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释例

《佛所行赞》(马鸣造、北凉昙无谶译，选二品)

第一卷《厌患品第三》

外有诸园林，流泉清凉池，众杂华果树，行列垂玄荫(浓荫)，异类诸奇鸟，奋飞戏其中，水陆四种花，炎色流妙香。伎女因奏乐，弦歌告太子，太子闻音乐，叹美彼园林，内怀甚踊悦，思乐出游观，犹如系狂象，常慕闲旷野。

父王闻太子，乐出彼园游，即敕(命令)诸群臣，严饰(装饰)备羽仪(侍从仪仗)，平治正王路，并除诸丑秽，老、病、形残类，羸(léi，消瘦)劣、贫穷苦，无令少乐子，见起厌恶心。

庄严悉备已，启请求拜辞，王见太子至，摩头瞻颜色，悲喜情交结，口许而心留。众宝轩(有围棚的车)饰车，结驷(四套马)骏平流(形容骏马飞腾)，贤良善术艺(技艺)，年少美姿容，妙净鲜花服，同车为执御(驾御，指驾车)。街巷散众华，宝缦(没有彩色花纹的丝织品)蔽路傍，垣树(成行的树;垣，yuán，矮墙)列道侧，宝器以庄严(装饰)，缯盖(丝绸车盖;缯，zēnɡ，丝织品)诸幢幡(旌旗)，缤纷随风扬。观者挟长路，侧身目连光，瞪瞩(凝视)而不瞬(不眨眼)，如并青莲花。臣民悉扈从(随从)，如星随宿王(大星;宿，xiù，星)，异口同声叹，称庆世稀有。贵贱及贫富，长幼及中年，悉皆恭敬礼，唯愿令吉祥。

郭邑及田里，闻太子当出，尊卑不待辞，寤寐(醒着和睡着)不相告，六畜不遑(没有工夫)收，钱财不及敛，门户不容闭，宾士走路傍，楼阁、堤塘、树，窗牖(yǒu，窗户)、衢(qú，大路)巷间，侧身竞容目，瞪瞩观无厌。高观谓投地，步者谓乘虚(二句形容失魂落魄，高处观看的人摔到地下，走路的人以为上了天)，意专不自觉，形神若双飞，虔虔(恭敬的样子)恭形观，不生放逸(放纵散乱)心。圆体臃支节(肢体饱满)，色若莲花敷，今出处园林，愿成圣法仙(神圣的仙人，“仙”本是中土概念，翻译时借用)。太子见修涂(长路)，庄严从人众，服乘鲜光泽，欣然心欢悦。国人瞻太子，严仪胜羽从，亦如诸天众(众天神)，见天太子生。

时净居天(色界第四禅天)王，忽然在道侧，变形衰老相，劝生厌离心(弃世出家之心)。太子见老人，惊怪问御者:“此是何等人，头白而背偻(lǚ，脊背弯曲)，目冥(眼睛看不清)身战摇，任杖(依靠手杖)而羸步(步履衰弱)？为是身卒(cù，通“猝”，突然)变，为受性(本性)自尔(自然如此)？”御者心踌躇，不敢以实答，净居加神力，令其表真言:“色变气虚微，多忧少欢乐，喜忘诸根(各种器官)羸，是名衰老相。此本为婴儿，长养于母乳，及童子嬉游，端正恣五欲(色、声、香、味、触五境生起的情欲)，年逝形枯朽，今为老所坏。”太子长叹息，而问御者言:“但彼独衰老，吾等亦当然？”御者又答言:“尊(尊称对方)亦有此分(应分)，时移形自变，必至无所疑，少壮无不老，举世知而求。”菩萨(此指佛陀)久修习，清净智能业，广殖诸德本，愿(志愿)果华(通“花”，开花，指志愿成就)于今，闻说衰老苦，战栗身毛竖，雷霆霹雳声，群兽怖奔走，菩萨亦如是，震怖长嘘息。系心于老苦，颔头(低头)而瞪瞩，念此衰老苦，世人何爱乐？老相之所坏，触类(所接触的一切，此指所有的人)无所择，虽有壮色力，无一不迁变。目前见证相，如何不厌离!菩萨谓御者:“宜速回车还，念念衰老至，园林何足欢？”受命即风驰，飞轮旋(还)本宫，心存朽暮(衰老)境，如归空塜间，触事不留情(谓无所系念)，所居无暂安。

王闻子不悦，劝令重出游，即敕诸群臣，庄严复胜前。天(净居天)复化病人，守命在路傍，身瘦而腹大，呼吸长喘息，手脚挛枯燥，悲泣而呻吟。太子问御者:“此复何等人？”对曰“是病者，四大(地、水、风、火，构成人身)俱错乱，羸劣无所堪，转侧恃仰(依赖)人”。太子闻所说，即生哀愍心，问“唯此人病？余亦当复尔？”对曰“此世间，一切俱亦然，有身必有患(病)，愚痴乐朝欢”。太子闻其说，即生大恐怖，身心悉战动，譬如扬波月，处斯大苦器(指身体)，云何能自安!呜呼世间人，愚惑痴暗障(屏障，此指被蒙蔽)，病贼至无期，而生喜乐心。于是回车还，愁忧念病苦，如人被打害，卷(通“蜷”)身待杖至，静息于闲宫，专求反世(与世俗相反)乐。

王复闻子还，敕问何因缘，对曰见病人，王怖犹失身(丧命)，深责治路者，心结口不言。复增伎女众，音乐倍胜前，以此悦视听，乐俗不厌家，昼夜进声色，其心未始欢。王自出游历，更求胜妙园，简择诸婇女，美艳极恣颜(放纵有魅力)，谄黠(谄媚而圆滑)能奉事，容媚能惑人。增修王御道，防制诸不净，并敕善御者，瞻察择路行。时彼净居天，复化为死人，四人共持舆(指灵车)，现于菩萨前。余人悉不觉，菩萨、御者见，问“此何等舆，幡花杂庄严，从者悉忧戚，散发号哭随？”天神教御者，对曰“为死人，诸根坏命断，心散念识(意识)离，神逝形干燥，挺直如枯木。亲戚诸朋友，恩爱素缠绵，今悉不喜见，远弃空塜间。”太子闻死声，悲痛心交结，问“唯此人死？天下亦俱然？”对曰“普皆尔，夫始必有终，长幼及中年，有身莫不坏”。太子心惊怛(dá，忧伤)，身垂车轼(车厢前扶手的横木)前，息殆绝而叹:世人一何误!公见身磨灭，犹尚放逸(放纵逸乐)生，心非枯木石，曾不虑无常。即敕回车还，非复游戏时，命绝死无期，如何纵心游!

御者奉王敕，畏怖不敢旋，正御疾驱驰，径往至彼园，林流满清净，嘉木悉敷荣，灵禽杂奇兽，飞走欣和鸣，光耀悦耳目，犹天难陀(龙王名，八大龙王之一，意译为喜龙王)园。

第一卷《离欲品第四》

太子入园林，众女来奉迎，并生希遇想，竞媚进幽诚(内心隐秘诚意)，各尽伎姿态，供侍随所宜:或有执手足，或遍摩其身，或复对言笑，或现忧戚容，规(设法)以悦太子，令生爱乐心。众女见太子，光颜状天身，不假诸饰好，素体逾庄严，一切皆瞻仰，谓月天子来，种种设方便(变通办法)，不动菩萨心，更互相顾视，抱愧寂无言。有婆罗门子，名曰优陀夷，谓诸婇女言:“汝等悉端正(谓容颜姣好)，聪明多技术(技艺)，色力亦不常，兼解诸世间，隐秘随欲方(满足情欲的秘方)。容色世稀有，状如王女形，天(天神)见舍妃后，神仙为之倾，如何人王子，不能感其情？今此王太子，持心虽坚固，清净德纯备，不胜女人力。古昔孙陀利(以下列举传说中女子破坏仙人修道的例子)，能坏大仙人，令习于爱欲，以足蹈其顶;长苦行瞿昙，亦为天后坏;胜渠仙人子，习欲(习染五欲)随沿流;毗尸婆梵仙，修道十千岁，深著(zhuó，贪恋)于天后，一日顿破坏。如彼诸美女，力胜诸梵行(修道行为)，况汝等技术，不能感王子？当更勤方便，勿令绝王嗣。女人性虽贱，尊荣随胜天，何不尽其术，令彼生染(污染)心？”尔时婇女众，庆闻(侥幸听到)优陀说，增其踊悦心，如鞭策良马，往到太子前，各进种种术:歌舞或言笑，扬眉露白齿，美目相眄睐(miàn lài，做媚眼)，轻衣现素身(裸身)，妖摇而徐步，诈亲渐习近，情欲实其心，兼奉大王旨，慢形(形态轻浮)媟(xiè，轻慢)隐陋(指隐秘处)，忘其惭愧情。

太子心坚固，傲然不改容，犹如大龙象，群象众围绕，不能乱其心，处众若闲居。犹如天帝释(亦称帝释天，佛教护法神之一)，诸天女围绕，太子在园林，围绕亦如是:或为整衣服，或为洗手足，或以香涂身，或以华严饰，或为贯璎珞，或有扶抱身，或为安枕席，或倾身密语，或世俗调戏，或说众欲事，或作诸欲形(情欲姿态)，规以动其心。菩萨心清净，坚固难可转，闻诸婇女说，不忧亦不喜，倍生厌(厌离，指出世)思惟，叹此为奇怪，始知诸女人，欲心盛如是。不知少壮色，俄顷老、死坏，哀哉此大惑，愚痴覆其心。当思老、病、死，昼夜勤勖(xù，勉励)励，锋刃临其颈，如何犹嬉笑？见他老、病、死，不知自观察，是则泥木人，当有何心虑!如空野双树，华叶俱茂盛，一已被斩伐，第二不知怖，此等诸人辈，无心亦如是。

尔时优陀夷，来至太子所，见宴默禅思，心无五欲(色、声、香、味、触，起人欲心，故亦称五欲)想。即白太子言:“大王先见敕(命令)，为子作良友，今当奉诚言。朋友有三种:能除不饶益，成人饶益事，遭难不遗弃。我既名善友，弃舍丈夫义，言不尽所怀，何名为三益？今故说真言，以表我丹诚:年在于盛时，容色得充备，不重于女人，斯非胜(殊胜)人体(事)，正使无实心，宜应方便纳，当生软下心，随顺取其意。爱欲增憍慢，无过于女人，且今心虽背，法应方便随。顺女心为乐，顺为庄严具，若人离于顺，如树无花果。何故应随顺？摄受(接受)其事故，已得难得境，勿起轻易(轻忽，不在意)想，欲为最第一，天犹不能忘:帝释尚私通(以下列举传说中天神、仙人不能节制情欲的例子)，瞿昙仙人妻;阿伽陀仙人，长夜修苦行，为以求天后，而遂愿不果;婆罗堕仙人，及与月天子，婆罗舍仙人，与迦宾阇罗，如是比众多，悉为女人坏，况今自境界，而不能娱乐？宿世(前世)殖德本(指善因)，得此妙众具，世间皆乐著(爱恋执着)，而心反不珍？”尔时王太子，闻友优陀夷，甜辞利口辩，善说世间相，答言“优陀夷，感汝诚心说。我今当语汝，且复留心听:不薄(轻视)妙境界，亦知世人乐，但见无常相，故生患累(疾患)心。若此法(泛指一切物质和精神现象)常存，无老、病、死苦，我亦应受乐，终无厌离心;若令诸女色，至竟无衰变，爱欲虽为过，犹可留人情。人有老、病、死，彼应自不乐，何况于他人，而生染著(习染迷恋)心？非常(无常)五欲境，自身俱亦然，而生爱乐心，此则同禽兽。汝所引诸仙，习著五欲者，彼即可厌患，习欲故磨灭;又称彼胜士，乐著五欲境，亦复同磨灭，当知彼非胜。若言假方便，随顺习近者，习则真染著，何名为方便？虚诳伪随顺，是事我不为，真实随顺者，是则为非法(不符合佛法)。此心难裁抑(抑制)，随事即生著，著则不见过，如何方便随？处顺而心乖，此理我不见。如是老、病、死，大苦之积聚，令我坠其中，此非知识(善知识，聪明人)说。呜呼优陀夷，真为大肝胆，生、老、病、死患，此苦甚可畏，眼见悉朽坏，而犹乐追逐!今我至佇(nínɡ，弱劣)劣，其心亦狭小，思惟老、病、死，卒(猝)至不预期，昼夜忘睡眠，何由习五欲？老、病、死炽然，决定至无疑，犹不知忧戚，真为木石心。”

太子为优陀，种种巧方便，说欲为深患，不觉至日暮。时诸婇女众，伎乐庄严具，一切悉无用，惭愧还入城。太子见园林，庄严悉休废，伎女尽还归，其处尽虚寂，倍增非常想，俯仰(俯仰间，立即)还本宫。

父王闻太子，心绝于五欲，极生大忧苦，如利刺贯心，即召诸群臣，问欲设何方，咸言非五欲，所能留其心。

《贤愚经》[旧题北魏慧觉(或以为下“昙学”之讹)等译，选一品]

(《贤愚经》是昙学、威德等八位北魏僧人到西域于阗参加法会的听讲记录，后来由慧朗定名)

卷一○《须达起精舍品》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城竹园(王舍城是古印度摩揭陀国首府，在今印度比哈尔邦底赖雅附近，佛陀曾在那里的竹林精舍安居说法)中止。尔时舍卫国(佛陀在世时憍萨罗国都城，国王波斯匿崇佛，佛陀曾在此说法，在今印度西北部拉普底河南岸)王波斯匿有一大臣，名曰须达，居家巨富，财宝无限，好喜布施、赈济贫乏及诸孤老。时人因行为其立号，名“给孤独”。尔时长者生七男儿，年各长大，为其纳娶，次至第六。其第七儿端政(端庄美好;政，同“正”)殊异，偏心爱念，当为娶妻，欲得极妙容姿、端政有相(相貌好)之女，为儿求之。即语诸婆罗门言:“谁有好女，相貌备足，当为我儿往求索之。”

诸婆罗门便为推觅(寻找)，辗转行乞，到王舍城。王舍城中，有一大臣，名曰护弥，财富无量，信敬三宝。时婆罗门到家从乞。国法施人，要(yāo，约束)令童女持物布施。护弥长者时有一女，威容(仪态容貌)端正，颜色(容颜)殊妙，即持食出，施婆罗门。婆罗门见，心大欢喜:我所觅者，今日见之。即问女言:“颇有人来求索汝未？”答言:“未也。”问言:“女子，汝父在不？”其女言在。婆罗门言:“语令出外，我欲见之，与共谈语。”时女入内，白其父言:“外有乞人，欲得相见。”父便出外。时婆罗门问讯起居安和善吉:“舍卫国王有一大臣，字曰须达，辅相(宰相，这里是恭敬称呼)识不(fǒu，同“否”)？”答言:“未见，但闻其名。”报言:“知不？是人于彼舍卫国中，第一富贵;汝于此间，富贵第一。须达有儿，端正殊妙，卓略(谋略高明，谓聪明)多奇，欲求君女，为可尔不？”答言:“可尔。”值有估客(商人)欲至舍卫，时婆罗门作书，因之送与须达，具陈其事。

须达欢喜，诣王求假，为儿娶妇，王即听之。大载珍宝，趣(通“趋”，去到)王舍城。于其道次(路上;次，行路居停处)，赈济贫乏。到王舍城，至护弥家，为儿求妻。护弥长者欢喜迎逆，安置敷具(坐卧的床、褥之类)。暮宿其舍，家内搔搔(骚乱的样子)，办具饮食。须达念言:今此长者，大设供具(供奉的东西)，欲作何等？将请国王、太子、大臣、长者、居士、婚姻(姻亲)、亲戚设大会耶？思惟所以，不能了知，而问之言:“长者今暮躬自执劳，经理(操办)事务，施设供具，为欲请王、太子、大臣？”答言:“不也。”“欲营婚姻、亲戚会耶？”答言:“不也。”“将何所作？”答言:“请佛及比丘僧。”于时须达闻佛、僧名，忽然毛(指头发)竖，如有所得，心情悦豫(喜悦)，重问之言:“云何名佛？愿解其义。”长者答言:“汝不闻乎？净饭王子，厥(其)名悉达，其生之日，天降瑞应(吉祥征兆)三十有二，万神侍卫，即行七步，举手而言:天上天下，唯我为尊。身黄金色，三十二相(三十二大人相，佛陀相貌上不同凡人的主要特征)，八十种好(八十种微妙好，佛陀相貌上不同凡人的次要特征)，应王金轮(应掌握金轮宝为王)，典(管理，统治)四天下(四大洲，按佛教世界观，在须弥山四方，东弗婆提，西拘邪尼，南阎浮提[即人类居住的世界]，北郁单越)。见老、病、死苦，不乐在家，出家修道，六年苦行，得一切智(无所不知的绝对智慧，佛智的一种)，尽结(除尽烦恼;结，烦恼)成佛。降诸魔众十八亿万，号曰能仁(梵文“释迦牟尼”的意译)。十力(深心力，增上深心力，方便力，智力，愿力，行力、乘力，神变力，菩提力，转法轮力)无畏，十八不共(十八不共法:佛陀十八种功德法，文繁不录)，光明照耀，三达(达到天上、人间、地狱)遐鉴(谓无远不知)，故号佛也。”须达问言:“云何名僧？”护弥答言:“佛成道已，梵天(本是婆罗门教的主神之一，司创造，佛教吸收为护法天神)劝请转妙法轮(谓说法)，至波罗奈(中印度国名，在今瓦腊纳西城西北约十公里处)鹿野苑(亦称“仙人住处”，佛陀最初说法处)中，为拘邻(异译“俱利”)五人(佛陀五位侍者憍陈如、额鞞、跋提、十力迦叶、俱利太子)转四真谛(四圣谛:苦、集、灭、道)，漏(污染)尽结(烦恼)解，便成沙门(本意指出家人，此指僧人)，六通(六种神通:神足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具足，四意(四念住:观身不净，受是苦，心无常，法无我)、七觉(七觉支:念觉支，择法觉支，精进觉支，喜觉支，猗觉支，定觉支，舍觉支)、八道(八正道: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悉练(全都练达)。上虚空中，八万诸天得须陀洹(意译“预流”，小乘佛教修行的第一等果位)，无量天人发无上正真道意(音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又译为“无上正等正觉”，最高的觉悟)。次度郁卑迦叶兄弟千人(据传佛陀成道三年间为郁为[即郁卑]国迦叶兄弟三人说法，满千比丘)，漏尽意解，如其五人;次第度舍利弗、目连(佛陀在竹林精舍教化的弟子)徒众五百，亦得应真(音译“阿罗汉”，小乘修习的最高果位)。如是之等，神足(神足通)自在(谓无所不能)，能为众生作良佑福田(僧能生福，故以比喻)，故名僧也。”须达闻说如此妙事，欢喜踊跃，感念信敬，企望(希冀盼望)至晓，当往见佛。

诚报(精诚得报)神应，见地(见解)明晓，寻明即往。罗阅城(即王舍城，梵文音译)门夜三时开。初夜、中夜、后夜，是谓三时。中夜出门，见有天祠(供奉婆罗门教大神梵天的祠庙)，即为礼拜，忽忘念佛，心自还暗。便自念言:今夜故暗，若我往者，傥为恶鬼、猛兽见害，且还入城，待晓当往。时有亲友命终生四天(修习禅定所得的色界四禅天)，见其欲悔，便下语之:“居士，莫悔也。汝往见佛，得利无量。正使今得百车珍宝，不如转足一步，往趣世尊，所得利深，过逾于彼。居士，汝去莫悔，正使今得白象、珍宝，不如举足一步，往趣世尊，利过于彼。居士，汝去莫悔，正使今得一阎浮提满中珍宝，不如转足一步，至世尊所，得利弘多。居士，汝去莫悔，正使今得一四天下满中珍宝，不如举足一步，至世尊所，所得盈利逾过于彼百千万倍。”须达闻天说如此语，益增欢喜，敬念世尊，暗即还晓，寻路往至到世尊所。

尔时世尊知须达来，出外经行(修禅方式，在一定地方旋绕往来)。是时须达遥见世尊，犹如金山，相好威容，俨然炳著(光彩照人)，过逾护弥所说万倍。睹之心悦，不知礼法，直问世尊:“不审(不知道，请问语)瞿昙起居何如？”世尊即时命令就坐。时首陀会天(天神之一)遥见须达虽睹世尊，不知礼拜供养之法，化为四人，行列而来，到世尊所，接足(以头亲尊者之足，一种最高礼节)作礼，长跪(伸直上身跪拜)问讯起居轻利(轻松便利，谓安好)。右绕三匝(向右饶三圈，一种礼拜形式)，却住一面。是时须达见其如是，乃为愕然，而自念言:恭敬之法，事应如是。即起离坐，如彼礼敬，问讯起居，右绕三匝，却住一面。尔时世尊即为说法:四谛微妙，苦、空、无常。闻法欢喜，便染(习染)圣法，成须陀洹(小乘佛教修习所的第二级果位)，譬如净洁白叠(白色细棉布;叠，通“”)易染为色。长跪合掌问世尊言:“舍卫城中如我伴辈，闻法易染，更有如我比不？”佛告须达:“更无有二如卿之者。舍卫城中人多信邪(指外道)，难染圣教。”须达白佛:“唯愿如来垂神降屈，临履(来到)舍卫，使中众生除邪就正。”世尊告曰:“出家之法，与俗有别，住止处所应当有异。彼无精舍(精美房舍，此谓僧人居所)，云何得去？”须达白佛:“弟子能起，愿见听许。”世尊默然。须达辞往，为儿娶妇竟，辞佛还家。因白佛言:“还到本国，当立精舍，不知摸法(式样;摸，通“模”)，唯愿世尊使一弟子共往勅示(指导)。”世尊思惟:舍卫城内婆罗门众，信邪倒见，余人往者，必不能办，唯舍利弗(佛陀十大弟子之一，“智慧第一”)是婆罗门种，少小聪明，神足兼备，去必有益。即便命之，共须达往。

须达问言:“世尊足行，日能几里？”舍利弗言:“日半由旬(古印度计程单位。一由旬的长度，我国古有八十里等诸说)，如转轮王足行之法，世尊亦尔。”是时须达即于道次二十里作一客舍，计挍(计算;挍，通“校”)功作，出钱雇之，安止使人、饮食、敷具，悉皆令足。从舍卫国至王舍城，还来到舍。共舍利弗按行(出去察看)诸地，何处平博，中起精舍。按行周遍，无可意处。唯王太子祇陀(舍卫国波斯匿王太子)有园，其地平正，其树郁茂，不远不近，正得处所。时舍利弗告须达言:“今此园中，宜起精舍。若远作之，乞食则难;近处愦闹(混乱嘈杂;愦，kuì，昏乱)，妨废行道。”

须达欢喜，到太子所，白太子言:“我今欲为如来起立精舍。太子园好，今欲买之。”太子笑言:“我无所乏。此园茂盛，当用游戏，逍遥散志。”须达殷勤乃至再三。太子贪惜，增倍求价，谓呼价贵，当不能贾，语须达言:“汝若能以黄金布地，令间无空者，便当相与。”须达曰:“诺，听随其价。”太子祇陀言:“我戏语耳。”须达白言:“为太子法，不应妄语。妄语欺诈，云何绍继(继承[王位])、抚恤人民？”即共太子，欲往讼了。时首陀会天，以当为佛起精舍故，恐诸大臣偏为(偏向)太子，即化作一人，下为详评。语太子言:“夫太子法，不应妄语。已许价决，不宜中悔。”遂断与之。须达欢喜，便勅使人，象负金出。八十顷中，须臾欲满，残有少地。须达思惟:何藏(仓库)金足，不多不少，取当满足。祇陀问言:“嫌贵置之。”答言:“不也。自念金藏何者可足，当补满耳。”祇陀念言:佛必大德，乃使斯人轻宝乃尔，教齐是止，勿更出金:“园地属卿，树木属我。我自上佛，共立精舍。”须达欢喜，即然可之。即便归家。

当施功作，六师闻之(六师外道，佛陀在世时思想观念不同的六个主要派别的修道者，这里将其典型化为一类人)，往白国王:“长者须达买祇陀园，欲为瞿昙沙门兴立精舍，听我徒众与共捔术(较量技艺;捔，jué，竞力)。沙门得胜，便听起立;若其不如，不得起也，瞿昙徒众住王舍城，我等徒众当住于此。”王召须达而问之言:“今此六师云:卿买祇陀园，欲为瞿昙沙门起立精舍，求共沙门弟子捔其伎术。若得胜者，得立精舍;苟其不如，便不得起。”须达归家，著垢腻(污垢油腻，肮脏)衣，愁恼不乐。时舍利弗明日到时，著衣持钵，至须达家。见其不乐，即问之曰:“何故不乐？”须达答言:“所立精舍，但恐不成，是故愁耳。”舍利弗言:“有何事故，畏不成就？”答言:“今诸六师，诣王求挍(较量)。尊人(对对方敬称)得胜，听立精舍;若其不如，遮不听起。比六师辈出家来久，精诚有素，所学技术无能及者。我今不知尊人技艺能与捔不？”舍利弗言:“正使此辈六师之众，满阎浮提，数如竹林，不能动吾足上一毛。欲捔何等，自恣(随自己意)听之。”须达欢喜，更著新衣，沐浴香汤，即往白王:“我已问之，六师欲捔，恣随其意。”国王是时告诸六师，今听汝等共沙门捔。

是时六师宣语国人:却后七日，当于城外宽博之处，与沙门挍。舍卫国中十八亿人，时彼国法，击鼓会众。若击铜鼓，八亿人集;若打银鼓，十四亿集;若打金鼓，一切皆集。七日期满，至平博处，打击金鼓，一切都集。六师徒众有三亿人。是时人民悉为国王及其六师敷施高座(高广座位)。尔时须达为舍利弗而施高座。时舍利弗在一树下寂然入定(进入禅定状态)，诸根(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寂默，游诸禅定，通达无碍，而作是念:此会大众习邪来久，憍慢自高，草芥(视如草芥)群生，当以何德而降伏之？思惟是已，当以二德，即立誓言:若我无数劫中，慈孝父母，敬尚沙门、婆罗门者，我初入会，一切大众，当为我礼。尔时六师见众已集，而舍利弗独未来到，便白王言:“瞿昙弟子自知无术，伪求挍能。众会既集，怖畏不来。”王告须达:“汝师弟子，挍时已到，宜来谈论。”是时须达至舍利弗所，长跪白言:“大德，大众已集，愿来诣会。”时舍利弗从禅定起，更整衣服，以尼师檀(梵文音译，坐具)著左肩上，徐庠(安详)而步，如师子王，往诣大众。是时众人见其形容、法服有异，及诸六师，忽然起立，如风靡(倒下)草，不觉为礼。时舍利弗便升须达所敷之座。

六师众中有一弟子，名劳度差，善知幻术。于大众前咒作一树，自然长大，荫复众会，枝叶郁茂，花果各异。众人咸言:“此变乃是劳度差作。”时舍利弗便以神力，作旋岚风(盘旋飓风)，吹拔树根，倒著于地，碎为微尘。众人皆言:“舍利弗胜。今劳度差便为不如。”又复咒作一池，其池四面皆以七宝(指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珍珠、玫瑰，有它说)，池水之中生种种华。众人咸言:“是劳度差之所作也。”时舍利弗化作一大六牙白象，其一牙上有七莲花，一一花上有七玉女，其象徐庠往诣池边，并含其水，池即时灭。众人悉言:“舍利弗胜，劳度差不如。”复作一山，七宝庄严，泉池树木，花果茂盛。众人咸言:“此是劳度差作。”时舍利弗即化作金刚力士(大力士;金刚形容无坚不摧)，以金刚杵(天神所用法器)遥用指之，山即破坏，无有遗余。众会皆言:“舍利弗胜，劳度差不如。”复作一龙，身有十头，于虚空中雨种种宝，雷电振地，惊动大众。众人咸言:“此亦劳度差胜。”时舍利弗便化作一金翅鸟王，劈裂啖之。众人咸言:“舍利弗胜，劳度差不如。”复作一牛，身体高大，肥壮多力，粗脚利角，爬地大吼，奔突来前。时舍利弗化作师子王，分裂食之。众人咸言:“舍利弗胜，劳度差不如。”复变其身作夜叉鬼(梵文音译，意译为能啖鬼)，形体长大，头上火燃，目赤如血，四牙长利，口自出火，腾跃奔赴。时舍利弗自化其身作毗沙门王(梵文译音，四天王之一)，夜叉恐怖，即欲退走，四面火起，无有去处，唯舍利弗边凉冷无火，即时屈伏，五体投地，求哀脱命。辱心已生，火即还灭。众咸唱言:“舍利弗胜，劳度差不如。”时舍利弗身升虚空，现四威仪(行、住、坐、卧行为规范)，行住坐卧，身上出水，身下出火，东没西踊，西没东踊，北没南踊，南没北踊。或现大身满虚空中，而复现小;或分一身作百千万亿身，还合为一身;于虚空中，忽然在地，履地如水，履水如地。作是变已，还摄(收敛)神足，坐其本座。时会大众见其神力，咸怀欢喜。时舍利弗即为说法，随其本行(前世所修行)宿福因缘，各得道迹(道法)。或得须陀洹、斯陀含(梵文音译，小乘佛教所修得第二级果位)、阿那含(梵文音译，小乘佛教所修得第三级果位)、阿罗汉(梵文音译，小乘佛教所修得最高果位)者。六师徒众三亿弟子，于舍利弗所出家学道。

挍技讫已，四众便罢，各还所止。长者须达共舍利弗往图(谋画、设计)精舍。须达手自捉绳一头，时舍利弗自捉一头，共经(经理)精舍。时舍利弗欣然含笑。须达问言:“尊人何笑？”答言:“汝始于此经地，六欲天(欲界六重天: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乐变化天，他化自在天)中宫殿已成。”即借道眼，须达悉见六欲天中严净宫殿，问舍利弗:“是六欲天，何处最乐？”舍利弗言:“下三天中色欲深厚，上二天中憍逸自恣，第四天中少欲知足，恒有一生补处菩萨(菩萨志愿在五浊世界救世度人，一生处在成佛候补地位)来生其中，法训不绝。”须达言曰:“我正当生第四天上。”出言已竟，余宫悉灭，唯第四天宫殿湛然(清澈的样子)。复更从绳，时舍利弗惨然忧色，即问:“尊者，何故忧色？”答言:“汝今见此地中蚁子不耶？”对曰:“已见。”时舍利弗语须达言:“汝于过去毗婆尸佛(过去七佛的第一佛，下面到迦叶佛依次为第六佛)，亦于此地为彼世尊起立精舍，而此蚁子在此中生;尸弃佛时，汝为彼佛亦于是中造立精舍，而此蚁子亦在中生;毗舍浮佛时，汝为世尊于此地中起立精舍，而此蚁子亦在中生;拘留秦佛时，亦为世尊在此地中起立精舍，而是蚁子亦于此中生;拘那含牟尼佛时，汝为世尊于此地中起立精舍，而此蚁子亦在中生;迦叶佛时，汝亦为佛于此地中起立精舍，而此蚁子亦在中生。乃至今日，九十一劫(极长久时间;古印度传说世界经历若干万年毁灭重生，一周期为“劫”)，受一种身，不得解脱。生死长远，唯福为要，不可不种。”是时须达悲怜愍伤。经地已竟，起立精舍。为佛作窟，以妙栴檀(檀香)用为香泥。别房住止千二百处，凡百二十处别打犍椎(梵文音译，钟磬)。

施设已竟，欲往请佛。复自思惟:上有国王，应当令知;若不启白，傥有慎恨。即往白王:“我为世尊已起精舍，唯愿大王遣使请佛。”时王闻已，即遣使者，诣王舍城，请佛及僧:“唯愿世尊临覆舍卫。”尔时世尊与诸四众(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前后围绕，放大光明，震动大地，至舍卫国。所经客舍，悉于中止，道次度人无有限量，渐渐来近舍卫城边。一切大众持诸供具，迎待世尊。世尊到国，至广博处，放大光明，遍照三千大千世界。足指按地，地皆震动。城中伎乐，不鼓自鸣。盲视聋听，哑语(哑人说话)偻申(偻者直身;申，通“伸”)，癃(lónɡ，足不能行)残拘癖(手足不能伸)，皆得具足。一切人民男女大小睹斯瑞应，欢喜踊跃，来诣佛所。十八亿人都悉集聚。尔时世尊随病投药，为说妙法，宿缘所应，各得道迹。有得须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罗汉者;有种辟支佛(梵文音译，意译为“缘觉”，谓生于无佛之世，因前世因缘而得果者)因缘者;有发无上正真道意者，各各欢喜，奉行佛语。

佛告阿难:“今此园地，须达所买;树木华果，祇陀所有。二人同心，共立精舍，应当与号‘太子祇树给孤独园’，名字流布，传示后世。”尔时阿难及四部众，闻佛所说，顶戴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