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熬过困难时期

蒋志鑫自述 作者:蒋志鑫 著


熬过困难时期

1958年,我9岁,上二年级,正逢“大跃进”,紧接着是三年困难时期。“大跃进”时实行大食堂制,家家户户的铁锅都拿去炼铁了。崆峒水库第一期工程上马,来自外地的民工占据了村里每家每户的房屋窑洞,我们三孔住家的窑洞全被占用,被迫暂住在以前作为厕所和猪圈的两孔破窑洞中。父亲、大姐、大哥都日夜奋战在水库工地,母亲生完小妹,还得照顾大妹、二哥和我。1959年底,大食堂倒闭,学校倒闭。1960年时已经没有多少粮食吃了,苦苦菜、荠菜、苜宿、玉米芯、榆树皮都被当作粮食,每天每人发二两黑油渣面。我家门口有一棵老榆树,父亲和几个人伐了树,剥了粗皮,撕下细皮,在炕上焙干,再碾碎磨成粉,和玉米芯磨成的粉混合,由母亲给我们做搅团。榆树皮粉做的“沫糊糊”喝起来一头在嗓子眼里,一头在碗里。我们都身体浮肿,11岁的我挺着透明的大肚皮,能看到曲张的静脉血管。

最好吃的是饼。有一天,我父亲路经村口时,看见给水库工地送饭的工人把盛白面糊汤的罐打碎了,一罐糊汤泼洒在土路上,几个人开始抢,我父亲摘下帽子,双手捧着地上的面糊汤,连土带石子一块儿用帽子提回来,母亲赶紧用玉米芯粉和榆树皮面一起烙了几个薄亮的饼,加了盐和葱花,饼内的石子明显地凸出来。她给我们一人分了两个碗口大的饼,这两个饼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香、吃得最快的饼,让我记了一辈子!

春天,我和二哥提着锄头到种过土豆的地里,毫无目的地乱搂,偶尔碰上一个半个坏土豆,吹吹土就一口吃了。有一次在东塬发现了破土而出的土豆苗,哥俩喜出望外,慢慢地将地连夜挖到底,真是没有白费劲,居然挖到了鼹鼠的老屯粮库,抱出两笼带芽的土豆和两筐豆芽。这个秘密是藏不住的,第二天,村里好多人都拿上工具满地挖,听说也有挖到的,但收获没有我们这样丰厚,我们连着几天都吃饱了肚子,比过年还高兴!

从那以后,我对捕鼹鼠很感兴趣,因为它的肉很好吃,而且鼹鼠是农民的大害,田地里到处都是它拱出的土包。我跟着大哥学会了用杠杆石箭穿鼹鼠的方法,我们每天在庙岭太龙湾装5组支架捕鼹鼠,有成功也有失败。提回两条鼹鼠时,我母亲就用开水烫掉鼹鼠毛,切碎肉煮上干菜叶,和家人一起充饥。有时把鼹鼠用泥巴裹上,在火膛里烧好,拿出来扒掉泥,那肉可真香!村里好多人都会捉鼹鼠。

有一次,就我一人在家,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就在伐倒的老榆树上撕细皮吃。吃多了特别闹心,打开床柜,见有半瓶白酒,拧开塞子猛喝两口,再到院里晒太阳,没多大一会儿就醉倒了,恶心得将榆树皮全吐了出来,头昏目眩,口吐白沫,躺在院子里不省人事。母亲回家吓了一跳,闻到一股酒味才知道我偷喝了酒。

到1961年,玉米刚出线时,我偷偷溜进地里生吃新鲜的玉米。小麦出穗后快到收割前,我、父亲、大哥和二哥,等到夜深人静,偷剪些麦穗。回到家,把土炕烧得透红,将麦穗倒到上面烙,半生不熟时,再放在磨子上推。我们兄弟都是推磨能手,那阵子更是有使不完的劲儿,边推边用手抓推下来的麦梭,连皮带壳吃掉,那个香味至今仍让我魂牵梦绕。天亮前要把家里的一切东西都恢复正常,要是被工作组发现,就会马上被送去劳改队。上天保佑,我们没被工作组碰上过。慢慢地大家都挺了过来,到1962年,生活开始恢复正常,每次吃饭都是由父亲给我们平均分配。

《崆峒山》

(240cm×246cm,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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