左顾右盼。他个头不够鼓架高,由两人抬着坐在藤椅上司鼓。鼓槌左挥右舞,小小年纪颇有大将风范,一出现就吸引了大批观众。当他用鼓点指挥演奏打击乐《六国封相》《抛网捕鱼》《秦琼倒铜旗》时,游行队伍两旁的观众一边倒地拥过来观看。乌鸡仔出尽风头,家人兴奋,全村光荣。

上巷村的闲间弦馆除了经常在村举办演奏外,还积极跨乡镇进行联合演出和开展技艺交流,使演奏技艺不断提高,内容和形式不断丰富、创新。村里更对闲间弦馆给予扶持,积极提供活动场所和拨款添购器具,为弘扬地方民族音乐创造良好环境。

尽管没有设立潮州音乐的培训机构,也没有选派优秀人才专门到县、市学习深造,但因其有良好的群众基础,大批优秀人才在村里演奏实践中脱颖而出。村民李深家里传下一个古筝,经常钻研古谱,成为演奏古筝的好手。农民李九智,自小受到潮州音乐的熏染,不仅是拉二弦、椰胡的好手,而且对大锣鼓也有一定的造诣,经常应邀到外地乡村开展打击乐的技术指导工作,广泛受到好评。村子里旅居新加坡、越南、泰国、缅甸、柬埔寨侨胞和港澳同胞中不少潮州音乐爱好者,回乡探亲访友时,经常同乡亲们一起探讨提高演奏潮州音乐的技艺,并和乡亲们一起演奏。

尽管轻音乐不知不觉地从城市传到乡村,但上巷村的农民认为,它是缺乏根基的,只不过是粉墨登场的匆匆过客而已。一些青年人觉得新奇,但听听看看后觉得腻了。农民对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传统音乐不离不弃,一往情深。潮州音乐已在上巷村根深叶茂,农民手指弹的、口里哼的、耳朵听的,都是富有地方特色的民族音乐。它承先启后,长盛不衰。

小村演大戏

“天空布满星,垄顶亮汽灯。小村演大戏,潮曲声声情。”土地改革时期,上巷村农会为了发动群众,控诉万恶旧社会,团结起来与恶霸地主作斗争,进行分田分地。在这种背景下,搭台演出《光荣之家》《血海深仇》……等革命现代潮剧,以事实教育村民,提高阶级斗争觉悟。

垄顶是坐落村中心的沙垄,也是全村的制高点。垄顶于清末时期兴建,是钢筋水泥结构的楼房,20里外都望得见,也是莲阳最高位置的建筑物之一。楼房旁边的一片小广场,每当搭台演出时,村民奔走相告,家家竞相在天黑前带来小椅子依次排排坐,争一个好位置看戏,像过节那样兴奋热闹。外乡村的亲戚朋友也纷至踏来,赶来看戏。

垄顶嘟嘟(大唢呐)一响,演戏将开幕了。唢呐声响彻四乡八里,紧接着随风送去悠扬的潮曲声声,多少人对上巷村投以羡慕的眼光。上巷村起到带头作用,一批有条件的村庄,也效法上巷村搭台演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潮剧在莲阳兴极一时。当地业余潮剧社,除了演传统剧目《陈三五娘》《苏六娘》和《打渔杀家》《林冲误入白虎堂》外,主要是演《光荣之家》《血泪深仇》《白毛女》等现代剧目,内容和形式都讲求现代化。除了各个角色的唱腔、大锣鼓、小锣鼓配乐继承潮剧传统外,戏台布景简单、明朗、朴素,角色的衣着打扮也体现了地方、农民特色。这样,观众看了倍感亲切,引起共鸣,取得了教育群众的良好效果。

《光荣之家》和《血泪深仇》的内容是控诉旧社会恶霸劣绅、贪官污吏无法无天,强奸民意、血肉人民、残害生灵;穷苦人民被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最后走上革命道路。当观众看到《光荣之家》的主角教书先生王元龙被国民党军队强拉去当兵后,他的妻子为家计被迫为佣,受到敌伪科长杜英烈迫奸时,观众被剧情深深地吸引,一个青年农民忍无可忍,义愤填膺冲上戏台对杜英烈的扮演者狠狠打了一个耳光。当看到戏台上王元龙的老母知道儿媳妇惨遭不幸,绝望地抱着嗷嗷待哺的孙女投江时,台下妇女们泣不成声。穷苦人家联想到自己的不幸遭遇,忆苦思甜,提高政治思想觉悟,跟着共产党,斗地主恶霸、分田分地。

潮剧和潮州音乐是一对“姐妹花”“并蒂莲”。每场潮剧自始至终随着剧情的发展,离不开潮州弦诗和打击乐的烘托。离开潮州音乐,潮剧就显得单调、呆板、枯燥无味。潮剧和潮州音乐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一个整体。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只有一千多人口的上巷村,能够演大戏,是有其先决条件和群众基础的。首先,剧本是现成的。《白毛女》《血泪深仇》《光荣之家》等剧本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在北方解放区广泛演出的,移植为潮剧只需配上潮州音乐和改变唱腔;其次,有醉琴轩、醉和轩为基础,司鼓、奏乐的人才和各种乐器应有尽有;最重要的是各种角色演员人选资源丰富。上巷村历来有一批“老戏骨”(潮剧表演爱好者),他们当中,不乏善于唱生、旦、净、末、丑等各个角色。在选录过程中,不受男女老少年龄的限制,每个角色都是在自愿、自荐、比较中产生的。这样更能发挥角色的积极性,使演员较快进入角色。基干民兵副班长李丁跑,喜欢丑角唱腔,唱词吐字清晰,村头巷尾经常能听到他唱着悦耳的丑角潮曲,成为上巷村业余潮剧社的骨干。有几家专业潮剧团曾邀请他加盟,都被他婉言拒绝。

上巷村业余潮剧社的发展是同建立儿童团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村里那些潮剧迷,除了自己充当剧本中一些角色外,也经常到儿童团里物色,考察那些相貌和嗓音较好的少年儿童加盟训练。根据剧本剧情的发展,从中挑选出各个角色。李妙侬、李丽珊、李恒豪等一批演戏天分高的少男少女,经过指导,分别成为《光荣之家》《血泪深仇》《打渔杀家》各出戏剧中的男女主角。十多岁的李恒豪机灵调皮,从小就喜欢模仿潮剧名丑李有存在戏台上的动作,在《光荣之家》和《血泪深仇》中分别扮演“小和尚”和“狗腿子”,眼神投向和举手投足之间,把角色演得入木三分,一出场就引发台下一片掌声。他不仅戏演得好,学习成绩也好,老师都称赞他是个好学生。

上巷村业余潮剧社越办越好,与同一批潮剧专业人才莅临指导分不开。上巷村业余潮剧社在澄海县农村有一定的知名度,四乡八里经常有人前来“取经”。县城一些已退休的潮剧演员,也主动到上巷村来观察、指导、传艺。十五六岁尚未走进潮剧戏班的小姑娘姚璇秋(饮誉海内外的潮剧演员)也跟着哥哥姚国烈(擅长拉二弦)等人到上巷村来传艺。姚璇秋的相貌既端庄又秀气,长得又白又嫩,惹得村里的顽童一见到她就跟前跟后比比画画嚷着“雅姿娘,雅在在”(漂亮的姑娘,实在太漂亮了)。弄得姚璇秋很不好意思,一遇到顽童叫嚷就低着头绕道走开。

上巷村业余潮剧社越办越出色,得到上级领导机关和土改工作队的表扬。村农会主席李志林是一个潮剧迷,在筹办业余潮剧社过程中,召开有关会议,布置工作,筹备经费,配置物资等,为业余潮剧社的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毗邻的竹林村和兰苑村(合作化期间竹林村、兰苑村、上巷村合并为农业生产高级社、农业生产大队),以上巷村为榜样,先后办起了业余潮剧社,三个村相互学习、观摩、评比,你追我赶,带动全县纷纷办起了乡村业余潮剧社。兰苑村业余潮剧社演出现代剧《白毛女》的主角杨喜儿,引起了观众极大的反响,“旧社会把人迫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的事实深刻地教育了群众。竹林村很不服气,也组织起业余潮剧社,也演出现代剧《光荣之家》,暗地里想同上巷村较量。竹林村以小学的教师为班底,小学教师李福光,人长得帅气,声调好,扮演主角王元龙,教师蔡楚芸(我念初中时她到澄海县第二中学任我班的数学老师)扮演王元龙的妻子洪翠英。上巷村和竹林村都各有千秋,上巷村以唱腔见长,竹林村以演技取胜。

七八年后,姚璇秋已成为潮剧一代名旦,同粤剧名旦红线女一样,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誉。30多年后,我以新华社记者身份到汕头了解潮剧发展情况。当年我的小学老师,扮演《光荣之家》男主角的李福光,那时是汕头地委新闻科长,他陪我去采访姚璇秋。姚璇秋回忆当年在上巷村同农民兄弟、姐妹相处时,动情地说:“戏剧艺术来自民间,一定要回到民间,才能成为有木之本,有源之水啊!在上巷村时间虽短,意义深长。”

被誉为“南国奇葩”的潮剧(潮州戏),同潮州音乐一样,其根源来自黄土高原、黄河两岸。为避战乱,北方人民南迁也带来了戏剧技艺,经过汲取南方各种戏剧精华,兼容并蓄,博采众长,逐步形成富有地方特色的潮剧,至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盛行于粤东地区和福建的漳州、厦门一带,与粤剧、汉剧并称为广东三大剧种。潮剧除影响闽、粤两省外,还影响港澳台等地区和东南亚各国及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法国等。在泰国、越南、新加坡、柬埔寨等地,潮剧成为当地人民喜闻乐见的剧种,都有专业潮剧团。泰国城乡有专业、半专业潮剧团300多班,定期表演《陈三五娘》《潇湘秋雨》《霸王别姬》《包公陈情》等传统古装戏。潮剧的一半观众在海外,这种说法毫不夸张。情绵绵、意切切的潮汕乡音令海外游子浮想联翩,乡音难改,乡愁难消,感慨万千。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潮剧曾数度到北京演出,并先后到上海、杭州、广州、香港以及东南亚、欧美等地演出。潮剧的配音细腻和谐、优美动听、轻松活泼。随着剧情的发展,为了渲染气氛,唱腔往往会配上气势磅礴的潮州大锣鼓(打击乐),使观众听了心潮澎湃。潮汕乡音远播世界各个角落。著名演员姚璇秋、洪妙、李有存、张长城、方展荣等名字,在粤东潮汕地区和海外潮汕人聚居的地方,几乎家喻户晓。

1987年4月27日,广东潮剧一团应邀到法国巴黎演出,慰藉海外游子。在巴黎机场,潮州同乡会理事长张先生从内衣袋掏出一张已经发黑的旧照片端详一下,挤进人群走到姚璇秋面前,看着过去窈窕淑女的姚璇秋如今已霜染鬓角,张先生脸上挂满泪珠握着她的手颤抖地说:“27年了,我在巴黎又见到你了。”原来,1960年潮剧团到柬埔寨演出时,张先生见到姚璇秋时拍下这张相片,当作宝贵的纪念品收藏。战争年代,张先生成为难民,携带家眷辗转到过中国香港、泰国,最后漂泊到法国定居,尽管家财散尽,但这张相片仍然保留了下来。

灯谜进入寻常百姓家

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灯谜,像看喜剧、听音乐、下棋、打球一样已经普及到家乡一带农村,进入寻常百姓家,成为当地农民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的一部分。

每逢春节、元宵节、端午节、中秋节,上巷村的灯谜往往会掀起一个个高潮。村头巷尾张贴着“打虎”“射鹄”的海报,外地人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中小学生们可乐坏了,因为村里即将举办灯谜会了。中小学生们现在已成为猜灯谜的主力军,他们放学后,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树荫下、祠堂边,议论、回味着上次灯谜会的盛况、花絮,跃跃欲试,准备在这次灯谜会擂台上大显身手,比试高低。

灯谜不拘一格,形式多样,内容丰富,既有猜古诗词、成语、地理、历史人物,也有猜自然界的花鸟虫鱼。制作谜语的既有前清老秀才,也有私塾教师和手指长满老茧的庄稼汉。灯谜进入寻常百姓家之后,出现了很多新风尚。有些家庭乔迁新居,婚姻嫁娶,生日祝寿甚至是子女上大学、华侨回乡探亲,过去往往是办筵席,请客送礼。现在,有些家庭会邀请亲戚朋友聚在一起举办灯谜会庆贺,对于不请自来的一视同仁,热情接待。这样,以文会友,情操高尚,气氛热烈,皆大欢喜。

上巷村举办灯谜会,相沿千百年,没有相应的固定组织机构,而是群众自发的,一般都是由村里几位灯谜爱好者临时发起的。灯谜会的场所也因陋就简,在村头巷尾空旷地或祠堂前,先用竹木搭起一个平台,平台上拉紧一排排铁丝或麻绳,把书写在五颜六色纸张上的谜语张挂在丝绳上。被猜对的折下来,再张贴上新的,谜语往往超过几百张。

村子里那几位老秀才,平时走路双手交叉在背后,这回却神气十足,举着八字步,满口之乎者也,蹒跚走过来。他们咬文嚼字制作出来的谜语,大多为词牌名和中药材名,“阳春白雪”和者盖寡,引不起群众的兴趣。他们唱双簧,你出题目我作文章,死记硬背词牌、中药材名,一唱一和不甘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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