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住,
雨天就是天然假期,
休息得心安理得,
也没什么比在家做点吃的更暖和的事了。
1.Chapatti
一个人山居,早上起来,没有冒着热气的包子铺,也没有冰箱里的剩余材料可以随意拼凑,新鲜的菜要早饭后去地里采摘。所以,早饭吃什么是需要前一晚就要想好的事。否则,就等着一早在厨房里,对着锅和一架子瓶瓶罐罐干货发一阵子呆。
比如昨晚就会想,明天早上吃Chapatti。它是一种印度北部常见的面食之一,另外还有Roti、Naan。Chapatti吃起来面香最浓,是在北印旅行时的最爱,还为了它带回一本印度面食食谱。何况一看做法简单,就是它了。
做Chapatti的面团需要略微发酵。家里没有干酵母,用一勺蜂蜜柠檬酵素和在面粉里代替。
全麦面粉揉成团,放一晚。
早上将面团再揉几下,揪成小团。撒上干面粉擀成饼状,放在干锅上烙。因为面团略微发酵,擀好的薄饼在热锅上会像气球一样鼓起来。
等鼓到完全中空,再塌下去,就好了。我想正是这个过程,使Chapatti口感和其他的饼口感不同。
表面扑撒上的干面粉,也是吃起来面香的原因之一。
它适合慢慢嚼,没有美味咖喱,就泡杯茶。
在山里住,雨天就是天然假期,休息得心安理得,也没什么比在家做点吃的更暖和的事了。
原来以为摇蜜是像榨汁一样将蜂巢挤压,
其实不然,摇蜜也可以不破坏蜂巢,
蜜蜂可以继续将采集回来的花粉在已有的巢中酿制。
2.山村里的柔情蜜意
在村里住久了,和大家熟络,就慢慢知道些各家的“家底”。养蜂这项“甜蜜的事业”,在山里再合适不过了。一天,村口卖菜的阿婆告诉我,下午要“摇蜜”,看来大家已经知道我喜欢看东看西的习性了。午觉过后,去阿婆家的养蜂小院,两口子正忙着呢。
阿婆家养的,是意大利蜂,产蜜量较高,便于管理。刚进小院还有些害怕,走近了竟然一点也不蜇人。
原来以为的“摇蜜”,是像榨汁一样将蜂巢挤压,其实不然。阿公将整块的蜂窝板从封箱中取出,放进类似洗衣机的圆筒中,转动把手,利用离心力将蜂窝中的蜂蜜甩出。不破坏蜂巢,蜜蜂可以继续将采集回来的花粉在已有的巢中酿制。
甩出来后,都在桶的底部,倒出来就算取蜜完成。回家过滤装瓶就可以卖。蜂巢板,摇蜜桶都重得很,绝对是个体力活儿。
这个工具是“烟吹”,里面点燃,挤压喷在蜂箱中把它们暂时赶跑。
新鲜取出的蜂蜜里面有花瓣、花粉、蜂巢碎片,甚至还有很多小蜜蜂淹死在自己酿的蜜里……
客气的阿公阿婆看我饶有兴致,不停地讲养蜂知识。阿公挑了一担蜜到家后回来,拿了碗和热水瓶,一定要让我尝尝新鲜的蜜。他说,今年是比较难得的紫云英蜜,现在大家基本都不种了,今年他补贴村里几户肥料钱,才得以酿成。
阿公舀一大勺在碗里,香甜可口。老两口都70多岁了,健朗得很,气色也和蜂蜜一般,金灿灿的。
无论如何,我们都走在自己内心通往理想的路上,
每天的喜悦之情,
唯有同样在此路上的人能够品尝得到。
我们要的不多,
希望我们都健康、快乐。
3.初心
好友曾与何叔去到桐庐畲乡务农半年,每每提及何叔,总是忍不住想前去拜访。终于在3月的农忙开始前,坐上杭州去桐庐的大巴,辗转两趟中巴车,一路打听,近40分钟山路,看到了何叔所在的山村。这里是山的脚下,路的尽头。
我站在村口给何叔打电话,虽未曾见面,但那头的声音完全没有陌生感。他在山腰的梯田收菜,看到了我,大喊一声“滨斌!”然后挂掉了电话,下来接我。
我绕着田埂路也一路向上,全身已是汗透,呼吸间都是山野里春天的味道。
何叔指着两块梯田说:“这就是我的菜地,这块种的是紫云英。今天上午给豌豆插了竹竿,昨天种了土豆。明天要去城里见朋友,给他们带点菜。”旁边的村民看到何叔从地里挖出来比手指大点的胡萝卜,苦口婆心地说:“你看,就是跟你说嘛!不放化肥怎么长得大,这样没收成!”何叔只是笑笑,也不作答。
何叔住的,是个村民废弃的土木房。门前他已经修整好石路,置了石凳石桌子,就对着层峦叠嶂。还挑来后山竹林的土,起了两行小垄,种着大蒜、白菜、包心菜。
进屋后,厅堂里有一辆二手捷安特山地车,还有一堆树枝柴火。“我是外面来的人嘛,不好去附近的山上弄树当柴,这些是村民砍回来后不要的树枝,我把它搬回来。”
何叔就着屋后的泉水,给我洗了个杯子,接着抓一把米撒在门前的石桌上。“天气冷,鸟儿都没吃的了。”
我们就站在屋前,聊起来。
何叔比我大8岁,属马,皮肤已经黝黑,戴一副银色眼镜,脸上是饱满健康的神色。憨憨的样子叫“叔”比“哥”更生动。所以传呼就顺理成章了。大学学的是机械,过去在城里10年的工作,一句话带过。我们更多地聊了是如何决定回到田地上来,还有近几年来的农耕生活。何叔考察过好多种农法,向我一一介绍了一番,并嘱咐我要选择适合自己的一种。但我其实早就打算好采用和他现行一致的耕作方式,自然生长,加上一点自家天然有机肥。
这是何叔来村的第二个春天,之前一直和朋友一起做。去年经介绍,选定了这个村子。乡里的书记也找过他,建议他规模搞大点,政府也能有些扶持补贴。何叔说:“没想过要做大,未来如果能有5~10个稳定客户,就够我忙的了。”我明白,这无关于“事业心”,是一种坚持。何叔已经三年没有卖过菜,基本都是送朋友。说起销售问题,理工科男显然不够会表达。关于生活经济来源,何叔说,在乡下基本花不了什么钱,地租500一年,房租2000一年,买种子,一年宽带800,每月去一次城里办事会朋友的交通费,就这些开销,之前有个证挂靠在朋友公司每年能拿一万块钱,过日子足够了。说着话,何叔知道我平时做饭,就在门前的菜地里,割了白菜、包心菜、大蒜,装好,让我回去时带上。
“来这里种地,你父母怎么看?”何叔一笑:“哈哈,他们现在更关心的是找到个合适姑娘结婚。种地还是干嘛的,他们已经不在意啦!现在的姑娘,都喜欢城里的。”
“对,你来了,给我用手机拍个照!有人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何叔整了整衣服,站在屋前,马上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转身把门合上,让厅堂里的农具、杂物消失在镜头里。这才准备好得意的笑容。何叔一看我拍的照,不好意思地摇头:“最近冬天农闲,没干什么活儿,胖了胖了!”照片里,老房子的门框上还留着四个字:锦绣前程。
城里的姑娘,你也许可能会说,我就喜欢田园男!仔细想想,你仅喜欢田园诗意的幻想,还是你同样也热爱双脚踏在土地上,为菜苗浇上粪肥,劳作一天后,睡在四面透风的房子里?
要准备晚饭了。厨房里一口大灶台,有着一切生活必需物品。对照着我厨房里那些冠以各种美名的工具,何叔的厨房简单朴素,但这丝毫不影响做出一顿可口的晚饭来。天色渐暗,山里头比外面冷些,我坐下灶后去烧火,灶膛里噼里啪啦窜着火苗,在这个远山做背景的房子里,格外安静。何叔怕我饿,先在锅里烤了一个粽子,热乎乎递到我手上。我吃着粽子,把下午进山汗湿的衬衣搭在膝上烘干。晚饭是青菜腊肉炒年糕,何叔在暖锅里温了一小壶自酿米酒,我们就着窗外的暮色开饭了。“呀,咸了,有咸肉我还加了点盐!”我知道,这腊肉是第一次炒在这顿的年糕里。
吃完,何叔便准备将明天要送朋友的菜理好。“明天有3个朋友家要去,杭州的这个不吃大蒜,就都给湖州的朋友。红心菜都给另外一个同学。”包心菜有14个,“3个人,怎么分呢?”何叔有些犯愁。我提议“5、5、4。4个的那位个头大一点。”何叔蹲在地上认真挨个儿比了下大小,分成了3份,每人配上一块去年在农家买来腌制好的咸肉,背包里放进换洗的衣服和一本书,这样出门的行李算是准备妥当了。
听说我第二天早上要去建德,何叔想起:“村里有人明天要去建德拉鸡蛋,我去说下,搭他车去。”然后放一包中华烟在我手里,“你明天下车时候给他,不要说是我给的。”何叔的好意,根本容不得别人拒绝,你能做的,只能是默默接受。我跟着他走下村子里,说好了明天搭车事宜。
回到屋里,他马上上楼去给我这个来客铺床,我实在已经不好意思再给他添事。他拿出干净的枕巾铺在枕头上,“屋里晚上会透风的,你要戴上我的帽子睡觉。”铺完床,何叔用温水兑好一杯自制橘子酵素让我喝下,说对鼻炎流鼻涕有好处。
躺在木床上,听着猫狗在山间对话。晚饭吃的两大盘年糕,已经消化了。但是今天何叔的好意与细心,撑在我的脑子里,迟迟不能入睡。
下雨了。
春雨落在瓦片上的声音把我叫醒了。
也听见了何叔下楼做早饭的咚咚声。黑豆豆浆,煎粽子,昨晚的炒年糕,都热在锅里。何叔已经吃好了,将昨晚打包好的菜放进两个编织袋里,用木棍挑着,走路出山去搭车。
邻居劝他出门要上锁,他交待我的,是那辆自行车的软链条锁,锁好后推门两个人都能直接进屋去。
我看了下我那份早饭,粽子是中间带馅的块儿,两头没看见。而昨晚年糕里的大块肉,分明在我的盘子里。我端起坐在门前,看见鸟儿们围在石桌上啄食,也和它们一起,细心地将盘中餐吃下。
何叔将他的博客名字取作“乡下亲戚”。我想也只能是亲戚,才能承受这般好意。他在博文中写道,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苦,因为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农闲时看书、会友,忙时二亩多地,也是力所能及。今年会考虑一些销售问题,不仅维持生活,更是希望对于自己的理想有所回馈。这几天去城里,拜托朋友帮忙办理一些淘宝店事宜,到时卖一些自制干货、酵素,拿到镇子上去发快递。
在去建德的路上,村里大哥也和我聊起何叔,和住的那房子。那房子在村里最多值1万多块钱,看何叔是外来人,不好说话。房东见房子被打理修整,反而心疼了起来,卖或不卖,反反复复,一直没个说法,而这房子前面就是房东的新洋房别墅。村里荒地也很多,500块一亩的租金也并不能算便宜。何叔想好好修整,但是不是该在这房子上投入,却因此一直定不了主意,比较被动。
这是理想主义者的无奈。我不得不说,比空气水质污染更可怕的,是利益熏诱之下的触角正在伸往每一个角落的山村。我忽然理解了,为什么现在大家都说要用年轻的时光赚够了钱,然后用年迈的身躯去“实现理想”。
杨绛先生在她的《一百岁感言》中写道:在这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人生一世实在是够苦。你存心做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吧,人家就利用你欺侮你。你稍有才德品貌,人家就嫉妒你排挤你。你大度退让,人家就侵犯你损害你。你要不与人争,就得与世无求,同时还要维持实力准备斗争。你要和别人和平共处,就先得和他们周旋,还得准备随时吃亏。
杨绛先生还说:上苍不会让所有幸福集中到某个人身上,得到爱情未必拥有金钱;拥有金钱未必得到快乐;得到快乐未必拥有健康;拥有健康未必一切都会如愿以偿。
何叔开玩笑说,他的目标是活到120岁,愿能听到他的《一百二十岁感言》。无论如何,我们都走在自己内心通往理想的路上,每天的喜悦之情,唯有同样在此路上的人能够品尝得到。我们要的不多,希望我们都健康、快乐。
每天清晨,公鸡开始打鸣,鸭子在屋后嘎嘎嘎讨食。
这两帮活体闹钟,
教我雨天想睡个懒觉也不行。
4.鸡鸭
鸡
山里来养的第一个小动物,是鸡。
有院子,屋后有山,养些鸡再合适不过了。经常去买鸡蛋的老阿姨养了很多鸡,有次去说鸡蛋要留给孙子,她提议:“不如你自己也养几只。”正合我心意上来,顺势请求:“可以帮我孵一窝吗?”没想到爽快答应。因为即使在山村,自孵鸡也不多了,大部分村民在夏天去镇上菜场,买2斤多重的回来,养到过年,也是“土鸡”。
小鸡很活泼,两人又追又拦,使上网兜,一身汗才捉齐。
于是在清明后的几天,领回了鸡仔回来。
来的几天,连日阴雨。第一个晴天,满个院子跑了个遍,算是认了新家。院子里没有割除杂草,加上有猕猴桃藤遮阴,看来对乔迁还算满意。
小鸡的菜单,也随着地里不同时节的收获而变化。豆子、番茄,尤其是甜玉米,都是它们最爱。有啥吃啥不挑,也让我省心不少。当然,这些已经很奢豪了。
家中新来客,餐食自然马虎不得,第一餐是玉米粉拌粽叶碎。鸡消化系统发育潜力很大,自小不给精粮,强健嗉囊和肠道。
住所自然也要和鸟儿巢穴一样,干燥温暖蓬松。修剪下来的茶树细枝,地里干枯的杂草铺在木桶里,床垫一周一换。
没过多久,它们就把屋里也当作了自己家。外面下雨就上楼逛逛,累了草丛里休息,有兴致一起结伴,下山去看看。
再后来,有次在镇上看到有白毛乌鸡仔。沈从文的《菜园》,白色母鸡、玉白菜、一场白雪,这些意象美好得印象深刻,也逮回几只。
相比于每天劳劳碌碌的我,它们才是信步闲庭的主人。已经半年,也快下蛋了。
鸭
养鸭是为了水稻田,吃草捉虫。小鸡满山都是它们的乐园,而山上没溪,鸭子就委屈多了。
可能是因为从小在孵房长大,一直很怕人,连吃食都高度警觉,我消失在它们视线以后才放开胃口。
我一向好客,伙食上自然不会亏待。院子里的野生猕猴桃,早已加入小鸭豪华午餐。
野生猕猴桃南瓜藤荞麦面沙拉。
安顿几天,就应该去稻田玩耍了。稻田离家里有段路,得在田边有个窝。砍竹、收集旧料,搭个鸭棚。
我觉得这个建筑,天然采光、100%可再生材料、旧物利用、拆除后对原有环境零伤害、通风同时增加抗台风系数,应该可以通过LEED认证。
在家加工好模块,到田边拼装。
每天早上放进稻田,傍晚赶回鸭棚。有一天,发现有一只行动特别迟缓,就觉得不对劲,把它领回家里照看,喂了米饭和红糖水,还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两腿一蹬,看着它死了。
其他的鸭子,每天冲向水田里吃个不停,这种“番茄炒蛋特餐”会特别光顾一下,一般对我给的喂食不怎么搭理。好在都长得很快。
稻子长穗以后,它们又搬了回来,勉强安居屋后山沟里。
每天清晨,公鸡开始打鸣,鸭子在屋后嘎嘎嘎讨食。这两帮活体闹钟,教我雨天想睡个懒觉也不行。
至于长大会不会吃它们的问题,电影《蜗牛餐厅》给了最好的答案。
虽说晴耕雨读好,可是这次学期也太长了点。
下山台阶湿滑,家里有吃的,
甚至有几天都没踏出院子一步。
湿湿冷冷,有什么比和朋友们在一起更好呢?
5.雨中来客
他叫洋洋,村里孩子最乖的一个。
某天看到一条朋友圈:“有种你就下满一个月”。
今天已经是杭州地区连续下雨第27天了,这位朋友,你打算怎么对付老天?
虽说晴耕雨读好,可是这次学期也太长了点。下山台阶湿滑,家里有吃的,甚至有几天都没踏出院子一步。
湿湿冷冷,有什么比和朋友们在一起更好呢?
平常来得最多,是村里的小伙伴。自从我养了汪汪,他们周末或是一放学,就带上汪汪的同胞们,一起到我家来撒欢。汪汪在地上耍闹,他们负责扫荡可见范围内的零食,再侦察一下我家里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而就这两件事,足够他们欢腾半天。
有次几个小伙伴一起来,自带了零食,包装袋在院子角角落落里吃了一地。快走的时候我看到说:“把丢在院子里的垃圾捡起来。”其他小伙伴纷纷否认是他们丢的,只有洋洋沉默不语,暗自心中进行着正义与友情的斗争。
最终他忍不住,对大家说:“哎呀,好了!不管是不是我们丢的,反正把垃圾清理干净是对的,我们就去做!”说罢就向塑料袋冲过去,其他小伙伴马上停住了辩解,跟着把自己丢的捡干净了。之后每次来我家里,都是他走在最前面,我想就是此事奠定了他在村中小伙伴的领导地位。
相比于熊孩子和汪汪们,大人朋友们玩耍正经多了。整个山头浸没在雨雾中的一天,想喝咖啡。于是黄健来了。
先复述一下几年前我在咖啡店工作与他初见对话,来奠定大家对他印象的基调。解释一下,是“基础”的“基”。
那天也很冷,室内浊热干燥的空调更难受,我坐在室外办公。他填好了资料表格,坐下来。
“谈一下你为什么想来这里工作。”
“我觉得人生需要三样东西:读书,咖啡,旅行。我上大学时骑车去过一次海宁,平时也爱读书。所以现在需要咖啡。”
开场随便聊聊让听腻了千篇一律企业文化之类回答的我一下子觉得这是个有趣的人。
“那你想象中,这里的工作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觉得,在咖啡店工作,都是有故事的人。”
之后黄健就成为了来我这里不需要提前打招呼的朋友,到了加双筷子就能开饭。有次天快黑了,他说:“滨斌,我在去你那儿的路上,二十几分钟后到山里。”我说:“嗯,我今天有事昨天来杭州了……”
这次他包里带着手冲装备来,坐下豆子磨好了,发现忘带滤纸。
“我们去隔壁山头民宿朋友的咖啡吧借。”
“好。”
开车盘山路半小时,借得滤纸和场地一用。
我们都离开了原来公司,但当时选择那份工作的根本原因不同,所以我辞职是因为要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情;而他只是需要换一个环境让他的热爱生长得更好。
他还说过:“等看完一千本书的时候,就开一家自己的店。”我把目前他还没有自己店的种种现实原因,都归结为一千本书还没看足。
另一个雨天来山里的,是翀(chong)。
和翀相识,是因为暄和。
她说,有朋友想来山里玩。我说好。
喝了两款豆,热乎乎,过完瘾回家做饭。
她又加一句:这女子好酒,随我。立马又加分不少。
果不其然,几杯酒下肚,就聊起了未来山居的想法。就凭一到,我看到她穿了雨鞋,就觉得是适合山居之人。
酒饭罢,翀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尺八,对着山雾濛濛,吹奏几曲。
我初次听到尺八之音,没有办法分辨其中的气韵。只觉屋子里的空气,像悬而未滴的水珠,静止了。
翀递给我尺八:“你试试。”
据说吹响不容易,我一吹竟然有音。“有缘。”
去菜地溜达,看到竹林,她说可以找做尺八的竹子。
“好啊。”
谁知她马上去车里,拿出了工具套装:镐、锯、刀一样不少。不会做尺八的伐竹工不是好弟子。服。
热爱就是这样的,随时随地准备着,永远“以后再说”的再也没有以后。
吹尺八,跟随老师学习数年,但仍只吹奏几首本曲。每周去师父那儿学形意拳,亦是早晚练习。功利来说,是身体变好了。虽然现在城里工作,但在她身上,没有焦虑烦倦之情。她的坚持,让我觉得日复一日的劳作有了归属于自己的意义。倘若每日有时间花在自己所爱之事上,城市或者山里,只是地点问题。
大半年过去,厌倦了记者式的来访问答,和心理救助站式的倾诉。你懂,就是那些一连串的问题。
下雨可茶可酒,晴天晒谷剥豆。无需特意备餐,加双筷子饭有。
有意趣之友,晴雨皆迎。
排在冬冷、夏蚊之前的不适,
就是这季潮湿。
6.梅雨季
气象部门会发布消息,定下出入梅时间,但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山里的梅子黄了,雨也连着下了大半个月。湿不用说,偶有日出,也是闷热难耐,这样子起码得要扎扎实实一个多月。
山居的四季时节,排在冬冷、夏蚊之前的不适,就是这季潮湿。
我怕潮。平日里袜子也是吹风机吹鼓胀了才穿。这些天更加,散出的热气能给眼镜蒙上一层雾气。穿衣服,首先要成为体温烘干机。
屋子在半山腰。
院子边的松、乌桕树,枝条终日浸没在水雾之中,秋冬的遒劲变成困倦乏力。
门口照壁后面的山,风云变换依然。
我觉得,若真有仙丹,主要功能一定是“祛湿”。
相较去年,今年的水气更盛。楼梯前面几档石阶,基本就是湿度表,到了后来,楼下整个地面结出晶莹水珠。往往一觉醒来,家物已经上粉上妆成这个样子。
“直到长出菌菇”
直到某天晚上的红茶,一下把我拉回两年前,在中东那些干燥的日子。
主要是因为这种香料。
2015年5月1日
去年朋友送的一株,在地头随便种下,安然越冬,今年已经好大一丛。
基于非光滑的叶面和靠根系越冬繁衍,我就判定它为薄荷吧。
对于它,我一直在九层塔和薄荷之间辨不清楚。九层塔的话,它叶片并不光滑,有粗糙绒毛感。说是薄荷,又没有清凉,只是一种浓郁的异国风味。因为在异乡初尝,所以不管在哪里再次遇见,就认定是属于那里的味道。而味道比起照片,唤起记忆的能力是触电般的。
旅行时,常常傍晚在旅店院子里,并不回想白天的行程,而念念自己的家乡,水墨山水的江南景,那时叫作的“故乡”,美过一切地方。
当认定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即使气候难耐、饮食不适,也都一切安好。一旦决定在某处定居下来,缺点开始放大。
喏,就是约旦、埃及随处可得的茶饮。
泡好的热红茶,杯中加白糖,和一大撮这种鲜叶薄荷。