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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狼: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沙沙生长:中国当代民谣走唱录 作者:郭小寒 著


老狼: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运气不好的话,想找老狼不大容易,因为他总在满世界旅行;但运气好的话,在周末的演出现场,愚公移山、星光现场、麻雀瓦舍……你总能在舞台第一排抓到正在认真观看的老狼。一半悠闲,一半沉醉;既是享受,也在学习。

“老狼”不过是制造出来的

1994年,校园民谣红遍大江南北,《校园民谣I》卖掉60多万张,《同桌的你》上了春晚,老狼说那种感觉就像赵传的歌里唱的,“我终于让千百双手在我面前挥舞”,他终于体会到了明星的滋味。

第二年,老狼又出了个人专辑《恋恋风尘》,尽管他自己认为这是一张典型的流行音乐专辑,但更多歌迷却依然把它当校园民谣听。同样尴尬的是,在这一年里,大地唱片关门了,这似乎意味着一个人文时代的结束。但老狼每次出去走穴,观众却还要他唱《同桌的你》,就如歌里唱的:“那些日子早已经无处寻找,可那些回忆跟着我奔跑。”对此,老狼似乎想开了,他说“老狼”不过是高晓松和王阳(老狼本名)制造出来的,校园民谣是被他人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他逐渐退出公众视线,独自过着丰富、懒散的生活,四处旅行,喝酒饭局。“我那时候很少去想歌迷的事,也许他们就是那些大学毕业了,逐渐走向富足稳定生活的人吧,反正他们想听《同桌的你》,跟我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2006年的时候,老狼在798民谣节上偶然遇见了万晓利,后者那种草根民谣的气质一下触动了这个沉寂了好多年的校园民谣“领头羊”。当时,万晓利毕恭毕敬地给了老狼一张自己的小样,老狼拿回去反复听,听完就睡不着了。早上六点,他想给万晓利打电话,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躺在床上反省自己这些年到底在干吗。

在此之后,老狼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万晓利、小河、周云蓬、钟立风、马条、李志的演出现场,他邀他们为自己写歌,推荐他们到正规的唱片公司。2007年,老狼发行了新专辑《北京的冬天》,重新回到了歌迷的面前。此时的老狼依旧温暖、清澈、低调,一晃十年,老狼没变。

想逃离,却始终被责任所系

2007年,《北京的冬天》这张专辑进入宣传期的时候,我第一次以记者的身份采访老狼,我记得那天北京的天空蓝得不像话,老狼气定神闲地坐在户外咖啡馆的椅子上,就像一个从云彩上飘下来的人。当时咖啡馆里放着美国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那种老爵士乐,老狼听着出神,说:“我很追求这种唱歌的方式,那些国外的艺人,每天演出但总是保持一个很好的状态,他们以此为生又特别从容,把所有的痛苦都深埋在心里。”

当时的他,还没有和乐队一起开启“现场”生活。他坦言自己生活安逸闲散,在创作上也没有找到新的突破口,尽管是新专辑的歌,但展现的依然是对旧时代的缅怀:那个有雪和蜂窝煤的北京的冬天,那个有爱和遗落的青春岁月。但不一样的是,此时的他回头看到自己在过去的风景里,反而体会到了更多的人生况味。

“一直以来,我都在扮演老狼的角色。”当年的音乐让歌迷把老狼想象得过于完美,就像一个美丽而坚固的肥皂泡,但老狼还不想捅破它。

从校园民谣以来,老狼给人的感觉从来都是从容淡定的,他说自己的淡定是因为经常没事可做,虽然日常生活没有烦恼,但精神上也有不太满足的时候。“你可能获得了歌迷的认同,但是朋友们还觉得你就是一个娱乐歌手。内心总是有欲望和挣扎的时候。”校园民谣的时代一去不返,如今的音乐环境更多地被一种娱乐化的方式侵染着,老狼说他也愤怒过,他的内心还在希望追求着点什么,他想做的,无非是找回自己内心的平衡和平静。对他来讲,音乐已经不是生活中第一位的,他像任何一个步入中年的男人一样,以家庭为轴,想逃离却始终被责任所系,只能原地打转。

后来我们聊其他人,比如万晓利、苏阳、马条、钟立风,老狼一下子来了精神,言语中全是赞美。他觉得万晓利是个真正的诗人;苏阳是将民族和摇滚的元素完全融合在一起的音乐人,他的歌是从土里直接长出来的;小钟是在梦境、未来与现实间自由穿梭的行者;而说他自己却还在闲适的生活中浮躁着,还没有找到新的音乐语言。

在现场找回自己的青春

后来,在他喜欢的这些民谣音乐人的影响下,老狼也开始做现场乐队的演出。2010年,我策划了一场民谣剧场音乐会,利用媒体和剧场的资源帮万晓利、刘东明、钟立风等新民谣音乐人开拓更广阔的音乐空间,出于票房考虑,我找到了老狼,他欣然同意(因为经费有限,老狼是友情出演,几乎没要演出费),带着全乐队精心排练了两个多月。当天演出下大暴雨,他演完了预定的一个小时后,说反正下雨咱也出不去,就唱歌给你们听吧,那晚我听到了几乎所有老狼的经典歌曲。老狼和乐队也玩得很尽兴,仿佛在现场的音乐里,老狼又找回了自己的青春。

随后,在各大音乐节上,越来越多地看到老狼和他的乐队的身影,他们技术精湛,配合默契,温和中有激情,总是让人不胜唏嘘——我们爱过的老狼又回来了,而且,他一点也没有变老!

现场演出让老狼最近距离地接触到那些喜欢他的歌迷:有人随着音乐一起唱歌跳舞,有人在台下拥抱着哭泣,有人拿出从1994年到2007年的所有专辑礼貌地找他签名,有人在老狼的休息室里默默地送上一盘水果……老狼也开始在网络上和歌迷们互动。“我这才知道他们在哪儿,他们是谁,有时候豆瓣小组里的网友会讲那种很动人的故事,当年听着校园民谣,恋爱,分手,甚至结婚生子,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校园民谣到底对多少人产生了影响,当然陪伴他们成长的是那些歌,是他们因为那些歌而产生的故事和回忆,而不是我这个人,我一下子就心安了。”


说到老狼的歌迷,我也是其中一个。像我这样的文艺女青年,上中学时都模仿过高晓松的歌词写腻腻歪歪的诗,渴望自己也能成为某个流浪歌手的情人。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和一个姑娘一起在大风天用随身听听她刚买的《晴朗》,这个姑娘照着安妮宝贝的书那样矫情地打扮自己,但是音乐让我原谅了她,并成为那个贫瘠的西部大学里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们共同拥有的另一个朋友是个长得不错会弹吉他的男孩,也和我们一起听老狼。我们甚至还很小资地去楼顶点蜡烛喝啤酒唱歌……后来他们两个就在一起了。

每个听校园民谣长大的孩子,估计都能讲出几个类似的桥段。当梦想早已照不进现实,我们至少还能欣慰于曾有那些歌相伴,多少还有点青春无悔的意思。想想看,没能成为流浪歌手的情人是幸运的,与其有一个短暂的情人,不如有一段持久的友谊。2011年年初,老狼在THE ONE空间做乐队现场演出,时空错乱着,我这么多年认识的所有纯洁的朋友都在那里不期而遇,谁都没提过去的事,只是享受着拥有美好音乐的当下。


就是在做民谣剧场演出那一段时间,我在老狼面前已经不再是个结结巴巴的小粉丝,也不再是个怯生生的记者,而是一个可以一起约着看演出甚至办演出的朋友。我们都想做高品质的主题音乐演出,有很多共同喜欢的独立音乐人,且都竭力地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事儿,让他们的生活更从容一些。此时的老狼,也不再是那个靠一首《同桌的你》走穴就能混几年的“过气歌手”,而更像是一个可以一起成长、共同进步的战友。最难得的是,他在演出现场不断与乐队探索和创新,背后默默支持有才华的音乐人,如今,老狼还入职了一个新的音乐厂牌,专门挖掘新人……

所以,这篇写老狼的文章是用来怀旧的,因为老狼并不旧,他有一种绵长悠远的质感,一头是最热烈的新民谣现场,一头遥系着一代人的青春。

往日Q&A

Q:你怎么看当年的“校园民谣热”?

A:校园民谣在当年只是一种称呼,并没有深入地研究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当时可能是受卡朋特和保罗·西蒙的影响比较深,再加上台湾校园民谣的影响,才产生我们的校园民谣。那时候我们都是坐在草地上唱歌,一唱一夜的那种,慢慢唱着也开始有自己的创作,高晓松、豫东、沈庆他们开始写歌,又受到了主流媒体的关注,所以慢慢大家从他们这些人身上知道了什么是校园民谣。然后是我们之前最早的那家公司——大地唱片公司做的“校园民谣”这个概念,企划人黄小茂当时出了一个构想:从高校收集歌曲,一共收了三四百首,从中精选出了40首,准备分4辑做成4张唱片,我只参与做了第一张。1994年的时候我已走出校园参加工作,1996年我们做专辑的时候也没考虑那么多,只是为了纪念一下大学时光。后来没想到歌出来后大红大紫,当时也很兴奋。要说我们代表校园民谣也不太合适,这么多年,我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东西,我觉得也就是我们作品里呈现出来的那种与商业歌曲不同的气质,感染了不少人,但我不想扛这杆大旗。


Q:那时候你们是不是特别单纯,理想主义?

A:更风花雪月一些,因为当时的校园没有现在的校园那么开放,我们还是挺受保护的,网络手机还没有普及,当时校园内是一个封闭的地方,特别流行诗人、小说作者、吉他歌手,当年校园民谣先是在校园成长起来,大家处在一个基础的生活状态,是过生活的状态。当时人们就是没有现在想得那么多,大家就是为了那一首歌而较劲,我觉得是很青春的一个状态。那段时间是挺纯真的。记得那会儿做《恋恋风尘》的时候,我,黄小茂,我们录完了唱片都不回家,到街上喝点小酒,然后弹吉他唱歌,我觉得特好。完全是特别从容的环境,不像现在大家坐在一起谈谈很现实的东西,为了分钱而怎样。


Q:近年来经常在一些地下摇滚和独立民谣的演出中看到你作为一个观众存在,你对他们是怎么看的?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们?

A:我觉得现在的民谣比当年更完整,更健全,更显出个性,周云蓬、万晓利等等他们的作品都有很强烈的个人色彩,比当年校园民谣一枝独秀的情况有意思多了。我觉得民谣要算上万晓利、苏阳那种才特别丰满。因为他们的歌和他们所处的生活环境息息相关,混迹于酒吧市井之间的感觉,特别浓厚,带点狡猾带点真诚,比如晓利的《狐狸》就是很市井、狡猾的歌曲。而苏阳有西北地域特色,浓厚宁夏风格,挺能代表他自己出生的那种地方的特色。要是我们几个能在一起,我觉得民谣这个概念还挺丰满。


Q:现在这种民谣的兴起更能显示出实力,更完整,那你觉得和时代有关系吗?

A:有关系,我觉得跟中国十年的发展有关系,给这些歌手提供一个非常小的生存空间,从唱酒吧开始,搞创作,写东西,描绘自己的生活状态,在自己很小的缝中长出来,他们的气质和敏锐的创作意识显露出来。中国是很大的,城市地域和生活方式都会影响他们的创作,像是李志,有挺深厚的南方城市气质。我很喜欢这些民谣歌手的音乐的,我还喜欢听万晓利、苏阳、马条唱歌,喜欢和其他人在一起,享受最纯粹的音乐快乐。


Q:你做了很多现场音乐的演出,比如草莓音乐节,现在是更喜欢现场音乐吗?

A:是。音乐节前前后后也演了不少,那种气氛还是挺好的。音乐节能够展示乐队的特点和实力,和CD的感觉也不一样。现场会和观众在音乐上有互动,乐手和观众互相感染,我挺喜欢这种形式的。而且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讲,生活中经历了很多事情,但内心还是有相对柔软纯真的地方留给比较美好的东西,而且这些东西越来越少,我希望我的歌能够唤起他们的一些感觉。(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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