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孟买,2014年
浦那:印度热带气象学研究所(IITM)今年首次试行季风实时降雨预报,称全国的雨季到来都会推迟。科学家们说,因此,首轮降水量不足且比平常要稀少。他们表示,阿拉伯海上空没有形成低压系统……
《印度时报》(The Times of India),2014年5月21日
马娅和维尔
在孟买,有人说雨季能让所有人坠入爱河。但今年的降雨来得晚,六月的夜晚酷热难耐,人的脾气也变得火爆,马娅和维尔一大早就在卧室里吵架。他们的公寓在十一层,这片混凝土公寓位于城市最北边的郊区。
有一天早上,他们吵架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四岁的雅努,他正在过道另一头自己的卧室里玩玩具。雅努推开父母房间的门,看到父亲身着西裤,没穿衬衫,正指着马娅吼叫;马娅坐在矮床上。“别对我妈妈那么大嗓门儿,”雅努用小大人的语气说,“我不喜欢。快说对不起。”
“真是我的超级英雄!”马娅心想。在她看来,雅努虽然瘦小,却完全当得起超级英雄的称号。他的下巴有个酒窝,头发抹了发胶梳向一边,只留一绺搭在额头上。马娅曾经认为维尔看上去也像个超级英雄——头发油亮,一脸坦诚,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微笑。她甚至不介意维尔的六个脚趾和下垂的眼角,他说那是与众不同和福星高照的标志。
“对不起。”维尔说。他把雅努抱到怀里,始终没看马娅。
接下来几天,维尔和马娅都刻意控制自己的脾气。在天气凉爽的时候,这还比较容易做到。不久之后的一个星期天早晨,几片若有若无的云彩飘过来遮住了毒辣辣的太阳,维尔说他那天不去上班了,马娅大感意外。
通常,维尔的星期天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仍旧会在家族铝箔纸厂工作很长时间。他去上班以后,马娅和雅努常常搭乘市郊列车去“填字游戏”连锁书店,马娅喜欢那儿的小说和咖啡,雅努喜欢那儿的玩具。店员们任由雅努在地板上玩上好几个小时,马娅则埋头看书,往往是鲁米(Rumi)或者村上春树(Haruki Murakami)的书。马娅的大眼睛画了眼线,她身材娇小但曲线优美,店员们都非常乐于为这位迷人的母亲效劳。他们彼此窃窃私语说:“这位夫人长得简直像个电影明星!”雅努玩腻了,马娅就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给他讲奇幻故事。
“马尤,我们去‘填字游戏’书店吧,”维尔说,用的是他对马娅的昵称,这在最近颇为少见。“这次我也一起去。”
马娅心想,如果你是个蠢女人,那就会说“好吧,宝贝,至少他能在身边”。但她知道,维尔是为了雅努才愿意同去的。
“好的。”她答道,然后拿起手提袋和雅努的背包,并检查确认两部手机都带上了。屏幕上弹出苏巴尔的一条短信,她看了看,很快把手机收起来。
一看到苏巴尔的名字,她的脑海里就会立刻浮现他们第一次在阿格萨(Aksa)见面的情景。坐嘟嘟车到阿格萨海滩只要三十分钟,但那里让人感觉远离了这座城市的污染和喧嚣,完全不像她居住的喧闹郊区——曾经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庄,现在是这座城市里拥堵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孟买的大部分郊区都是如此,它们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而且跟市中心一样嘈杂拥挤。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往阿格萨行驶不过几分钟,道路就变得平缓曲折。沿途随处可见静静的小河,当地人在河边钓鱼,小男孩在河里嬉戏。路的尽头是一片树林,穿过去就是一家梦幻般的海滨酒店。酒店外墙刷得雪白,房屋错落有致,四周绿树环绕,它的名字就叫:“度假酒店”。
度假酒店对他们来说有着特殊意义。正是在这里,苏巴尔曾试图趁着十二月的撩人微风偷吻马娅。吃完自助早餐,他们坐在泳池边闲聊了一个多小时。清澈的池水泛着蓝光,棕榈树的叶子垂到水面。马娅发现自己在他的手心里画道道。两个人都怀有一些想法,但都未付诸行动。后来她和苏巴尔在五月又去了一次。他们称五月为“大爆炸”时间——那一天,他们之间的能量和张力导致了某种爆炸,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快点儿,马尤。”维尔说。马娅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丈夫身上,他正打开前门等候。他的旁边是一块彩色字母牌子,上面写着“Sukhtara”,意思是“快乐的星星”。他们刚搬进来时,马娅给新家取了这个名字。
出乎她意料的是,一家人的星期天过得其乐融融,就像塔塔(Tata)手机宣传片里的场景一模一样。他们开车兜风,然后在近郊中心一家有空调的时髦餐厅吃午饭。下午来到“填字游戏”书店,雅努自己玩,马娅和维尔喝着冰咖啡聊天。维尔给马娅念中学时代的老朋友发来的孩子气的短信,马娅讲了学校里一个老师带着她丈夫留下的吻痕来上班的趣事。维尔听了以后含糊地笑了。
在书店,两个人都把手机放到一边。马娅买了《神圣游戏》(Sacred Games),这本警匪小说简直就是一封写给孟买的情书。书很厚,带着沁人心脾的松香。他们给雅努买了一个足球,他爱不释手。开车回家的路上,维尔播放了一张宝莱坞老情歌光碟,他和马娅跟着一起唱。
但这时候雅努看见了一家肯德基店。
“鸡腿(Drumstick),”雅努指着肯德基店的红白双色标志说,“我要鸡腿。”
从“填字游戏”书店出来以后,马娅常常会奖励雅努吃炸鸡腿或别的什么肉食,因为家里的饭菜是全素的。维尔不吃肉,连大蒜和洋葱也不吃,这是他笃信印度教的家族传承下来的坚定信念。
“什么鼓槌[1]?”维尔问。
“不知道。”马娅回答。她对雅努“嘘”了一声让他安静,重新开始跟着乐曲唱歌。维尔也加入进来,不过声音变低了。
夜幕降临,雅努在父母的床脚进入梦乡,鸡腿早已被忘到了九霄云外。他用胳膊搂住父亲的腿,而父亲已经打起了呼噜。维尔明天将工作更长的时间,以弥补星期天没上班的损失。
马娅凝视着一大一小熟睡中的父子俩。白天太热了,屋里现在开着空调,雅努冷得直哆嗦,马娅给他挪了挪位置,让他枕到枕头上,拿了条毯子一直盖到他的下巴。她给父子俩都盖上了。
她心想,夜夜如此,何时是头?
马娅走进厨房清理晚餐的残局,旧吊扇转呀转,她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汗流浃背。水槽里摞了一大堆脏盘子,但她现在太累了,实在洗不动了。她瞥了一眼手机,里面有一条来自苏巴尔的未读短信。
她的思绪又飘到阿格萨海滩,飘到“大爆炸”那天。事后,苏巴尔从酒店泳池的另一边望着她,当马娅回头看他的时候,她感到了一种陌生的安宁。这是她和维尔在一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的感觉。她知道,她和苏巴尔很快会再到阿格萨相会。
马娅放下手机,插上插头充电,关了厨房和客厅的灯。家里一丝风都没有,现在时机不对,城市上空正热浪滚滚。更何况,这里离海太远,在海边,风向一转就会带来雨水。季风还要再过几天才到。她走进卧室,在床上空着的地方躺下,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睡梦中人。
[1] 英文“drumstick”的意思是“鼓槌”,也指煮熟的下段鸡腿肉。在这里维尔把雅努说的“drumstick”误认为鼓槌。
沙赫扎德和萨比娜
斋月开始了,沙赫扎德在蒙蒙细雨中迈开大步走向清真寺。像这样突如其来的阵雨时不时让这座城市措手不及,但季风尚未发挥其全部威力。沙赫扎德的左腿走路有点吃力,他尽量让左腿迈得更快一些。在位于孟买最南端闹市区的这座清真寺名气很大,即便是在公司里上班的人,也会一听到召唤就准时前来做礼拜。
在入口处,沙赫扎德脱掉chappal(凉拖),急匆匆冲进去加入了低头祈祷的男人行列。他们以额触地,轻声祈祷。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沙赫扎德恭恭敬敬地和他们一起念念有词,额头、鼻子、双手、膝盖和双脚齐齐触地,摆出一副虔诚的样子。但他的思绪不一会儿就开始天马行空。
沙赫扎德想起他曾经在街上见过的一个漂亮女人,然后又想到了另一个。他记忆中的所有漂亮女人一一浮现:一个丰满的法国女人,跟他有生意来往;一个半果阿血统、半尼日利亚血统的女人,有着诱人的红嘴唇,是他过去的旧相识;还有一个白金色头发的女人,他只在网上的图片里见过。他没有想到妻子萨比娜。
他知道先知的教导:“若遇到富有魅力的女人,并且一见倾心,他应该去找自己的妻子求欢,这样就可以远离邪念。”先知并没有说明,一个男人如果与妻子的性生活出现障碍的话该怎么办。
由于斋月,沙赫扎德停服了大药丸。医生说这些药丸会让他更像个男人,然而他服药之后只感到了体内燥热。也许那不过是城市的闷热吧。即使这会儿跪在因下雨而湿漉漉的清真寺内凉爽的地砖上,药丸也似乎对他发挥着一些效力。他情不自禁地想到别的女人。
有一天早晨,天气很热,沙赫扎德抱住了那个法国女人,女人也抱住他,这让沙赫扎德兴奋起来。事后,他向本地的一位神职人员忏悔,神职人员对他说:“只要这件事没传出去……斋戒会有帮助,没关系。”但沙赫扎德还是有负罪感。他环顾四周,看到其他人都在专心致志地祈祷。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沙赫扎德跪地磕头,和往常一样请求真主赐给他一个儿子。他想起保守的mullah(毛拉)有时会说“多财多子……不受罚”。他们从没说过,假如一个男人到了要用海娜粉染发来掩盖灰白头发的年纪却还没有孩子,那他该怎么办。
下午已经过去,沙赫扎德明白,他该回家了。萨比娜很快会开始做饭,预备在日落后开斋。沙赫扎德一度考虑在闹市区的市场停下来给家里买点bhajia(素食餐包):又辣又脆的油炸面团,用报纸包着,热乎乎、油腻腻,在冷飕飕的雨天吃起来味道好极了。毛毛雨停了,天空却阴沉沉的,好像大雨将至。但他担心萨比娜会骂他乱花钱,于是什么也没买。
沙赫扎德走进家门时能闻到房间里有一股怪味。他的母亲躺在卧室的床上,床单皱巴巴的。她身材瘦削,薄嘴唇,头发染成胡萝卜色,耳朵里塞着棉球。沙赫扎德四处寻找长着龅牙大眼睛的侄女和侄子,他们通常会在门口迎接他。然而家里十二个房间全都安安静静。
过了一会儿,萨比娜回来了,穿着她外出时会套上的黑色burqa(罩袍),怀里抱着一大堆杂货。“您好,maji(妈妈)。”她用低沉沙哑的嗓音问候沙赫扎德的母亲,圆圆的脸颊因为刚走过路而红扑扑的。她漫不经心地对沙赫扎德点了点头,脱下burqa(罩袍),换上厚厚的salwar kameez(传统宽松连衣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切蔬菜,烧开水,把红辣椒、孜然和香菜扔进锅里。她的围巾从头发上垂落,沙赫扎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们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做爱了。
很快,香辣的气味弥漫每个房间。孩子们都去哪儿了?沙赫扎德又在疑惑。就好像听到了他的问话似的,侄子两眼发光地从卧室里冲了出来。“啊啊啊——”他挥舞着双臂高喊。
沙赫扎德的母亲惊叫着抓住床单,沙赫扎德的侄子一下子找到了目标,转身跳上她的床。他在床上蹦蹦跳跳,还去摁床头墙上的铃。“Masti matkaro(别闹了),”她呵斥道,“快停下。”她那毫无血色的脸气得都变形了。小男孩从床上跳到地上,夸张地举手投降。沙赫扎德笑了,强忍着没鼓掌。侄女早已跑进来看热闹,此刻和弟弟一起大笑,编紧的辫子也跟着乱颤。
萨比娜从憋闷的厨房看着这一幕,锅里已经开始沸腾。天气实在热得要命,雨季一定快来了。她心想,婚姻就像甜腻的laddoo(球形甜点),你吃了它会哭,不吃也会哭。不管你有没有孩子,情况都是这样。
在沙赫扎德偶尔偷偷访问的色情网站上,偏胖印度女人的视频就使用这个标签:laddoo(球形甜点)。和这个国家里的许多丈夫一样,他把这些视频都隐藏起来不让萨比娜看见。他也没对神职人员提起过。
萨比娜从厨房看着他的时候,沙赫扎德又想起了他正在服用的药丸。他考虑将剂量加倍。钟表上的指针指向晚上七点二十四分,开斋和祷告的时间到了。沙赫扎德抬头看了看妻子,但马上又难为情地望向别处。
阿肖克和帕尔瓦蒂
早晨天刚亮,帕尔瓦蒂做了薄薄的idli(蒸米浆糕)当早餐,因为米浆糕粘在了锅上而暗自气恼。她真希望自己的厨艺能更好一些。墙上的一张便利贴掉了,那上面潦草地记录着她母亲的一份食谱。家里既湿热又不透气。他们的公寓位于孟买的中北部,那里的许多建筑高耸入云,但她和阿肖克并不住在其中某幢楼里。大雨来临之前家里总是会特别闷热。
Idli(蒸米浆糕)做好了,帕尔瓦蒂把它们一个一个从锅里取出来。这时,倾盆大雨骤然而至,伴随着哗啦啦的雨声。从厨房的窗户向外望,她已经无法透过雨幕看见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好多天了,天气预报一直说要下雨,印度教寺庙也都念mantra(符咒)祈雨。但一天天过去,人们始终没见到雨的影子。
帕尔瓦蒂不喜欢雨季。对她来说,雨季意味着道路堵塞、鞋子弄脏、她浓密的头发凌乱不堪。在她位于南部的家乡特里凡得琅(Drivandrum)[1],一年当中还有两个较短的多雨时节。孟买只有一个雨季,而且声势浩大。不管是在哪个城市,每当雨季到来,海面就变得波涛汹涌。
客厅里,阿肖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帕尔瓦蒂把早餐送到他面前,他说了声“你好啊,奇布”,并抬头从眼镜的上方看着她,他的眼镜已经滑到了鼻尖上。“星期六我们去体验新地铁吧,从这一头坐到那一头再回来。”
帕尔瓦蒂心想,他一定是当真的。她晃了晃脑袋表示赞同,转身又进了厨房。
星期六,他们没去坐地铁,而是开车去了肯达拉(Khandala),从孟买市往东南方向行驶两个小时。肯达拉位于西高止山脉(Western Ghats),帕尔瓦蒂听说它在雨天会很美。怀着小小的激动,她意识到父亲一定会极力反对这件事。他会说:“你对那个地方不了解,不要冒险,为什么要开车跑那么远?”但他再也不能对女儿的行为指手画脚了。
曾几何时,帕尔瓦蒂非常喜欢雨季,那时她还很小,放学后就和妹妹在外面的泥水里玩耍。她们会在外面一直玩到父亲下班或从寺庙回家,他会呵斥姐妹俩进屋。她上大学的时候也还喜欢雨季,雨水拍打外面的建筑时,她和另一个学生约瑟夫会在实验室里接吻。大雨过后,他们总是推着自行车穿过清凉而洁净的校园。约瑟夫的吻不合礼俗,让人感到刺激。
“车子很灵敏,跟我很配合。”阿肖克说,此时他们开上了通往肯达拉的高速公路。帕尔瓦蒂白了他一眼。此刻,离开孟买的地界,她已经感觉好多了。阿肖克摇下车窗,叹了口气说:“空气真闷啊!”
通往肯达拉的路在山间迂回曲折,山上草木繁茂,郁郁葱葱。路上不断有急转弯和观景点。“快看。”帕尔瓦蒂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大雾正扑面而来。
在肯达拉,他们把车停到帕贾石窟(Bhaja Caves)的外面,那是早期佛教徒建造的古老的石头房子。他们沿着小路往上走,看到有瀑布沿陡峭的山坡倾泻而下。横冲直撞的学童顺着石头攀爬到瀑布边,把脑袋伸进水里,禁不住兴奋地尖叫。到了山顶,阿肖克和帕尔瓦蒂躲到一座以土堆覆盖的Stupa(窣堵波,舍利塔)下面,它建于很久以前,供冥想之用。免去了淋雨之忧,帕尔瓦蒂觉得雨季还是颇能给人以浪漫感觉的。但这个念头犹如昙花一现。她把胳膊肘支在阿肖克的肩膀上,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想约瑟夫。
回车里的路上,他们拍了张合影,两个人站在小路的尽头笑容满面。在帕尔瓦蒂的笑容里,之前六个月经历的苦涩只留下蛛丝马迹。在那几个月里,阿肖克对新婚妻子提心吊胆,她会在夜里喊叫和哭泣,并且总是把这归咎于自己的“过去”。在那几个月里,她用文字记录了自己的心神不宁与心乱如麻,没让任何人看过这本日记。现在,阿肖克认为她已经不写了。
那天晚上,他们开车回家。刚刚体验了肯达拉的宁静之后,孟买的交通和混乱让人感到心烦。帕尔瓦蒂开着车行驶在潮湿的城市街道上,前面的道路突然分成了五条。她减速,随后加速通过指示灯。一名警察示意他们的车停下。
“驾照,保险。”警察冲着阿肖克吼道,尽管开车的是帕尔瓦蒂。帕尔瓦蒂从一堆文件里翻出驾照和保单,从车窗递出去。这个警察穿着卡其色紧身制服,看上去凶巴巴的。他晃了晃脑袋,绕到这边来接过驾照和保单。阿肖克一声不吭。
“Baahar aao(下车)。”警察的语气变得带有警告意味,阿肖克下了车。经过一番简短交涉,阿肖克塞给警察一点钱,警察迅速麻利地还回执照。
“干吗给他钱?”阿肖克一回到副驾驶座位上,帕尔瓦蒂就问他,“你可以跟他们说你是记者。”
“没用的。”他说。他感觉到妻子咄咄逼人的目光,又补充道:“反正这也无所谓。”
帕尔瓦蒂什么也没说,她握紧方向盘。沉默良久,阿肖克一拳砸在仪表板上,两个人出游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仪表板上的象头神雕像跳动起来,雕像脖子上的珍珠串丁零当啷作响。
“你不应该为这事烦恼,”帕尔瓦蒂一本正经地说,并没有扭头看阿肖克。当她重新发动汽车时,天又开始下雨了。“你不应该因为这事就说那些话贬低自己。”
约瑟夫是决不会那样贬低自己的。
[1] 印度西南部喀拉拉邦的首府。——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