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今（节选）

《吕氏春秋》

上胡不法先王之法？〔君王为何不沿用古代帝王的法律制度。上，君王。胡不法，何不效法〕非不贤也，〔并不是先王的法律制度不好〕为其不可得而法。〔因为它不能够拿来照章仿效。得，拿来〕先王之法，经乎上世而来者也，〔是经过漫长的古代流传而来的〕人或益之，〔后来有人对它增补过。益，加〕人或损之，〔有的人对它删改过〕胡可得而法？〔怎么能拿来照旧套用〕虽人弗损益，〔即使人们没有对其删改或修补过。弗，不〕犹若不可得而法。〔也还是不能照旧套用。犹若，还是〕

凡先王之法，有要于时也。〔只适应于当时的社会情况。有，只有。要，符合〕时不与法俱在，〔过去的时代不能与法令条文一并留存〕法虽今而在，〔那些法令条文今虽还保存着〕犹若不可法。〔但仍不能够套用于今天〕故择先王之成法，〔所以要舍弃古代的旧法。择通“释”，放弃，丢开〕而法其所以为法。〔而效法前人当初制定法律制度的基本依据和原则精神〕

先王之所以为法者，〔先王制定法令的原则精神〕何也？〔是什么呢〕先王之所以为法者，人也。〔为了人，从人出发〕而己亦人也。〔而我们自己也是人啊〕故察己则可以知人，〔察，观察。人，古人〕察今则可以知古。古今一也，〔过去和现在，社会生活的道理是一样的〕人与我同耳。〔前人和今人，其心愿也是相同的〕有道之士，〔通达事理的人〕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故审堂下之阴，〔所以察看房前的光影。审，观察。阴，影子〕而知日月之行、阴阳之变；〔阴阳，昼夜、冬夏〕见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鱼鳖之藏也；〔藏，蛰伏〕尝一脟肉，〔尝一块肉。脟（luán）同“脔”，切成块状的肉〕而知一镬之味、一鼎之调。〔就知道一锅菜的咸淡、一碗菜的滋味。镬（huò），古代烹煮器物〕

荆人欲袭宋，〔楚国人要袭击宋国。荆，楚的别称〕使人先表澭水．〔派人先去澭河探测水位，并作好标记。表，作标志。澭（yōng）水，黄河的支流〕澭水暴益，〔澭河突然涨水。暴，突然〕荆人弗知，〔弗知，不知〕循表而夜涉，〔仍沿着先前的标志趁夜涉水。表，标志〕溺死者千有余人，军惊而坏都舍。〔整个队伍吓得像军营倒塌的样子。都舍，指军营〕向其先表之时，〔先前他们预设标志时。向，之前〕可导也，〔是能指路过河的。导，通过〕今，〔现在〕水已变而益多矣，〔益，更加〕荆人尚犹循表而导之，〔楚人仍然还沿着先前的标志渡水过河〕此其所以败也。〔这是他们所以失败的原因〕今世之主法先王之法也，〔主，国君〕有似于此。其时已与先王之法亏矣，〔当今的时代与先王的法令制度已经不适合了。亏，违背，不一致〕而曰此先王之法也，〔还说这是先王制定的法令〕而法之。〔而照旧套用〕以此为治，〔这样来治国〕岂不悲哉！〔难道不可悲吗〕

故治国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悖，违背情理〕悖乱不可以持国。〔持，主持〕世易时移，变法宜矣。〔宜，应当〕譬之若良医，病万变，药亦万变。病变而药不变，向之寿民，〔以前健康长寿的人。向，过去〕今之殇子矣。〔今将成为短命鬼。殇（shāng），早夭〕

故凡举事必循法以动，〔所以，做事要依法而行〕变法者因时而化。〔法令修订要不断适应时代变化〕是故有天下七十一圣，〔所以，自五帝以来的六、七十个帝王〕其法皆不同。非务相反也，〔不是偏要有不同。务，必须〕时势异也。〔是时代和形势不同了〕故曰：良剑期乎断，〔好的宝剑只求它砍得断〕不期乎镆铘；〔不要求它是什么名剑。镆铘，名剑〕良马期乎千里，不期乎骥骜。〔骥骜，名马。骜（ào）〕夫成功名者，〔功成名就〕此先王之千里也。〔这才是先古帝王追求的目标〕

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急忙在船舷上刻上记号。契，刻〕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这是我宝剑落水的地方。是，这〕舟止，〔船停后〕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从他刻有记号的地方下水捞剑〕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像这样寻剑〕不亦惑乎！〔不是糊涂吗〕以故法为其国，〔以旧法令治理当前的国家〕与此同。时已徙矣，〔徙，变迁，改变〕而法不徙，以此为治，岂不难哉！

有过于江上者，〔有人从江边走过〕见人方引婴儿而欲投之江中，〔引，牵，拉〕婴儿啼。〔孩子哭〕人问其故。曰：“此其父善游。”〔这孩子的父亲很会游泳〕其父虽善游，其子岂遽善游哉？〔这孩子难道一出生立即就会游泳吗〕以此任物，〔以这种方法处理事情〕亦必悖矣。〔也肯定违背常理啊〕荆国之为政，〔楚国人治理国家〕有似于此。〔就像这样〕

作品 作者

《吕氏春秋》是秦相国吕不韦组织其门客编写的。吕不韦有门客三千，他们各书所闻，合编成《吕氏春秋》，书中包容了儒、道、墨、法、名、农各家的学说，是研究古代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的重要著作。

吕不韦（？-前235），战国时赵国阳翟（今河南禹州）商人，后当上秦国庄襄王的丞相。秦始皇时尊为相国，主持国政。

品读

察今，审察当今时势。本文选自《吕氏春秋·慎大览》。文章强调因时变法的重要性，反对墨守成规，死守旧法。文中引用三个故事阐发因人、因事、因时、因地办事的道理，论证生动，说理透辟。

妙语警言

“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故治国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悖乱不可以持国。世易时移，变法宜矣。”“是故有天下七十一圣，其法皆不同。非务相反也，时势异也。”“良剑期乎断，不期乎镆铘；良马期乎千里，不期乎骥骜。”“时已徙矣，而法不徙，以此为治，岂不难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