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辑 怀念月光

炊烟,是盛开的花朵 作者:赵克红


第一辑 怀念月光

怀念月光

每逢中秋月圆时,我就会思念起儿时的月光。尽管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但儿时的月亮总是伴着神话和传说,伴着欢声与笑语,在心中明亮着。

那时,许多儿时的游戏都是在月光下进行的,我对月亮自然也就有了深刻而清晰的记忆和感动。在月光下游戏,在月光下玩耍,在月光下尽情地追逐,在月光下丢手帕、扔沙包、斗鸡、捉迷藏,那可真是忘我了。不知谁神秘兮兮地说上一句:“我看见月亮上的嫦娥了!”大伙便齐刷刷地踮起脚尖仰头仔细看,都说看到了,看到了,没看到的也说看到了,谁也不愿意因为一句没看见遭受大家的奚落。在我们儿时的心中,嫦娥便真的坐牢了广寒宫。

当满月挂上高高的树梢,我血管里的血液就像听到某种神秘的召唤一般,哗哗地涌动起来。中秋节前,母亲便开始忙碌,为过节准备东西,我印象最深的是蒸枣糕、枣花之类的面点。另外,那时的月饼品种也很单一,多少年从未改变过。那月饼手掌般大小,里边的馅多是冰糖、红绿丝、花生米、核桃仁之类。包装更是简单,用一张黄草纸,一根细细的纸绳,将四块月饼摞在一起包好,便可走亲访友了。

母亲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中秋节晚上,她将月饼切成四瓣,再用盘子装上大枣、糖果等好吃的东西,让我们赏月时吃。我们吃过晚饭,便和母亲坐在院子里等着看月亮。记得有一年天黑得晚,我望眼欲穿,夜幕还是迟迟不肯落下,不免有些着急,因为我还要和小伙伴们玩游戏呢,但如果当时出去,便得不到月饼和糖果了,因此只好耐着性子等。终于,当我看到黑黑的透蓝的夜幕下,月亮透过云层向我们走来时,便激动得一下跳着拍起手来,大家纷纷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母亲这才把月饼分给我们,我拿起月饼便跑出去和小伙伴们在月光下玩游戏去了。

小时候,母亲曾给我讲过很多关于月亮的传说,我和许多孩子一样,对这些传说深信不疑。传说月亮上有玉兔,在乐此不疲地捣药;传说月亮上有棵桂花树,任凭吴刚伐了又伐却永远不会倒下,等等。每当母亲讲到这些时,我总是一边专注地听着,一边不停地点头。

中秋节有据可考始于唐朝,有文献记载则始于宋朝。那时,中秋节的盛况非今日可比。我曾不止一次地思索过,满月之所以能成就一个节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相对于变幻的尘世,月亮是超越时空的绝对性存在。古人和今人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普天之下人们头顶上悬挂着的也是同一个月亮,古今中外无数诗人吟诵着的还是同一个月亮。人们通过对月亮的祭拜,与远在他乡的亲友去沟通。农耕社会没有高效的交通工具,更没有电话、手机、互联网这些先进的通信工具,分别和永别常常只有一字之隔。在家书抵万金的悠长岁月,月亮的功能被世俗社会放大为信念,又在满月的浑圆外形之中巧妙地嵌入团圆的寓意,最终把这信念放大为一种流传千年的精神信仰。

月光一泻千里,轻盈纯美,它沉默无语,宛若天使,给人们带来许多美好的记忆。走在城市之巅的月,不动声色,犹如一曲婉约的宋词,在寥寥的星辰和片片厚厚薄薄的云彩的环抱中,一路优雅前行。它走过光明的坦途,也曾穿过幽深的云层;它展示过自己的韵色,也掩饰过自己的光芒;它不疾不徐,不喜不愠;它路过窗台,也越过花丛;它如同一个正在沉思的少女,踩着小碎步,徘徊在我面前,不远不近的距离。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更多的人对此总是熟视无睹、漫不经心,面对大自然丰厚的馈赠,他们却无动于衷。窃以为,这个世界现代化气息越浓,人们便越是孤独,越是忧愁,越是缺失浪漫。如今,物质生活与过去相比愈加丰富了,花样繁多的月饼令人眼花缭乱,我们反而与月亮越来越疏远了,即使月亮就挂在高楼上,也懒得披件衣服下楼或是打开窗户去欣赏,人们枯燥的欲望和退化的味蕾早已忘记了对月光的那份惦念的柔情。与朋友们谈及这一现象,大家的感觉竟如出一辙般认同……

圣洁高尚的月亮,在人们的眼里越来越淡漠,越来越受冷落。城市的灯火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城市的霓虹比满月的光芒还要汹涌许多倍,以至于出现光污染这样的新名词。也许我们可以创造太阳,可以让夜晚更加明亮,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失去月亮。

如今,许多城市的中秋节已成为商场和新闻媒体热衷的节日。一个标准的月亮节,却与月亮没有太多关联,这不能不说是人类社会的一种悲哀。人们被鳞次栉比的高楼遮挡了视线,赏月似乎已稀缺成一种奢侈的体验。殊不知,人们在错过了欣赏月亮的同时,也失却了多少快乐,多少美好啊!当我们像候鸟匆匆飞过的时候,也许我们会自认为飞在了时间的前面,但是仔细想想,在永久流动的时间里,逝去的又恰恰是我们自己……

借一片月光,歇息一下自己劳累的翅膀,借一份清纯和宁静,与灵魂进行一番交谈,也许我们会敞开心扉,收获意想不到的惊喜,许多丢失了的美好,便会重新扑面而来!

故乡的回望

故乡,对浪迹天涯的游子来说,是用来怀念的。尽管这些人中不乏春风得意、风光无限者,但仍禁不住会回望故乡,回望过去那些或青涩晦暗或甜蜜忧伤的童年,回望以往那段魂牵梦萦却永远无法回归的岁月,回望那片山水,那块安宁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这抑或也算是对心灵的一种慰藉,即便不能站在故乡的土地上,也要让心灵以另一种方式回归故土。或许,这就是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根深蒂固的乡土情结吧!

我的家乡与我居住的地方可谓咫尺之遥,那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可这些年我却很少回去了。随着时代的变迁,我曾经温馨的家园,以及很多童年的记忆已经失去了色彩,再也无处寻觅。

故乡,是我成长的摇篮、漂泊的终点,是我记忆中永远不会褪色的地方,如今,我却只有用回忆的方式才能抵达童年时的故乡。儿时,记忆最深的是村庄夏日的黄昏。每年放暑假,队里便会安排我和另一个同学去村西边照料那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谷子地,其目的是防止成群的麻雀来偷食。起初,我们制作了不少稻草人之类的东西插在地里,可时间一长,便被麻雀识破了,因此一见到麻雀朝谷子地里飞来,我们便会扯开嗓子呼喊,或是拉开弹弓,去驱逐麻雀的侵扰。直到落日熔金时分,我们才会回到村里。

记忆犹新的,总是那一次次在黄昏中的行走,夕阳的光芒洒满了村庄的每个罅隙,彩霞像熔化了的黄金一般从天上缓慢而黏稠地滴落,奇异而灿烂的光芒笼罩着村庄里低矮的屋顶,仿佛在给村庄镶一层金边。在我的家乡,只要你放慢脚步留意身边,那情景几乎在每个夏日的晴天都能见到。

一天天,我曾无数次目睹村庄的黄昏,那耀眼的云霞,那金色交织着橙色、红色、紫色的云霞,像彩帛承托并缭绕着火球般的落日,急速地向暮色中的树林坠去,使我每每感到大自然的神奇魅力。

傍晚,当我们放学返回村庄时,也常常能看到落日在慢慢褪色、变淡,最终慢慢坠入郊野或远处的房舍下。它消失的地方会被黑夜迅速地填充,我一次次被那不可挽留地滑落的红日所吸引,那耀眼的霞光穿透了厚实的云层,那些悬浮而凝重的云彩仿佛烧红的钢铁在流淌。

我的眼睛跟着落日移动。就这样,我看到了人世间最美丽的景观——一片金灿灿的光笼罩着村庄,晚霞洒在这些低矮的建筑物上,使之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这就是我们的村庄。太阳是伟大而仁慈的,它不仅使万物成长,不仅赐人间以温暖,而且还在消失前的那一刻,使卑微的村庄显现了神性,使人世间的一切融化在夕阳的余晖里。在回村的路上,我望着天空、云霞、落日,感到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暮色越降越浓,村舍的轮廓渐渐模糊,有的房子开始透出昏黄的灯光。这昏黄的有些发暗的灯光,充满了家的温馨,这是村庄留给我的暖暖的记忆。

对远行他乡的人来说,故乡永远是记忆深处藏得最深的那个词,无论它曾经的面目如何,我们的骨子里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打上它的烙印,不管我们愿意与否,它总是挥之不去,那与生俱来的特质,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其实,很多时候,只有更清楚地了解来时的路,才能更坚定地寻找要去的方向。在每一个纵横交错的十字路口,在每一个即将迷失的瞬间,每一次的回望与凝视,都会坚定即将启程的脚步。

朴素的南瓜

南瓜,又名倭瓜。它源自乡间,源自厚厚的泥土;它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浓浓的乡间情愫。

记得小时候在农村,每当春天来临,生产队便会安排人去凹凸不平的坡地上栽种南瓜。南瓜的生命力极强,浇上一瓢水,过不了几天就能发出新芽,不知不觉中这些柔弱的小苗就会长出宽大的绿色的叶子。再后来,长长的南瓜秧苗便爬满了坡地,那宽阔的叶子密密麻麻,把地面铺得严严实实的。叶子的背面,颜色浅浅的如桑麻,南瓜花往往躲藏在叶子下面。远远望去,坡地上尽是大片大片的绿。

随着南瓜叶子的增多,它的藤蔓也一天天变得粗壮结实起来,顺着坡地往上爬,它的长须见什么都想缠紧,毛茸茸的嫩尖跟着就想爬上去探个究竟,倘若旁边有水泥桩或是树木枝干什么的,它一定也会顺着那桩或枝干一直爬上顶端的。

盛夏是南瓜苗开花的季节,起初三朵两朵的并不起眼,三四天后,无数金色的南瓜花便会迎着太阳微笑,那肥硕的花朵格外惹眼,吸引了无数的蝴蝶和蜜蜂。看着鲜艳的南瓜花,我们几个小伙伴也想采几朵来玩,却立即被大人制止了。大人们说:“你们把花都采了,还想不想吃南瓜了?”原来,南瓜花有雌雄之分。雌花开得较早,数量也较少,花冠更大些,最明显的是雌花的花托上长着一个小小的南瓜,授粉后,花瓣枯萎,小南瓜便慢慢长大。而雄花花托上没有小南瓜,数量多,从南瓜苗根部到尾部,星星点点全是。据说南瓜花都是晚上开的,头天黄昏还是花骨朵,第二天一大早便是黄艳艳的一片了。看着成群结队的蜜蜂和蝴蝶飞落在南瓜花的花蕊上,大人们高兴地说:“今年南瓜的收成一定不错。”果真如此,没过多久,瓜蒂处居然结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南瓜。随着秋意渐浓,南瓜也越来越多,越长越大。

那是个集体主义风靡的年代,打下的粮食,包括南瓜在内,都是需要严格按工分收入及人口分配的,每次将南瓜从地里拉回村子,队里便会及时把南瓜分给各家各户。那时,村里种的蔬菜种类较少,最常见最普通的当属南瓜了。因此,在我小时候,南瓜便成了家家户户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菜肴。南瓜易于存放,尤其到了冬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南瓜可算派上了大用场,既可炒着吃,也可蒸着、炖着吃,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土豆炖南瓜,暖意融融,冬天的寒冷便被驱逐得四处逃逸。我至今仍怀念那时南瓜的味道,它让人感受到平淡中的快乐和幸福。

在那个贫困的年代,南瓜的贡献不可小觑,它实实在在为人们填补了饥荒,称得上当之无愧的功臣。如今,人们的生活富裕了,南瓜依然发挥着它的作用,甚至成为一些饭店里不可缺少和替代的美味。只不过人们在做法上更加用心、更加精细,花样也不断翻新,吃腻了大鱼大肉的人们总是想着换一下胃口,吃上几块清蒸南瓜,顿觉甘爽怡人,喝上一杯富有情调的南瓜奶昔,便浪漫了整个午后。

南瓜不仅是一种美食,也可以做装饰。不少人把个头较小的南瓜称为“金瓜”,将金瓜掏空内瓤,在外皮上雕刻雅致或者有趣的图案,装点家居;还有的家庭偏爱色泽亮丽、体态精致的南瓜,把它和其他艺术品一起摆在案头去欣赏。

南瓜以它朴实憨厚、貌不惊人、无私奉献的品质,给人一种温暖,一种依靠,一种扎扎实实的幸福感。而它给我带来的不仅是美味,还有童年的那段美好记忆和割舍不断的情结。

炊烟,是盛开的花朵

我的故乡位于洛河南岸的一个村庄,村子隶属安乐镇。隋唐时,这里曾是繁华的都市,隋唐遗址就深埋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下,唐代诗人白居易晚年就定居在安乐狮子桥。北宋著名理学家邵雍也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举家迁居至此,并将宅院提名为“安乐窝”,安乐之名由此而来。我的祖祖辈辈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这里有我童年一串串的欢声笑语。在这里,我完成了从童年到少年的转变。在我许许多多破碎如鳞片的记忆里,故乡的炊烟,被我储存在最深处,它是袅袅盛开的花,浸透了我的思念,蕴含着脉脉的温情。

儿时,我和同学们上完最后一节课,三三两两背着书包,走进村庄,走在回家的路上,金色的夕阳洒满窄窄的街道。村里,先是有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冒着好看的青烟,在天空中飘荡着。接着,一家又一家的烟囱吐出炊烟。不知是谁家在改善生活,那炒肉的香味浸入空气中,满街都能闻到扑鼻的香。而在田地里忙碌的大人们,也在此刻纷纷扛着农具收工回家,村庄顿时出现一天中少有的热闹景象。家家户户上空袅袅升起的炊烟随风起舞,那舞姿曼妙动人,消散在悠远的天空。那时,人们的生活闲散而悠然。

村庄里,家家房舍紧紧连在一起,清灰的瓦房一字排开,屋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经过风的助推,飘飘扬扬,越长越高,像一群身着白色裙裾的仙女在尽情舞蹈,那曼妙的舞姿令人眼花缭乱,直到最终融化在迷蒙的天空里。它们在天空里徐徐徜徉,或展示着自己优美的身段,或变幻着各式各样的造型,像云、像雾,自由地游走……如诗如画,如梦似幻。而街道上,人们热情地互相打着招呼,又让人感到现实的存在。

有时,炊烟在微风中静悄悄地盛放,召唤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亲人们,召唤他们回家就餐、歇息。在田野里躬耕劳作的人们,扛着农具,一边打诨逗趣,一边情不自禁地往自家的方向张望,当望见那大朵飘荡的炊烟时,便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在他们看来,那是母亲或者妻子无言的呼唤。

故乡的炊烟,是开在游子心中的花朵,亲切而温暖。那一缕缕炊烟,凭着风的力量,乘着梦想的翅膀,由屋脊飘向天空;越往上升腾,颜色就越浅淡、越稀薄、越洁白;像是一缕缕洁白的飘带,更像一条弯弯曲曲的回家的小路;仿佛沿着它、嗅着它,再远的游子也能找到故乡,找到家,看见正在村口翘首以盼、期待游子归来的母亲。

日复一日,夕阳映照着人们归家的路途,炊烟将整个村庄笼罩在宁静而祥和的氛围中。

背井离乡的游子,永远也走不出对故乡的思念。如今,故乡的土地被大片开发,低矮的房舍也被高楼取代。但每每想起故乡的炊烟,就像听到故乡一声声亲切的呼唤,使我漂泊的内心感到亲切和温暖。无论在天涯海角,故乡的炊烟都会在我心中萦绕,它是盛开在我心中的花朵,它是根、是魂、是乡愁,它牵着我无尽的思念,永不凋落。

向上的花朵

故乡,储存着我童年的许多美好记忆,而童年留在我们生命里的东西,将会伴随我们终生。当我独处的时候,那些随着年岁增长而渐渐苍老的乡愁便会迅速发酵,不经意地浮上心头。

仰望天上的一轮明月,我的思乡之情便会发芽,便会拔节。中秋节前夕,我回到故乡,与儿时的伙伴们小酌,我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几杯酒下肚,我们便热议起童年的趣事。当谈起在打麦场以及高高堆起的山一样的麦秸垛旁玩耍的情景时,我问,这地方还在吗?那可是我们童年最常去的地方,尤其放暑假,我们几乎天天都要去,那里留下了我们童年许多的快乐。赵学军是我小时候天天形影不离的好伙伴,他说,还在,房子早已破旧不堪,正等着房地产开发呢。他说,咱们明天上午一起到那里看看,寻找一下童年的记忆吧。我第一个响应。

随着城市化浪潮的到来,乡愁的崩塌已成为无可争辩的事实。我长期生活在外,望着日渐陌生的故乡,灵魂仿佛也找不到归宿了。

我的家乡位于城乡接合部,耕地大都被开发商占用,儿时通往田野的那条小路虽然得以幸存,却早已被野草侵蚀得无法下脚。我和几个发小沿着一条窄窄的乡间小路缓慢行走着。这条小路弯弯曲曲向前方延伸,通向我们要去的地方。路边稀稀落落站立着几棵大小不一的桐树和柳树。这里的庄稼地已闲置多年,如今荒草肆意生长,一片凄凉景象。眼前情景,让我对这片土地心生惋惜。记得儿时,这里充满生机,是一望无际芳香四溢的田野。红色的高粱穗、金黄的玉米棒子在阳光下摇曳,洁白的棉花如天边盛开的云朵,蝴蝶在半空中翩翩起舞,田野像一幅静美与动感交织的油画铺展在大地上。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昔日的打麦场。那间盛放粮食和农具的房子还在,但已破落不堪,像一个掉光了牙齿的老人,见证着岁月的沧桑。记得小时候,爷爷曾被安排在这里看管粮食,每到吃饭的时候,我总是到这里送饭。在麦收的季节,社员们夜以继日地在这里打麦,他们最担心收麦子的时候下雨,只有颗粒归仓了,他们才放心。我们也会主动帮助大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里的房子那时是储存粮食用的。那时看起来高大气派,如今却显得那么低矮破旧。房子的正前方是一小堆潮湿的麦秸垛。走近它时,就闻到发霉的气味。走在前面的赵学军喊了句,这片牵牛花真好看。一大片紫色的牵牛花,点亮了我的眼睛,“多美的花呀!”我惊喜地喊出声来。

牵牛花又名喇叭花,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最美的花,在家乡田野上、沟渠边、草垛上,随处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一朵朵、一簇簇或红或紫或粉的牵牛花,像一只只小喇叭,为秋天的原野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每每看到它开得绚烂,我都会悄悄走近。它时而迎风摇曳,演绎着一曲无声的和弦;时而静静伫立,像在和大自然对话;时而又用最灿烂的微笑,迎接阳光的亲吻。

它有着极强的生命力,或攀附在高于它的灌木上,或缠绕在它周围的树干上,或匍匐于地面。它从不选择土壤,不选择场地,那细细的藤蔓和稀疏的绿叶,从不因自己的孱弱而自卑,也不因自己的渺小而叹息,更不会因自己生长在荒郊野外而自惭形秽。

而今,我仿佛又听到了牵牛花的召唤,便快步向它走去。秋阳下的牵牛花淡雅清丽,遗世而独立。在万木萧瑟的秋季,它让我的心情和眼睛都为之一亮。它没有选择盛开在百花齐放的春天,因为它知道,在万紫千红的春光里,人们无暇欣赏它的美。它选择在秋日里悄然绽放,也许是它恬静的性格使然。

眼前的这一丛丛牵牛花,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尽情绽放。即便无人理睬,它们依然兴致勃勃,每个细胞都释放着快乐。牵牛花不像其他的花,当春天来到,便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狂热,立即敞开胸怀,急切表达对春天的热爱。牵牛花从容内敛,绝不追赶时髦。它们选择偏僻的旷野或者人迹罕至的一隅,因为它们向往清新的空气,也耐得住寂寞。不论在哪里,它们都会不断拔高自己的身姿,哪怕略高一寸的枯枝,也会被它们牢牢抓住。它们挺直腰身,热情地吮吸着阳光雨露,然后尽情地绽放,回馈大自然的恩宠。

记得在我小时候,生产队有个菜园,菜园的篱笆是牵牛花的理想去处。它们纤纤的细藤肆无忌惮地爬满了整个篱笆,粉的紫的红的牵牛花,一朵一朵地在篱笆上盛开,原本枯黄的毫无生机的篱笆被它们装点成了一幅五颜六色、绚丽缤纷的画面。这一朵朵的花,让那些蜜蜂、蝴蝶翩翩赶来,争睹它们的芬芳。那一朵朵宛若喇叭的花,充满生机与活力,仿佛一支准备演奏交响曲的乐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记。

牵牛花是勤奋的,它们朝开夜合,不断向上,迎接朝阳,送走晚霞。当夜幕降临时,盛开的牵牛花才伴随着最后一抹晚霞隐去。一夜休憩,啜饮几滴甘醇的晨露,迎着霞光,它们又重新绽放迷人的芳华。它们深知“一天之计在于晨”,当万事万物还在贪恋美梦时,它们便用晨露擦亮惺忪的眼睛,然后笑盈盈地迎接第一缕霞光。它们自由自在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给早起耕种的人们送去一个个惊喜,让人们心情舒畅地去迎接崭新的一天。

牵牛花乐观、奔放、热情,它们不媚俗、不世故,也不甘平庸。只要有土壤,有水分,它们就会顽强地生长。牵牛花感知季节的变迁,即使一夜寒霜降临,它们也会完美地谢幕,完美地离去。

枣魂

故乡那棵遒劲的枣树,伴随了我整个童年。枣树枝叶繁茂,那从茂密的树叶里洒落的阳光,曾在我年少的脸上闪烁。对我而言,它已不仅是一棵树,已然成为引领我回望故乡的指针。每次回家看到它,旅途的风尘和疲惫便会烟消云散。

我所在的村庄很小,可那时并不觉得它小。记得有天傍晚,我和伙伴们在村大队的门口玩耍,遇到村支书从乡里领了几张地图回来,我们便嚷嚷着,要从地图上找找村庄的名字。村支书说,中国地图上肯定没有,先看看河南地图吧。于是,我们就跟着村支书走进大队部,支书把地图铺在办公桌上,我们几个小孩趴在桌上开始寻找。支书眼睛老花,看不清地图上的字,就提醒我们,要先找洛阳市,接着再找郊区,然后再找安乐乡,最后再找赵村。几个小脑袋扎在一起,几双眼睛在河南省地图上上上下下仔细搜寻,很快找到了洛阳市,接着也找到了郊区。可眼睛都瞪痛了,也没找到赵村,我们不免有些失望。接着,我们又在洛阳市行政地图上寻找,心想肯定能够找到我们的村名,却仍然没有如愿。这么大的一个村庄,怎么连洛阳地图上都找不到?打那时起,我开始明白:村庄外,还有更辽阔的天地,而地图上能够看得到的地方,一定比我们村庄的名气大、面积大。

尽管村子很小,却装着我的整个童年世界。譬如,在我心中,小村四周一眼望不到边的庄稼,那吐着缨子的高高的玉米,就像一排排列队整齐的士兵;村中的那口老井,是村里的生命之源,它的周围也是村里人的聚集地之一,是许多消息发布和传播的重要场所。后来,有的人走出了小村,却没有丢掉小村庄里泥土散发的芳香,他们带着小村刻在心里的一幕幕美好记忆和浓浓的乡情,带着对小村的惦念远走他乡。

最使我魂牵梦绕、心生眷恋的,还是老家后院里曾留下我们无数欢乐的那棵枣树。虽然我曾远离家乡,但它牢牢占据着我的记忆,未曾失掉一点颜色。

这棵枣树,是我三岁那年大伯从邻居二爷家里移栽来的,见证了我少年时代的成长经历。

老家的院子,虽只有一间半房屋宽,却有百米长。院子前,依次是临街房、三间厦房,接着是上房。爷爷、奶奶、伯伯、叔叔都曾在这里生活居住。前院盖满了房屋,空旷的后院却没有任何建筑,大伯便将这棵枣树栽种在这里,并反复交代我们要爱护这棵小树,别去触摸它。我一边点着小脑袋一边心想:我们才不会去理会这棵弱苗呢!

这里,是我和小伙伴们的乐园。只要一放学,我们便会来这里写作业,当然更多时候是在这里玩耍、游戏。我曾和小伙伴们在这里种植葵花,养殖小兔子,并央求大人在两棵椿树间为我们制作秋千。起初,这棵枣树尚小,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它的躯干跟拇指一般粗,黑黑的、细细的、弱弱的,伸展的枝条上稀稀落落的长着几片嫩嫩的绿叶,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在北方的众多树木中,枣树的生长速度较为缓慢,它不像梧桐或是杨树长得飞快。栽种的第二年,这棵枣树便零星挂果了,枣并不多,却仍然被一群馋嘴小孩惦记着。好不容易等到果肉发虚,枣皮泛红,我们就挑最红的去摘,只要能摘到的,自然全成了我们口中的美味。

真正待到果熟季节,树上便只剩下枝头上那几颗枣子了。孤零零的几颗枣儿,站在高高的枝头上,深受阳光的喜爱,那圆圆的、红扑扑的脸蛋,让我们垂涎三尺却又无可奈何。有个同学从家中拿来一根细长的竹竿,一切便迎刃而解了。我们捡着红扑扑的大枣儿,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顿觉口齿生香,甘甜无比。

一年又一年,太阳暖暖地照在小院里,枣树尽享着阳光的沐浴,细小的树干渐渐变得粗壮结实,且极有柔韧性。春天来了,枣树很有耐性,待到其他的树基本上全都绿了,它才在人们的期待中缓缓吐出绿绿的嫩芽,从它那裸露着的光秃秃的树干上,能感受到它的生命迹象。枣树的叶子很小,葱绿得像一枚枚小小的翡翠。叶子向阳的一面闪着幽幽的光泽,伴随着春天的脚步,枣树的枝条上又吐出一串串米粒大小的黄绿色的枣花,一簇一簇的,色泽虽不格外耀眼,却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在整个院子的上空弥漫。枣花是蜜蜂的最爱,蜜蜂围着枣花浅唱低吟,在嗡嗡的大合唱中,愉快地为人们酿造着甘甜,它们知道,这些花儿是经过一冬的孕育才绽放的。这一串串小小的花,在微风中,飘散着丝丝缕缕的芳香。那甜滋滋的味道,至今仍缭绕心头。

随着枣树一年一年长大,树上结的枣子也越来越稠密、越来越多了,这自然也引起了大人们的关注。一年又一年,原来柔弱细小的树干变得粗壮结实,树根越扎越深,树冠越来越大,远看,如擎起的一把巨伞,撑起了一片天空。曾听说,一棵树的枝叶有多繁茂,它地下的根系就有多发达。那么枣树地下土壤里那些顽强延伸的根须,又会是一种怎样的壮观景象?经过多年的努力成长,这棵曾经弱不禁风的枣树终于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了,这让人们不得不对它刮目相看。

大伯在树下砌了一张水泥小圆桌,闲暇时,男人们喜欢坐在树下唠家常,而母亲和婶婶们则坐在树下飞针走线。奶奶年岁大了,眼睛也花了,戴着一副老花镜,一针一针、密密实实地缝补着衣服,她的牙几乎掉光了,脸上的皱纹里藏满了微笑。而我也常和同学们在树下读书学习。在大人眼里,孩子的学习最重要,因此,只要我们来到小桌前,他们便会主动让出学习的地方,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很低。

那个年代,物资匮乏,生活相当困难。枣子便成了稀罕的美味,随着秋天的渐渐临近,枣子也开始渐趋成熟了。时近中秋,抬头仰望,枝叶间,密密麻麻的枣子一天天由青涩开始发红,树枝上长满了红玛瑙般的大红枣,沉甸甸的果实把树枝压得弯弯的,绿色的树叶与红色的枣儿交相辉映,甚是好看。枣树下,小伙伴们尽情玩耍的喧闹声掩藏不住内心的快乐。我们望着一天天成熟的大红枣馋涎欲滴,往往不待枣儿真正熟透,便迫不及待地爬到树上偷偷摘着吃。纵然大人们觉察了,也从不指责,偶尔还会主动摘几颗给我们。

母亲人缘好,在左邻右舍是出了名的,她原来是吃商品粮的,因父亲远在千里之外的大西北,家里的孩子无人照看,便辞职回到了村里,大家便推选她当村里的妇联主任。邻居们隔三岔五来我家串门,看着鲜红饱满的枣子,有的人经不住诱惑,一伸手就摘几颗放在嘴里。我有些看不惯,心想这是我家的枣树,我们想吃还吃不到呢,凭啥你连招呼都不打,就摘着吃呢。为这事儿,母亲没少批评我。到了枣熟透的时候,在母亲的张罗下,大人们把床单、席子铺在枣树下,然后攀上枣树,举起竹竿敲打枝丫,大红枣便如雨点般携着树叶纷纷呼啸而下。我站在枣树下,顾不得被枣砸疼的脑袋,一边帮着大人们往篮子里收枣,一边捡最红最大的枣放在嘴里品尝,脆生生、甜丝丝的,真的是甘甜怡人、口齿生津啊。每一年打枣的日子都是孩子们的节日,给我们带来的欢快,至今难以忘记。

枣下树后,母亲是最忙碌的。她会主动把枣送给邻舍没有枣树的人家,让大家尝个鲜,当人们喜悦地收下这些枣时,母亲的脸上便像开放的花朵一样灿烂。剩余的枣,母亲便放在簸箕里拿到秋阳下晾晒,待枣里的水分被基本晒干,再将这些枣收起来装到袋子里,等到农历八月十五,就挑拣个大肉厚的做枣花馍或是枣糕,用来走亲戚。母亲做的枣糕上有许多图案,一层一层的,每层边缘都有精致的花纹,然后再用红枣点缀,一个枣糕能占一个大蒸笼。枣糕一出笼,香味扑鼻,芳香四溢。走亲戚或是串门待客,人们见到母亲做的枣糕,都会啧啧称赞她的手艺。

在我初中毕业那年,我们全家办理了农转非手续,我随父母来到了青海格尔木市。在格尔木上中学的那段岁月里,我时常想念故乡,想念家中的那棵枣树,家乡的同学们给我来信,也常常会提到给我们带来无限欢乐的那棵枣树。

一年后,当得知父亲将要从大西北调回洛阳工作时,我真是欣喜若狂。因为我惦记着家乡的同学和故友,惦记着家乡的那棵枣树。

回到故乡的那天,天气乍暖还寒,同学们早早地站在村口迎接我。当我回到家乡,走进早已为我收拾好的房屋,感觉是那么熨帖暖心。我迫不及待地来到后院,看到那棵枣树就站在料峭的春风里,树枝上光秃秃的,只有少数几片残叶还留恋在枝头,新的绿叶还没有吐出。我轻轻抚摸着枣树,真希望多给它一些温暖。我以这种特殊的形式,向它表达着思念,传递着温暖,我相信它一定也能感受到。

这是大伯亲手种植的枣树,他与这棵枣树有很深的感情。记得有一年,枣树染了病虫,他跑到农科所询问,并亲自为它喷药,使枣树摆脱了疾病的侵扰。往事历历在目,而树下曾经的少年如今已华发早生。去年冬季的一个上午,我接到家乡电话,得知大伯得了肝癌。第二天,我便急匆匆地回到了故乡,看着大伯瘦弱的身体和憔悴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离开大伯,我来到后院枣树下,无言地看着它。枣树铁黑的枝干沧桑、粗陋,若斑斑龙鳞,少时树下的故事一一浮现。这棵枣树从被种植到这里,我从没给它浇过一次水、施过一次肥,更没有给它任何关照。对它,我只有索取。而它,却无私地为我们付出了一切。春天,它撑起一树枣花,琼枝玉叶,洁白无瑕;夏天,树影婆娑,为人们洒下一树绿荫;秋天,硕果累累,它把最甘甜的果实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人们;冬天,它用铜枝铁干与寒冷搏斗,展示了大无畏的精神。也许是太忙了,我好久没有回家了,这次当我见到这棵枣树时,竟觉得它已没了昔日的激情与活力。与它分手时,我的感情非常复杂,脚步变得慌乱而仓促,我甚至不敢回头再看它一眼,生怕我的眼泪会流出来。

半年后,大伯被病魔夺去了生命。我和父亲回到家乡为大伯送行,看到寒风中的枣树,想着大伯,不禁潸然泪下。大伯走后一年,我再次回到家里,却惊讶地发现,曾经枝繁叶茂的枣树竟然莫名的枯萎了。站在枣树下,我的眼泪再次流出眼眶,而记忆在一点点慢慢复活。

关于露天电影的记忆

每当坐在宽敞豪华的电影院,带着3D眼镜看新上映的大片时,我总是会回想起儿时看露天电影的情景。

所谓露天电影,就是在空旷的广场、操场等室外场地观看电影,这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多少有些不可思议。然而,对20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的。那时,影剧院很少,人们基本上看的都是露天电影。

那时,若是哪个地方放映电影,邻近的人听说了,也会赶过去一饱眼福。如果是我们村放电影,我们一群小孩便会围在电影放映员的身边,看他将两根笔直的木柱竖起,然后用滑轮吊起一根细长的横棍,把银幕拴在上面,再升上去,用细绳子把银幕下端的两个角拉紧,绑在柱子上,以防放电影时银幕被风吹动,接着,再将音响或是喇叭固定在柱子上端。放映员做这些时十分娴熟。等银幕挂好后,我们便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去搬凳子,占位置。其实,此时离放映电影还有好几个小时呢。待天渐渐黑下来,在人们热切的期盼中,电影终于开演了。那时,人们对看电影有一种极大的兴趣,银幕的前后左右都是人。

有时同一部电影,我们会看好几遍,这次在这个地方刚看过,下次到另外一个地方观看时还是同一部电影,因为在其他地方放映的电影,我们是很难得到准信的,往往是冲着没看过的一部电影去的,放映的却是一部已经看过的影片,但因为路途较远,既然来了,就只好耐心地再看一遍。

电影结束了,大人们忙着回家,而我们一帮小孩则意犹未尽,一边玩耍,一边争论着电影里的情节。回到家里,依然兴奋得难以入睡,满脑子全是电影中的故事。那是个崇尚英雄的时代,放学玩耍或是做游戏时,我们会扮演电影中的不同角色,正面的角色谁都愿意扮演,反面的却很难找到人。记得看过《闪闪的红星》后,班里有个姓“胡”的男同学被几个调皮的学生称作“胡汉三”,他实在忍无可忍,把这几个同学告到了老师那里,结果那几个学生被老师一顿批评。

20世纪70年代末,我随父亲到青海格尔木上中学。当时,父亲所在的铁道部第一设计院一总队临时驻扎在格尔木,住宿条件非常艰苦,我们刚到那里时住的是帐篷,但生活待遇还不错,基本上每个月都能看上一场露天电影。因为当时的格尔木地广人稀,单位与单位之间的距离较远,看电影就不用再提前去占位置了,天刚一擦黑,人们便搬着凳子陆续来到广场上。和其他地方看电影有所不同的是,许多来看电影的人会拿着芭蕉扇和防蚊帽,看电影时将防蚊帽戴在头上,以防蚊子叮咬。格尔木的蚊子个头大,每一场电影看下来,我的身上都会留下几处蚊子叮咬的痕迹,这是在格尔木看露天电影所付出的代价,尽管如此,丝毫不能减弱人们看电影的兴致。

20世纪80年代初,我刚参加工作时,被分配在洛阳白马寺养路工区。因工区离市区较远,偶尔遇到节庆,洛阳铁路分局电影放映队便会到白马寺站区慰问。每次放映电影的时候,车站、养路、电务等兄弟单位的职工都会聚集在一起观看,往往一场电影,把平时难得一见的站区职工们都聚拢在了一起,可见当时电影的诱惑力之大。

那时看一部电影,往往能听到一首好的电影歌曲,这些歌曲像插上了翅膀,很快便在大众中间传播开来。而现在,看10部电影也很难有一首流行歌曲了。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升,家家都有电视机、电脑,还有家庭剧院,想看电影可以足不出户,当然还可以到影剧院去看。如今的影剧院,不但环境好,而且天天都有新影片播放,满足了人们对看电影的需求。

从黑白到彩色,从小银幕到大银幕,从露天到影院,今天的电影已与40年前不可同日而语,由此,我们也看到了时代的飞速发展和给人们生活带来的巨大变化。尽管如此,露天电影带给我的记忆,依然是那么刻骨铭心。

清白之味

立冬已有些时日,天气却格外晴好。

我驾驶着车子,向故乡驰去,赶赴一场友情之约。

初冬的大地,是一幅斑斓的油画,绿色的树叶被岁月染成了金黄。不知不觉中,汽车由开阔的大道驶向一条通向故乡的乡间公路,路不宽,我便放慢了车速。

只见正前方停着辆电动小货车,一对年轻人正小心翼翼地往车上装着大白菜,这让我颇感好奇。按理,地里的白菜早已收入家中储藏,哪里还有这么多的白菜啊。

我将车停在路边,走近前去。周围都是白地,只有眼前这块地里还有一些待收的白菜。

我端详许久,地里的两个年轻人我并不认识,却又感觉不那么陌生,便主动上前搭讪。原来,小伙儿是我同学赵军的儿子,在广东打工,刚回来,而女孩是他的新婚妻子。她说,今年的大白菜收成不错,却因丈夫一直在外,婆婆又因病住院,拖到了现在才来地里收菜。

原来如此。望着车上一棵棵的大白菜,我记忆的闸门瞬间开启。

我们这一代人,对于大白菜有种特殊的感情。小时候,大白菜是冬天里主要的蔬菜。

秋天过后,便是大白菜丰收的季节。菜畦上,一棵挨着一棵的大白菜,看着就让人喜悦。它们丰美的身姿,上青下白,青如玉,白如瓷,是那么讨喜。

爷爷是种菜的好手,记得小时候,我常随爷爷下地。

大白菜的幼苗,只有三四片叶子,看样子非常柔弱,栽种时需十分用心。培土要均匀,土粒要细,还不能压住嫩叶;浇水要缓,水流要小,如果水速过大过猛,会把新栽菜苗冲倒、淹埋。新栽的菜苗,还要注意不能让阳光暴晒……在爷爷的精心呵护下,白菜苗一天天长大,还要不时浇水、捉虫、喷洒农药。

过了霜降,爷爷会给每棵白菜的腰上捆上绳子。一是为了防止白菜冻伤,二是为了白菜能更好地包心。一棵棵大白菜,像一个个丰腴的贵妇人,它们绿色的菜帮一层一层,紧紧裹着菜心,是即将成熟的模样。我常想,如果把大白菜的叶子铺展开来,它们何尝不是一株株葱郁的树木呢。

大白菜丰收的季节,田间地头,运菜的车辆络绎不绝。小区门口,大白菜堆砌如小山。

记得小时候,生产队除了把大白菜运往城里,还会将大白菜集中放到开阔的地方,由会计拿出花名册按人口分配给村民。人们将这些大白菜,有的整整齐齐码放在屋里,再用塑料布覆盖好,以免冻坏;有的将其藏入地窖内;还有人更有心,将白菜的根部埋入松动的土内,再用草垫覆盖。这些举措,是为了青黄不接的冬天和过年时能有蔬菜食用。

白菜原产中国,据有关资料记载,考古学家在半坡遗址出土的一个陶罐里发现了白菜籽,这样算来,已有6000多年的历史,比其他原产中国的粮食作物还要久远。对寻常百姓来说,大白菜是最普通、最常见的菜了。有一篇资料上说:南朝的周颙对齐太子说,有两种蔬菜食之最美,一为春初早韭,二为秋末晚菘。春韭,想来大家应该都很熟悉,就是现在的“韭菜”,而晚菘许多人不知为何物,这当然也包括我在内。继续查阅资料才知晓,原来所谓晚菘,就是初冬的大白菜。没想到与我们朝夕相伴的大白菜,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儒雅的名字。宋代陆佃《埤雅》这样写道:“菘性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菘”,今俗称白菜,其色青白,民间有“百菜之王”之美誉。细想,大白菜与松树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因此智慧的古人就在“松”字上加个草字头为其命名。

母亲每年冬天都会储存许多大白菜。20世纪70年代末,我们举家迁往城里后,她仍不改初衷,到了秋冬季节,每次到市场买菜,都会多买几棵大白菜放于阳台。菜市场卖白菜的摊位较多,她总是挑选品相好、个头大、摁着结实的买,这样的大白菜心抱得紧,好吃,储存的时间会相对久些。做饭时,母亲会到阳台上抱起一棵大白菜来到厨房。有时,由于大白菜在阳台上放得过久,外层又干又皱,母亲便将外层薄薄的干叶剥去,让大白菜露出如雪般洁白的叶子。母亲总是变着花样给我们做菜吃,把我们的生活调剂得有滋有味。

如今,人们的生活富裕了,但大白菜仍是人们饭桌上最常见到的蔬菜之一。白菜,既可以用来包饺子、包子,也可以用来炖排骨、粉条;既可以用来做汤,如白菜豆腐汤、清水煮白菜等,也可以凉拌白菜心,清凉可口。

白菜微寒,有养胃生津、除烦、解渴、清热解毒等功能,是补充营养、净化血液、促进新陈代谢的蔬菜。民间有“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的佳话。吃腻了鸡鸭鱼肉的人们,不妨品味下大白菜的清淡,这对身体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每每看到白菜,我便会想到“清白”二字,每每食之,又觉清气盈心。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