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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战长社:曹操初露锋芒

曹操大传(上下册) 作者:子金山 著


第三章 战长社:曹操初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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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柴燃起的烈焰,能焚毁一个旧世界,也能锻造出一个新世界!这就是凤凰涅槃神话传说的意义所在!

对统治者不满意的人民就是干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生产出遍地干柴来,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经过东汉皇朝几代政府的不懈努力,终于积攒够了足够焚烧自己的干柴。

在这种持之以恒的生产过程中,居功至伟的当属桓、灵二帝,而灵帝更是二人中的佼佼者,这位天子的干柴生产工艺简直称得上“炉火纯青”:皇宫里面玩得不过瘾了,一心想到洛阳郊区去返璞归真,圈上几万亩好地,修几个皇家园林,在这自然保护区内保护些濒临灭绝的珍稀动植物,岂不是大大的功德?天子么,不玩得空前绝后还能算上天之子?

司徒杨赐和侍中任芝、乐松为此事掐了起来:

杨赐:“周围的百姓都已经饿得相互交换孩子吃了,哪能再赶走他们去养些野生畜类?城外光园林都建了四五座了,还玩不开吗?”

任芝、乐松:“最贤明的周文王的园子方圆百里,老百姓还都嫌小;恶名昭著的齐宣王的园子才五里,老百姓还都说大,主上是愿意做周文王还是学齐宣王?”皇帝绝对圣明,当然要做周文王,你杨赐是教唆朕做齐宣王啊!

于是毕圭、灵昆二苑当即动工。

出去游玩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可那时候到处都是黄土路面,逢晴天就起“沙尘暴”,的确危害身体健康,上哪儿去找承建柏油马路的路桥公司?连水泥路也修不起来,怎么办?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汉灵帝在玩乐方面就最讲认真。

干脆挖条御用河吧,直接引水入宫,多安几部水车,路面时刻洒水,瞧,多高明的防尘压沙措施!这也是间接为民服务,减轻了百姓运水洒道的力气呀?

官员贪污最普遍的套路就是设法上马几个大型基建项目,没名目咋捞钱。

灵帝也挖空心思出了个捞钱的巧招:宫殿需要修缮,为避免重复建设,一并铸就四个铜人,再捎带着铸就四口大钟,以鸣皇威。

铜哪里来?不要紧,众人拾柴火焰高,天下的田亩每亩捐助十文,一切搞定。

就这样,灵帝不光备足了干柴,连火种都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深藏于内被拯救的原始意识,人人都有,只是自己平时不一定觉察到。

东汉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冀州钜鹿(今河北平乡西南)人张角瞅准了在中国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机会。

张角把骗子工夫与陈胜、吴广的英雄举动集于一身,在中国的中原大地上掀起了狂飙,点燃了东汉桓、灵二帝堆积在全国的干柴,大河上下,顿时风起云涌,火趁风势,风助火威,烈焰霎时席卷华夏。

先抛开武功、军事、扯旗造反不说,就骗术来说,后世的“大师”们估计跟着张角提鞋都未必及格。

张角以自创太平教起家,自称“大贤良师”,广招信徒,潜心经营十余年,到了灵帝中平元年,已发展成一个庞大的政治及军事组织,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的地面上,分布着武装信徒数十万,并严密地组织为三十六个方,大方万余人,小方也六七千之多,每方各立渠帅,从者早逾百万之众。

张大师以给人看病做幌子起家,不过,估计张角所施予患者的符水极有可能是用中草药煎制的,不会全是空口说白话忽悠人。

关键是由桓、灵二帝所创造的客观条件已成熟,老百姓已经到了实在没法活下去的地步了。

人们如果到了与邻居交换孩子杀了充饥的绝境,还有啥不敢干的?总不能把自己的儿女送进肚皮之后,去心安理得地睡太平觉去吧?第二天睡足又饿了,再去找个同样嘴馋的:

“兄弟,换条胳膊啃啃怎么样?自己啃自己的下不去嘴呀”!

那位一估量:“你那胳膊比我的瘦,想占俺的便宜啊?这样吧,搭给半拉屁股,干不干?”

这位一狠心:“你也送我两只耳朵,就依你。”

“这……成交!”

……

张角的黄巾军起事之后,一呼百应,随者如流,旌旗指处,无不望风披靡,所经州县,皆如摧枯拉朽,一时天下震动,朝廷震动,唯有灵帝逍遥如旧,安然玩乐。

此时皇宫内盛传:天公将军法术天授,撒豆成兵,并有天赐神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两个主要宦官封胥、徐奉早已暗中备下退路,要与张角里应外合,宰杀灵帝,再奉新主。

蹇硕心中大喜:你曹操不是会两下子吗?咱家就助你一臂之力,让你与那天公将军去拼上一拼,到时候张角一把黄豆就替咱家报仇了!

三月,曹操被夺笔从戎,任命为骑都尉,率兵与皇甫嵩、朱儁一起抵抗颍川的黄巾军。当然,工资也提了,由现在的年俸六百石火线提为两千石。

从现在起,曹操将会逐渐懂得“刀把子里面出政权”的绝对真理,就此开始了他戎马一世的厮杀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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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角和他的黄巾军受历史的局限,只是停留在“吃大户”的初级阶段,虽然用一些鬼话神功骗得“从者如云”,但鬼话只能骗一时,却经不得实践的检验,要完成摧毁一个旧政权,建立一个新政权的革命壮举,实是力不从心,失败是必然的。

然而,黄巾军吃大户的行动却是了不起的,他们吃的是所能遇到的一切州府郡县。这是一支世所罕见的部队,携家带口,老幼随军,攻下城市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吃一顿饱饭。

也难怪,当时赤地千里,遍地白骨,哪来的后方安顿家小?丢下了父母妻儿,作战便失去了目的,总不能革命的目标是为了一人吃饱全家饿死吧?所以,部队的累赘也正是它的士气之所在,士兵们的背后就是自己的家小,拼命是不用做政治动员的。

所以,这支百万大军更像漫山遍野的蝗虫,吞噬着他所能接触到的一切,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未经洗涤之州县,惶惶不可终日。

东汉的国家政权慌了神,开动了支撑这个政权的军事机器,哪里有反抗,哪里就会有镇压。

久经训练的边防军被紧急调往内地,天下所有地方政权管理下的顺民被紧急动员,无数支新组建的救火大军启动了事先没有预定的灭火程序,武装到牙齿的官军再加上民团——地主豪强组建的城管执法队——与渴望混个肚子圆的奴隶,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拼杀!

保皇派:刚被封为慎侯的河南尹何进晋升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军及京师五营卫戍部队拱卫洛阳。

外围防线由函谷、太谷、广成、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都尉构成。

另组编了三支机动部队,分别由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北中郎将卢植率领,实施机动围剿作战。至于各地郡守各守本土那自然是分内职责。

另外他又大发慈悲,对之前所拘押政治犯、刑事犯一律赦免,一概允许戴罪立功。

造反派:张角称天公将军;其弟张宝称地公将军;张梁称人公将军。主力很快形成了三大军事中心:

人公将军张梁活动于冀州(州治邺城,今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南)的广大地区;地公将军张宝屯兵下曲阳(今河北晋州市西北);天公将军张角驻广宗(今河北威县东南),成为领导起义的中枢。

其部将张曼成自称“神卜使”,率南阳黄巾军屯兵宛城,成为南方的黄巾主力;波才、彭脱领导的黄巾军,控制颍川(郡治阳翟,今河南禹县)、汝南、陈国(治所今河南淮阳市)一线,成为东方的黄巾主力。此外,还有卜已等领导的黄巾起义队伍,分别活动于东郡苍亭(今山东阳谷东北)。

各方黄巾军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对京师洛阳形成合围之势。

其中对京师洛阳威胁最为严重的是颍川方向的二十余万黄巾军,由波才、彭脱率领,剽悍异常,已进军至洛阳不足三百里。

右中郎将朱儁的三万铁骑没把这支乌合之众放在眼里,贸然进剿,结果铁骑难挡亡命徒,竟被一帮泥腿子杀得丢盔弃甲,以致后勤供应基地长社(今河南长葛东北)暴露敌前,城中仅有左中郎将皇甫嵩率领的步骑兵三千余人,眼看不免城陷人亡,军需资敌。

波才乃张角麾下一员悍将,当然趁大胜余威不失时机地倾巢出动,十万余人将一个仅有三千守军的长社城围了个铁桶一般,并承诺部众:破城之后,开戒三天,劫掠归己。将士们无不雀跃,攻城时人人前仆后继,个个舍命求财。

而左中郎将皇甫嵩却是个极会带兵之帅才,平日对部属恩威有加,虽然兵少,却镇静如常,依仗着长社城高墙厚,将士一心,堪称强据守得住。

只是不知援军何日来到,满城军民寄希望于一人:指挥着五千羽林军的骑都尉曹操。

那初涉军旅的曹操曹孟德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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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率领着五千羽林军踏上了征途!

二十九岁的曹操踏入仕途不足十年,已登上骑都尉——相当于现代一个旅长的高位,这时候的曹操是否应该在暗自庆幸生逢乱世?

至于他在自己的诗歌《蒿里行》中所流露出的悲天悯民的句子,那绝对是蒙人的。诗人这样感叹:

……

白骨露于野,

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

念之断人肠。

别被曹操给忽悠了,曹操从没因百姓的白骨露野断肠过,也就是想感动一下读诗的傻瓜。上了战场,哪怕是对待俘虏,曹将军砍别人的头从没犹豫过。

现在曹操的部队已悄悄地靠近长社,离波才的黄巾军最外围的包围圈已不足十里。曹操命令士兵停止前进,借着一大片树林,傍着穿林而过的小河立下了临时应急营寨。

通过斥侯骑不断的回报,曹操早已清楚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长社被围攻已半月之久,敌人达十万之众,又持击溃右中郎将朱儁三万铁骑余威,士气正盛;自己如想以区区五千骑兵解长社之围无疑白日做梦,贸然进攻等于飞蛾扑火。

况且自己部队属长途奔袭,临近敌人时已人困马乏;人是铁,饭是钢,不光士兵需要进食,战马更需要喂饮,傍河结寨便是为了解战马之渴。

《孙子兵法》曹操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岂能不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基本常识?可现在呢?长社城中主帅皇甫嵩的情况不明、敌方波才的具体部署不明、就连自己率领的这五千人马的战斗力也是不明!刚接手的部队,士兵对自己的主将也毫无了解的可能。这仗怎么打?

最要命的是自己部队官兵的士气,士兵紧张的下马动作及略带慌乱的眼神使曹操感到不容乐观,曹操需要等待战机,尤其是需要解决士兵的怯敌心理。孙子曰: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先需要解决的是自己部队的军心!

唯有两点令曹操心里稍安:

一、对左中郎将皇甫嵩的作战指挥能力早有耳闻,提起皇甫嵩大名,人们都是用崇敬口气的。

二、已与敌人接近到了可以用骑兵冲锋的距离,可还未曾见到过黄巾军的哪怕一个探马,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敌人极度傲慢大意;要么波才根本就不懂最起码的作战常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好事。

曹操沉思片刻,叫过两个副手,如此这般交代一番。二人各率五百骑向东西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长社的黄巾军包围圈外围,东西两个方向同时出现了官军的小股骑兵。

波才分析:这一定是被击溃的朱儁残余部队,因战败后无法向朝廷交差,而赖在这里进行的骚扰行动。

“把他们诱近些,多预备些绳索、陷阱,人要死的,马要活的,老子正想弄些新鲜马肉补充军粮呢。”

战鼓声声,呐喊阵阵。不一时部下来报:“禀将军,来骑只接近到我军一箭之地,放了阵骑弩便溃散退去,我军追之不及,伏军伤亡十余人。”

波才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多置藤牌防护,不要再理睬他们,留五千军士保护各营妇孺,其余全力攻城!”

长社城头。皇甫嵩被城外的几阵战鼓催上了城头,开始以为是曹操的羽林军到了,哪知远处上空轰隆了一阵雷,没见下雨,城头守军有些沮丧。

远方又是几通战鼓声,皇甫嵩现在有些明白了:这是援军在向自己通风报信呢:我们已经到了,你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如果突围,我们会策应的。

突围?皇甫嵩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草舍木寨,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三千来人,如离开了坚城的依托,将如同大海里撒进了一把沙子,连浪花都不会泛起的!万幸敌方没有登城的器具,光靠一些绑扎在一起的云梯暂时还奈何不了长社城。

“传令下去,擂鼓三通,严密监视,不得妄动。”

城外骚扰的小股骑兵,听到城内的战鼓,像得到了军令一样扬长而去,停止了骚扰。

未损一人一骑的千名羽林军绕道回来了。

进入隐藏在树林中的营寨时大家异常兴奋,出发时的恐惧心理一扫而光:第一次打这么轻松的仗,像去做了一场射击表演,就差唱着“打靶归来”回营了,也没见天公将军撒豆来拾掇我们呀。

看来出发时这位“草草”主将并非草草传令,交代说我们不准近敌百步以内,只准呐喊,不准厮杀,听到城内的战鼓响起便可急退,如折损一骑定要拿将领说事儿。

这回呀,国军碰上了好运气,像一趟赶集似的跑了回来,还超额完成了任务:回营时碰上了一个黄巾军的探马,顺手给俘虏过来,带到了曹操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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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四月,天尚微寒。被俘虏的黄巾军探马还赤着脚,身上破衣烂衫,除了包头的一方黄布外,怎么看也不像个当兵的,小伙子憨厚可掬,做了俘虏也没见十分害怕。

曹操大喜,赶紧吩咐手下拿一块马肉来,给他松绑并赏浑白酒一碗。

等小伙子恢复了精神头,曹操开始了拉家常:“小伙子,有二十了吧?娶媳妇了没有?”

探马十分不解:怎么这官军里还有好人?这个当官的面虽不善,看样子心还挺好的。吃人家的东西嘴短,总得陪人家聊几句吧?于是有点害羞地回答:“您眼力不错,俺今年刚二十,媳妇在那边老营里呢。”

“看你身上穿的,咋不让媳妇给做身像样的呢?”

“俺将军说了,打开城就给俺发新军装。”

“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半个多月了,那城太高,难爬得很。”

“哦——这些天晚上够冷的吧?”

“不冷,俺将军说了,要长住,困死守城的,让俺们都搭了避风的草庵屋,再说,还有俺媳妇每晚陪着俺……”小伙子脸有些微红,看样子新婚不久。

“草屋?”曹操心里微微一动,继续和俘虏扯皮,“听说你们都被天公将军施了符咒,上阵刀枪不入,你有这功夫吗?”

“当然,俺曾在天公将军面前演示过,天公将军还赏过俺五斗米呢!”小伙子有些自豪。

“出去给我们这帮弟兄露一手怎么样?不看看谁能信啊。”

“不行,师傅说了,随便施法要遭天谴的,我给你们逮住了,也没打算活着回去,只是俺媳妇……”探马显得既坚决又沮丧。

“嗯……你犯的是造反的大罪,论罪该灭九族,我今天判你身受一刀之刑,如果真的一刀砍你不死,就放你回去与媳妇团聚,你服气吗?”

“说话算数?”

“吾乃大汉朝廷命官,岂能失信于你一介草民?”

“那俺先给您磕个头,挨完这一刀俺就走,到时候省得告辞了。”小伙子扑通跪下,给曹操磕了个响头,站起身向外就走。

当下曹操心里有点打鼓:难道真的一刀砍他不死?看他心中有数的样子,还真说不定。

来到帐外,几千人除了警戒哨全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这小伙子身上。

只见这敌军探马甩去上身破衣,扎了个马步,双手按住自己小腹,口中念念有词,登时面色涨红,前胸后背鼓起了数个大包。

军营里的专职刽子手得到曹操的示意,提着行刑的专用鬼头大刀,走到小伙子面前,口里说起了杀人前必说的套话:“冤有头,债有主,丧命莫怪刀斧手,魂别散,往西走,家人等你去喝酒……挺住了!”

只听一声暴喝,如同“刮喇喇”半空中响了一声霹雳,寒光一闪而过!大伙儿全愣住了!

那小伙子不失时机地将身一长,让过脖项,一刀砍在后背之上,啊?竟将锋利无比的鬼头大刀“砰”的一声弹了出去,再看小伙子身上,隐隐只见得一道红印,眼见是分毫未损。

树林内一下子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

只听得曹操一声朗朗大笑:“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歪门邪道,斩你易耳!”

亲自走到行刑之处,对呆若木鸡的刽子手说道:“借你刀一用。”接过鬼头刀,对刽子手说:“还要借你一物。”

“向标下借……?”刽子手一时不解。

“把裤子解开,向这刀上撒上一泡热尿。”

“啊?”刽子手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过那玩意儿,一时扭捏。

四周的士兵却没有一人有取笑之意,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邪不侵正,自古有闻,污秽之物,可破百邪,撒尿上去,待我斩他!”

“你……你说话不算数!”小伙子气急败坏,张嘴欲骂,旁边几个机灵的亲兵伸手把不知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口里,小伙子不断挣扎,却动弹不得。

这边刽子手也顾不得害羞,当即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自家小兄弟,把一股热尿直射到鬼头刀之上。

刽子手正尿之间,忽然刀身不见,却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在了脚下,原来那小伙子已经身首异处!曹操这时已将鬼头刀扔在地上,向大帐走去。

不用多做动员,士兵们一片欢呼,树林里响起了暴雨般的“哗哗”撒尿声。

14

入夜,东南风大作,曹操听着风声,忽然记起傍晚被斩的小伙子说过的草屋一词,若有所思:初次领军,最应谨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左中郎将皇甫嵩是个善用兵之将,现在已经知道外面有援军接应,怎会没有任何动作?

敌营全是草木结营,而上风头正是长社城,一旦皇甫嵩有行动,最大的可能便是以火代兵,而自己部队所藏身宿营的树林则正处于下风位置……不好,这个险冒不得!

当即传令:紧急集合,全体拔营,绕过长社城,直扑城南方向的黄巾军后方。

白天的杀俘行为,羽林军全体没有一个人认为有什么不对,反而对主将能破解黄巾军的邪术感到由衷的佩服,现在接到移营的命令自然是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执行,没用一个时辰,部队顺利出发。

两个时辰的急行军,天未明已集结至预计位置,长社城南二十余里的要道。

突然,正北方向一片通明,曹操心中暗呼一声:“好险!”

曹操随即吩咐部属全体下马,休息马力,士卒分别以携带的干粮进食,做好行动的一切准备。

回头说长社城中。皇甫嵩白日知道了援军已至,心中稍安,虽不能完全断定是曹操的羽林军,但援军主将是个会用兵之人是无疑的,此人用骚扰之计通知了守城部队,暂时稳定了城中军心,同时又告诉自己:兵力不多,暂无力解围。

长社城的防守是没问题的,但有一条战争铁律皇甫嵩是明白的:战争的目的是消灭敌人,从没有靠一味防守能赢得战争的。面对拥有十万之众的一只疯牛,从哪儿下刀宰杀呢?

呼啸的东南风惊醒了皇甫嵩的沉思,他马上想起白天在城楼之上看到的情形:一眼看不到边的是黄巾军连绵不绝的草舍营寨,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遍地火海的图画,皇甫嵩甚至听到了敌人的营寨在烈焰中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哼!敌人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大概连《孙子兵法》是何物都未知也!

在军事行动上,皇甫嵩历来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时已三更,再不行动,更待何时?当即传令:所有部队,全部集中北城待命突击,紧急悬赏敢死队员三百名,各带火种,用长绳缒城而下,秘密接近敌营,同时举火,火光就是城里突击部队的命令,到时城门大开,趁风跟在大火后面,扫荡残敌。

风火席卷之处,人海又有何用?至于外围的援军,想来也绝不会隔岸观火,一场大胜,就在今日。

一切正如皇甫嵩预料,城外的黄巾军自恃人多势众,根本就没料到敌人会骤然而至,但只见瞬间火起,周围已是满目通红,风借火势,呜呜怪响,火光之中,敌军呐喊如潮,谁能知索命者有多少?

波才从睡梦中惊醒,不及披挂,火龙已卷到眼前,此时欲拼命却不知去找何人,自古水火不容情,天公将军并未教自己避火仙诀,只能飞身上马,要以马力对决风速火势,试看逃命谁能追?

常言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主帅带头当起了运动员,开始了与火头子赛跑的运动,当兵的还能落后?于是大家争先恐后抢上逃命之路,一时人践马踏,争路不惜拼命。

这时候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就一条标准:让我者友,挡我者敌。刚砍翻一个前面碍路的,转眼自己又被不知哪来的一枪捅了个透心凉;左边刚抢过不知谁家的包袱,右边自己美貌的妻子不知被谁拎上了战马;回头刚张望七十岁的老母亲,低头一瞅自己的左腿不见了踪影;黑暗之中,满眼见到的唯有遍地烟火,纷乱声里,耳听到的俱是哭爹叫娘!又怎是一个“乱”字所能形容?

皇甫嵩身先士卒,放马屠杀。这时候,已经不用发布任何命令,原始的野性已挣破了任何约束,战场的局面已经成为一群杀人的疯子到处追逐更多逃命的疯子。

人什么情况下跑得最快?绝对不是短跑运动员的百米冲刺时,肯定是在夺路而逃时,这时候人的内在能量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释放。

由于这种原因,波才及所部高级将领这次与死神赛跑的速度得到了超常发挥,气得皇甫嵩心中暗怨朝廷没给自己配备一架直升机,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那还没参战的援军了,这时候皇甫嵩还不知道其指挥员是名不见经传的曹操。

曹操已经及时地把自己率领的五千骑兵织成了一张大网,牢牢地罩住了黄巾军的南逃之路,根本不用做什么战前动员,羽林军人人憋足了劲,要凭此一战而封侯。耍痛打落水狗的套路,人人都有此兴趣。

仓皇逃命的波才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兔子,一头撞进了曹操支好的大网里,只可惜连困兽犹斗的勇气也没有了,只是被漫山遍野的黄巾部众裹挟着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骑在马上目标太大,舍弃战马又有可能被乱军践踏丧命,真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

一阵乱箭射来,替波才解决了抛弃战马与否的难题,坐骑中箭,波才翻身落马。身边的贴身护卫早不知贴向何方,混乱之中又有谁认得什么将军,什么神仙?几骑战马袭来,一群头顶黄巾的士兵将他连踏带挤,波才无奈英雄落水,滚到了河中。

哪知竟然因祸得福,波才幼时在河边长大,简单的狗刨自然不在话下,当下只觉心头一片空明,计上心头,又上眉头。双眼微闭,屏住呼吸钻在两具浮尸之下,扯过死人头上的黄巾,盖在自己英俊的面庞之上,脚丫暗踩绿水,顺流而下,竟然逃得一条性命。

据说,三三制战术原则的原始发明人应该是曹操的羽林军,有下面的文字记载为证:

羽林军的杀戮行动没有经过战前训练,他们本能地分为三人一组,分工合作,配合娴熟。锥子型的杀人小组,首骑专管放血,左后骑负责割头,右后骑承担收集脑袋。这样的杀人程序使工作效率得到了成倍的提高——摘自长社战役的战后总结报告。

曹操持戟立马于高坡,平静得如同一潭静水,他的目光扫视着目所能及的屠宰场,心里不时也涌起一丝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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