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结

719—772

字次山，河南（今河南洛阳）人，居鲁山（今属河南）。天宝十二载（753）进士。曾任道州刺史。有《元次山集》。

贼退示官吏并序

癸卯岁^①，西原贼入道州^②，焚烧杀掠，几尽而去。明年，贼又攻永^③破邵^④，不犯此州边鄙而退^⑤。岂力能制敌欤？盖蒙其伤怜而已。诸使何为忍苦征敛？故作诗一篇以示官吏。

昔年逢太平，山林二十年。

泉源在庭户，洞壑当门前。

井税有常期^⑥，日晏犹得眠^⑦。

忽然遭世变，数岁亲戎旃^⑧。

今来典斯郡^⑨，山夷又纷然^⑩。

城小贼不屠，人贫伤可怜。

是以陷邻境，此州独见全。

使臣将王命，岂不如贼焉？

令被征敛者，迫之如火煎。

谁能绝人命？以作时世贤。

思欲委符节，引竿自刺船，

将家就鱼麦，归老江湖边。

注释

①癸卯：唐代宗广德元年，公元763年。

②西原贼：对当时的少数民族西原蛮的蔑称。西原，在今广西西南一带。

道州：今湖南道县。

③永：永州，今属湖南。

④邵：邵州，今湖南邵阳。

⑤此州：指道州。

边鄙：边境。

⑥井税：赋税。

⑦晏：晚。

⑧戎旃（zhān）：军用帐篷。

⑨典：治理。

斯郡：指道州。

⑩山夷：山居的少数民族，这里指西原蛮。

将：奉。

委符节：指弃官。委，丢弃。符节，古代使臣出行所持凭证。

刺船：撑船。

【意译】

癸卯那年，西原蛮夷攻入道州，烧杀掠夺，几乎将全城财物一扫而光后才离去。第二年，贼兵又攻打永州并占领邵州，没有侵犯道州的边境就退兵了。难道是我的兵力能制服敌人吗？那只不过是承蒙敌人可怜我们而已。各位官吏为什么还要不顾百姓疾苦，横征暴敛？所以我写下这首诗来给官吏们看看。

过去太平时节，我隐居山林二十年。山泉的源头就在庭院之中，山洞和山谷就在我家门前。朝廷征税有固定的时间，太阳下山了我还能安心睡眠。国家忽然遭遇动乱，几年亲身行军征战。如今来管理这个州郡，西原蛮又纷纷作乱。道州城太小而未遭屠戮，百姓太贫穷而得到怜悯。所以贼兵攻陷了邻近州县，道州独独获得保全。使臣奉王的命令来催征租赋，难道他们还不如贼兵心善？而今那些横征暴敛的官吏，逼迫百姓如同用火煎烧。谁愿意断绝百姓的活路，去赢得当世贤臣的美名？我想要辞官不做，拿起竹竿自己去撑船。带着全家到鱼米之乡，归隐老死在江湖边。

【品读】

唐代宗广德元年（763）十二月，西原蛮攻陷道州。次年五月，元结就任道州刺史。七月，西原蛮攻陷邻近的永州、邵州，却没有再攻打道州。相反，唐王朝自己的官吏却奉命征敛赋税，对百姓严加逼迫。诗人有感于此，作诗以示官吏，讽刺和抨击那些专事征敛、不顾百姓死活的官吏。诗人采用对比手法，将他们与蛮夷兵相比较，说明官吏的残忍无情更甚于蛮夷兵。诗人用简劲的笔调将当时社会的黑暗与百姓的苦难活生生地呈现于读者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