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07年春夏之交。笔者手执《后汉书》，来到奇台半截沟乡，那里有一座古城叫“石城子”，位于天山北坡，而且遍布秦砖汉瓦。据地形地貌与地理位置，特别是依据丝绸古道的走向与匈奴进出西域的北塔山关隘所在，《后汉书》生动具体的内容如同发生在眼前。笔者的判断是：半截沟“石城子”古城，无疑是耿恭舍生忘死、使匈奴切断丝绸之路北道的图谋成为泡影的疏勒城。

古城以天山皑皑雪峰为背景、满坡青松做屏障，附近分布着耕种千年之久的丰饶农田，那古城位于一座山岗，遗址内有巨大的经深挖后再经填埋的“塌陷坑”，一道环绕古城但下沉十数公尺的山涧，以洁净的天山融雪冲击着山崖……“石城子”所见，是二三十年间笔者在丝绸之路核心区西域——新疆所见到的自然景观、人文景观、历史文化遗存完美结合的地点。同时，古城扼守在东、南、西、北四条古道的衔接位置。从这里南行，可以自一道山隘越过天山，走向塔里木。疏勒城濒临东西方向的古道，即丝绸之路的沿天山西行、东返的通道。以北，则是另一道北行之路，以北塔山为目标。北塔山，自古就是从游牧区域进出绿洲村镇的标志，匈奴曾多次路经。

疏勒城与北塔山之间，则是大自然的“博物馆”——恐龙沟。平坦辽阔的恐龙沟，可以看到史前动物恐龙的巨大化石，并布满与恐龙同一历史时期的早已失传的植被化石(“硅化木”)的“森林”。

那就是丝绸之路的“侏罗纪公园”。

就在古城遗址附近，文物工作者曾发掘出一具特殊的弩机。这个弩机，尺寸比内地见到的秦汉时期的弩机约小一半，相当于“袖箭”。小弩机不是明器(殉葬的仿制品)，除了尺寸比制式弩机小，与制式弩机一样，有望山(瞄准器)、扳机、机簧等构件，显然是实战使用过的。

此后，我们在这里有重大发现：古城的地底下竟有庞大的木制建筑，那是储存粮饷的库房，还是研制使匈奴恐惧的神秘弩机的“工厂”？难道匈奴竟然是为了它的存在，启动了上万骑兵，围困这个小城？同时，不能排除地下建筑是“耿恭井”的底线：

——挖了15丈深的“耿恭井”，从“无水”到“水源喷涌”，是人世间建成的第一座“坎儿井”？

除疏勒城遗址，附近区域还有三个特殊地点：怪坡、响坡、怪石阵。“怪石阵”等于一座“迷宫”，只要走出“怪石阵”，经行者就能由北向南穿过天山，进入塔里木。“怪石阵”应该是古人依据自然地貌修整出来的、骑兵难以逾越的神秘通道。它的存在为耿恭舍生忘死守卫疏勒城做出了另一种解读：疏勒城不仅位于丝绸古道西行、东返的咽喉位置，而且，只要攻克疏勒城，来自北方——北塔山以北游牧地的匈奴铁骑，便可以进入南疆，天山南北的丝绸之路便不再通畅无阻。

疏勒城，为丝绸之路树立了永不泯灭的路标，汉代将军耿恭舍生忘死守卫疏勒，成为丝绸之路史上感人至深的章节。耿恭与部下用生命支撑起道义、信誉、情感的大厦，与古罗马的斯巴达三百勇士一样，有关耿恭守卫疏勒城的历史记载，彰显出牺牲、献身的精神负载。历史事件因此突破正统史著书页宽大的界栏，成为生活的真实内容，感染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让丝绸之路的经行者在西行东返的过程中去认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