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学（节选）

《荀子》

君子曰：〔那些有道德的前人说〕学不可以已。〔已，停止〕青，〔青，靛青，一种蓝色染料〕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蓝，蓼蓝，叶绿色，可制靛青〕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此两句说，人经过学习能塑造、提升自己〕木直中绳，〔木性本直，合于墨绳。绳，墨线，木匠划线工具〕以为轮，〔以火烘木，使弯曲，制成车轮。（róu）同“煣”〕其曲中规；〔其弯曲合于圆规〕虽有槁暴，〔槁暴，晒干。暴同“曝”〕不复挺者，〔不能再变直了。挺，直〕使之然也。〔因为煣而使木这样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金属的刀斧在石上磨就变锋利。砺，磨刀石〕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君子广泛学习并每天省察、检查自己。参，检验〕则知明而行无过矣。〔就能够聪慧明智，做事就难得有错了。知同“智”。过，错失〕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谿〔谿同“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先王，古代的贤明君王〕不知学问之大也。干越夷貉之子，〔各民族的小孩子。干越，吴越，此指南方各族。夷，古代东方民族。貉，古代北方民族〕生而同声，〔刚生下来哭声都相同〕长而异俗，〔长大了其言行习惯各异〕教使之然也。〔因为教化而使他们这样也〕

《诗》曰：〔《诗经·小雅》中说〕“嗟尔君子，〔啊，君子们呀〕无恒安息。〔不能贪图安逸〕靖共尔位，〔勤恳奉献于自己的职位〕好是正直。〔喜作正直之人〕神之听之，〔上帝知道你这样〕介尔景福。”〔保佑你洪福〕神莫大于化道，〔精神修养的最高境界，莫大于将圣贤之道融化为自身的气质〕福莫长于无祸。〔长于，高于〕

吾尝终日而思矣，〔尝，曾经〕不如须臾之所学也。〔须臾，一会儿〕吾尝跂而望矣，〔跂同“企”，提起脚后跟〕不如登高之博见也。〔博见，看得远〕登高而招，〔招，招手〕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但能被很远处的人所看见〕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而能使远处的人听得清。彰，清楚，明显〕假舆马者，〔借助车马的人。假，借。舆，车〕非利足也，〔不是因为他行走快捷。利足，捷足〕而致千里；假舟楫者，〔楫，船桨〕非能水也，〔不是因为他善游水〕而绝江河。〔绝，渡过〕君子生非异也，〔君子的先天资质与常人并没有大不同。生，生性，此指天赋〕善于假物也。〔只是善于借用外物的力量罢了〕

南方有鸟焉，〔南方有一种鸟〕名曰蒙鸠。〔蒙鸠，一种善筑巢的小鸟，又称鹪鹩〕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用发丝把巢编结起来〕系之苇苕。〔系在芦苇的花穗上。苕，芦苇的穗〕风至苕折，卵破子死。巢非不完也，〔完，完善〕所系者然也。〔是系巢的芦穗造成这种结果〕西方有木焉，〔木，草木〕名曰射干，〔射干，多年生草本植物，根入中药〕茎长四寸，生于高山之上，而临百仞之渊。〔下临百丈深渊。仞，古代长度〕木茎非能长也，所立者然也。〔是因为长在高山上的缘故〕蓬生麻中，〔蓬，蓬草，茎细长。麻，茎干通直〕不扶而直；白沙在涅，〔涅，黑泥〕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兰槐，香草名。芷，白芷，中药材，味香〕其渐之滫，〔如将它浸在臭水里面。渐，浸渍。滫（xiǔ），臭水〕君子不近，〔君子不愿接近它〕庶人不服。〔平民百姓也不愿佩戴它。服，穿戴〕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所浸的臭水造成兰槐这样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所以君子居住必须选择乡土〕游必就士，〔交游必须接近贤德人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这就是用来防止邪僻、接近正直的办法啊〕

物类之起，〔各种事物的发生〕必有所始。〔必定有它的来由和成因〕荣辱之来，〔人们所得到的荣耀或耻辱〕必象其德。〔必然与他的德行相应。象，像，相似〕肉腐出虫，鱼枯生蠹。〔鱼离水死而生蠹虫〕怠慢忘身，〔懈怠、疏忽，忘记自身的利害〕祸灾乃作。〔作，发生〕强自取柱，〔刚强的东西自己招致折断。柱，断〕柔自取束。〔太柔软了自招束缚〕邪秽在身，怨之所构。〔构，结成〕施薪若一，〔放一样的柴。施，放置。薪，柴火〕火就燥也；〔火总是向干燥的地方烧去〕平地若一，〔一样的平地〕水就湿也。〔水总是向低湿的地方流〕草木畴生，〔同样的草木长在一起。畴同“俦”，类〕禽兽群焉，〔相同的禽兽总居住在一起〕物各从其类也。〔事物都总是按其类型和内在联系归集在一起的〕是故质的张而弓矢至焉，〔因此，箭靶挂起弓箭就来了。质的，箭靶靶心。矢，箭头〕林木茂而斧斤至焉，〔斤，斧类砍伐用具〕树成荫而众鸟息焉，醯酸而蜹聚焉。〔醯（xī），醋。蜹（ruì），一种小飞虫〕故言有召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君子立身行事应当谨慎啊〕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风雨就在高山深处兴起〕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神明，智慧〕圣心备焉。〔圣人的精神就具备了〕故不积蹞步，〔蹞（kuǐ）步，跬步。跬，古时的半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骐骥，千里马〕不能十步；〔步，长度，古时六尺为一步〕驽马十驾，〔劣马行十天，也能达到千里。驾，马拉车一天为一驾〕功在不舍。〔功效就在于不停地努力。舍，放弃，中止〕锲而舍之，〔锲，用刀刻〕朽木不折；锲而不舍，〔舍，放弃〕金石可镂。〔镂，雕刻〕螾无爪牙之利，〔蚯蚓并没有爪子和牙齿。螾（yǐn），蚯蚓〕筋骨之强，〔也没有坚强的筋骨〕上食埃土，〔埃土，尘土〕下饮黄泉，〔黄泉，地下的泉水〕用心一也。〔因为其用心专一呀〕蟹六跪而二螯，〔螃蟹有六条腿和两个螯。跪，弯曲的腿〕非虵蟺之穴无可寄托者，〔离开蛇、鳝的洞穴则无所寄生。虵（shé），蛇。蟺（shàn），黄鳝〕用心躁也。〔由于其心性浮躁啊〕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是故，因此。冥冥，昏暗，此指精诚专一、埋头苦干的精神〕无昭昭之明；〔就没有豁然通达的大智慧〕无惛惛之事者，〔惛惛（hūn）同“冥冥”，此指专心致志、默默无闻的工作〕无赫赫之功。〔就不可能建立显赫的功绩〕行衢道者不至，〔走歧路者达不到目的地。衢道，交叉连通的路，此指岔路〕事两君者不容。〔不容，不被双方宽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聪，听清〕螣蛇无足而飞，〔螣（téng）蛇，传说中的龙类，能兴云雾而行空〕鼫鼠五技而穷。〔鼫（shí）鼠有五种技能（飞、爬、游、走、打洞），但都不怎样，仍然生存困窘〕《诗》曰：〔《诗经·鸣鸠》中说〕“尸鸠在桑，〔布谷鸟在桑树间〕其子七兮。〔喂食七只幼鸟，早晨由上至下喂，日暮由下而上喂。天天如此，平均如一〕淑人君子，〔贤淑善良的人、品节高尚的君子〕其仪一兮。〔其生活态度、行为举止应当如尸鸠那样专一〕其仪一兮，心如结兮。”〔心要像打了结一样，坚固专一〕故君子结于一也。〔所以，君子为学做人，必须心志专一〕

作品 作者

荀子（前313？—前238？），名况，赵国人。荀况曾游历齐、秦、楚国，楚春申君举他为兰陵（今山东枣庄市）令。晚年居兰陵从事述著，时人尊称其荀卿。荀子属于儒家，但他对于先秦其他学派的思想有很大的批判、继承和发展，是先秦诸子思想的集大成者。其学说对后来的法家有很大影响，是古代著名的唯物主义思想家。李斯、韩非皆其弟子。

《荀子》一书现存三十二篇，历来被列为儒家重要著作。《劝学》为《荀子》的第一篇。劝，勉，努力。劝学，努力奋发学习。

品读

古人之“学”，中心是学做人，重点是加强道德修养。文章论述了学习的重要性，强调“勤学”和“专一”。文中多用譬喻，长于论证说理；其中有关论点现已成为格言，现在读来仍然给我们以启发。文章多用排比句式，音节整齐，很有美感。

妙语警言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谿，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荣辱之来，必象其德。肉腐出虫，鱼枯生蠹。怠慢忘身，祸灾乃作。强自取柱，柔自取束。邪秽在身，怨之所构。”“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